就在这时, 两人对话倏忽停住了,只听陆德朝外道:“来了便进来坐吧。”

不难想见陆德是已经发现她和谢城此刻正站在门外了。

听言,伴着“吱吖”一声, 推门而入,沁人心脾的茶香倏忽扑面而来。

目光所及,陆德正同萧初坐在藤木茶几前一面饮着茶,一面说着话,风炉焙着茶壶, 清润而卷曲的白色水烟从微翘的壶口徐徐折出, 氤氲弥散在半空,倒将萧初含着讶异的眉心微微遮掩。

刚来到面前, 便听他忙又朝陆德问:“可是这里分明有曼陀罗花为何陆神医你从不给谢城入药呢?”

无论如何萧初没有想到他找了许多年不得的曼陀罗花竟然就生长在陆德这里。

岂非是近在迟尺?可是为什么陆德从未给谢城用曼陀罗花入过药?

就连他都知道, 曼陀罗花能够镇痛, 入药可以减轻谢城病发时的痛楚, 神医如陆德绝不可能不知道。

是啊陆德绝不可能不知道, 但待得话音落下,陆德却只目光凝重着朝萧初如是道:“如若你不想侯爷死,便快些打消这个念头。”

事实上陆德更加清楚的是, 凭着谢城眼下的情况, 按寻常份量曼陀花入药根本是无用的, 除非大量使用曼陀罗花, 也许勉强能够减轻谢城病发时的痛楚。

但若然如此谢城必定会神智错乱、出现妄想, 直至死亡。无论如何陆德都不可能这么去做。

像萧初一般不通医理的世人多数只知曼陀罗花有镇痛之效但极少有人知道曼陀罗花大量使用后的危害, 方才听言萧初着实大为不解, 分明曼陀罗花乃是镇痛之物何以给谢城入药便会死了?

但当他再想开口问时, 陆德却没给他这个机会,“不知那些药材公主可都齐备了?”话音刚落, 陆德便转眸看向萧颜如是问。

事实上陆德是不想将话说得太明白,毕竟对于谢城来说,让他知道自己眼下真正的身体情况是极不利于他病情痊愈的。

“嗯。”听言萧颜如是应声,“此刻药材都在马上呢,我去叫人搬进来。”

就在说完转身步出时,耳畔倏忽划过身后陆德传来的一句:“你别动,过来号脉。”

显然这话却不是对她说的,不难听出,陆德这话是在叫住谢城。

不由地,萧颜唇角微微勾起一抹别有深意的弧度。

方才将四个护卫都遣走了,眼下来到竹屋外面,正是四野无人。

显然要想找到人便得骑着马往远处去了,此刻也许人在黛山,更也许人已经入了城也说不准。

事实上这一点早在萧颜的意料之中,如此她恰好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去趟驿站捎信。

原来之前一路上萧颜都被谢城盯着,根本没有机会捎信去江宁城,这么久了她也不知道连翘眼下有没有到达,更不清楚巫氏一族眼下的情况如何。

却就在她刚要上马时,“公主大人!”身后兀地传来一道喊声。

“小王爷?”萧颜回头,见正朝她走来的人果然是萧初,“你怎么出来了?”

来到面前,萧初佻然着目光道:“陆德给谢城号脉,我待在那里有什么意思?”说着他往左右看了看,全然不见四个王府护卫的人影,眉眼倏忽划过一抹疑惑:“奇怪,我叫守在这里的人呢?”

“方才来时我遣走了他们。”萧颜朝萧初如是道,顿了下,“这里毕竟是隐居的地方。”

听言萧初朝萧颜点点头,“公主大人说的是,还是公主大人考虑的周全,这样的话……”

说着萧初抻了抻腰肢,将宽大的缀着珍珠宝石的锦缎袖口卷起,“也就只有我来了。”

这怎么行!萧颜忙去阻拦:“这些粗重的活小王爷怎么做?”

听言萧初停住动作,眉眼略有思索着看向萧颜,“那依公主大人的意思是……?”

对上这抹投来的目光,萧颜启唇如是道: “我这不正是要去找人吗?”

话音未落,“我去找!”

根本来不及阻拦,萧初已然一跃上了马,“日色渐晚,公主大人还是好生歇着!”

话音落下,耳边又倏忽划过“啪”的一声,皮鞭落在马背上,眼看着萧初扬鞭绝尘而去,萧颜不可轻闻地叹了口气,看来也只能日后再找机会捎信去江宁城了。

待得回到竹屋,只见谢城已经不在,问过陆德才知道,原来号过脉后他便去温泉了。

一时间,这里只有她和陆德两人,不由地回想起方才陆德说的话,萧颜便目光凝重着问他:“陆德,你实话告诉我,谢城的病究竟有多严重?”

事实上萧颜不仅知道曼陀罗花入药能够镇痛,同时她也很清楚曼陀罗花用多了会导致意识紊乱,甚至昏迷死亡。

方才陆德说的那话,萧初不明所以,谢城不明所以,但她却能听得明白。

其实彼时萧颜也不禁惊诧,竟然寻常份量的曼陀罗花入药都已经对谢城不起作用了,竟然谢城的病情已经到了如此严重的地步!这是此前她无论如何没有想到的。

听言陆德捣药动作兀地一顿,抬眼对上萧颜若有所思的目光,“公主以为呢?”

萧颜试探着启唇,“谢城他……已经病入膏肓、无可救药了吗?”朝陆德如是问道。

听言陆德不由地叹了口气,顿了顿,只道:“眼下倒还不至于这个地步。”

但事实上却也是差不离了,只是后面那半句话陆德终究没忍同萧颜说出口。

毕竟但凡还有一线生机,他也不想将十分丧气的话同人宣之于口。

四下沉静片刻,“公主膝盖近来如何?”他关切地朝萧颜如是问。

方才听见陆德那样说,萧颜眉眼间的担忧总算是稍稍缓和了几分,本提起的心也不禁渐渐放了下去,眼下听陆德说及她的膝盖,不知为何忽的便感觉骨头缝隙间有些隐隐生痛,想来也许是近来鞍马劳顿太过的缘故。

“还好。”说着她去到绿檀雕镂竹纹罗汉床坐下。

事实上陆德只看一眼萧颜走路姿势便知已有她复发迹象,如是朝萧颜道:“若公主再不注重保养,你这双腿残废也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不难听出,他这话语气颇重。

事实上此前陆德便同萧颜讲过,虽然她膝盖伤势已经痊愈,但终究之前旧疾拖延良久,筋骨之间难免有所损耗,到底经不住鞍马劳顿,很容易另起病灶。

可是以眼下的情况看来,显而易见,萧颜根本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就在这时,耳畔倏忽划过“吱吖”一声门响。

推门而入的人是萧初,四个护卫找回来了,就跟着他身后,每个人怀里都被药材堆满。

“好了,你们便将东西放在这里退下吧!”萧初朝立在门边的绿檀木架指了指如是道。

环视屋内一圈,不见谢城,“谢城呢?”忙来到面前,朝陆德焦急着问。

听言陆德抬眼目光思索着看他,“做什么事情这么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