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有红丸, 才叫谢城捡回了一条命,但红丸能够做到的只是吊着他性命让他不死而已,却并不能叫伤势痊愈。

事实上谢城除了皮肉伤外, 最严重的是他心脉受到了很大的震**,如若不好生用药治疗,恐怕将要面临的是再度换心。

说起来这换心手术并不轻易,再次找到合适的供体也不容易,更重要的是不到一年两度换心, 这是任何人都不可能承受的, 一旦失败……

“可是有红丸帮他吊着命呢。”萧颜如是道。

听言老翁摇着头道:“换心不成功就算有红丸他也永远不会醒来,活死人罢了。”

十日前听医官诊断说谢城心脉受损严重, 萧初便忙遣了人前往樊城将神医陆德给请了来, 连着三日陆德帮谢城针灸用药, 但显然, 谢城的康复情况并不如人意, 就在方才,神医陆德同萧颜、同萧初说了实话,按照眼下这个情况, 顶多再撑两个月。

“这么说来的话, 左右不都是个死?”听言, 萧初愈加焦虑起来, 像热锅上蚂蚁似的在屋中来回踱步。

“难道就没有别的什么方法了吗?”萧颜虽也紧拧着眉, 但比起萧初却还算镇定。

“眼下也只有修补术……”陆德目光思索着道。

“修补术?这修补得好吗?”听言萧初忙一个箭步跨到陆德面前语气怀疑着问。

听言陆德虽朝他点头, 但显然还有未尽之言, 顿了下, “只是自此后侯爷会很受折磨。”

“为什么?”对这话萧初大为不解。

其实也不难想见,平日里就连衣裳打了补丁在身上都不舒服, 更何况是心脏了。

“不行不行!如此岂非是生不如死!”听言萧初忙斩钉截铁着道。

话音未落,陆德凝重目光看向萧颜,“公主以为呢?”

事实上,这颇合萧颜心意。

眼下她不能让谢城死,那何不叫他生不如死?杀不了他,叫他多受些折磨也是好的。

思及此,“我同意。”萧颜冷静着声音如是道。

“公主大人,咱们要不再想想别的办法?”听言萧初忙劝。

“比如呢?”话音未落,萧颜抬眼看向萧初如是问。

奇怪的是,分明这话并无半分震慑意味,但却就是叫萧初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确实,眼下也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了。

谢城等不起,若然不这么做,他会变成活死人。

两权相害之下,只能取其轻了。

后来陆德成功给谢城实行了心脏修补术,确如他此前说的那般,谢城自打修补术后整个人便陷入了巨大的痛楚中。

但奇怪的是,每每萧颜看见谢城心头绞痛难忍时,却并不如她原本以为的那般十分畅快欢愉。

反而,她总觉心头憋闷不适,仿如被块石头沉沉压着,有点像上次她差点杀了谢城时的那种感觉,但却又没有那么严重。

其实前些日子萧颜也去找陆德瞧过,但陆德没说有什么大妨碍,不过开了些安神的汤药给她。

很快两个月过去,时已深秋,谢城经过了长久的调养身子似乎好了些许。

这日萧颜一如往常般的端着汤药来到谢城住处,但眼下端在萧颜手中的这碗汤药绝对同往常的不同,不知为什么,每当看到谢城好受了些许,萧颜心底总有个声音在提醒着她,是时候该动手了,你绝对不该让他如此逍遥,想想上辈子他对你做的……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倏忽地,冷声划过萧颜耳畔,将萧颜思绪倏忽拉回眼前。

抬眼恰对上谢城正直直盯着她的深邃鹰眸,“什么?”那双娇媚眉眼间满是茫然。

轻轻牵动惨白唇角,“这药……”目光微微垂落在汤碗中。

事实上,对于萧颜眼下的把戏,谢城根本了如指掌。

话音未落,他兀地伸手拽过萧颜压在身下,伴着“噼里啪啦”一声脆响,汤碗汤匙汤药一股脑的碎裂泼洒在地,他冷戾声音带着浓重的震慑意味,“你、是、故、意、的。”

兀地被说中心事,萧颜眼底不由地划过一抹慌张,但仅仅只是一瞬。

转眼神色便恢复如常,“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掌心大力推拒着谢城想要逃离,但却始终被死死按在**,她在谢城胸膛下不断挣扎着,却倏忽地,一抹腥香在狭小的空间中弥漫开来,目光所及,谢城莹白色寝衣胸口处晕出大片鲜血。

不难想见,必定是他伤口又撕裂了,但谢城仍旧没有放开她的意思。

眼看着血越流越多,透过寝衣也将她裙袍上的银鳞碧珠牡丹染得鲜红,“谢城你,不疼吗?放开我。”

“疼。”将她手死死按在枕头上,冷着沉着声音又道:“不正如你意吗?”

就在这时,门被“咚咚”敲响两声,从外传来小厮声音,“公主,小王爷找您有事。”

眼下萧初找她能有什么事情?萧颜想不到。“怎么了?”她侧过脸朝门外问。

“宫里遣了人来。”小厮如实回。

倏忽地,萧颜这才想起来,月底是萧齐羽四十寿辰。

不难想见,萧齐羽是遣人来催她回去的。

“皇上还真是疼爱公主啊。”听言谢城松开萧颜、坐起身如是道。

不难听出,他这话中隐约透着几许冷讽意味。

是啊,谢城是知道这当中内情的人。

原来萧齐羽每年寿辰都要萧颜陪在身边,按照南萧规矩,寿辰当日萧齐羽需得前往太庙祭祖,从来也只许萧颜一人陪同。

旁人都以为萧颜独得帝宠,乃是萧齐羽最宠爱的掌上明珠,无可替代。

毕竟陪同前往太庙祭祖这等殊荣就连几位皇子都不曾有过,南萧自建国以来,能够踏入太庙陪同祭祖的公主萧颜是第一个,此前基本都是各朝太子陪同。

人人艳羡萧颜,但根本没有人知道这等殊荣的背后其实是别有用心。

事实上每年寿辰带她前往太庙,不过是萧齐羽让钦天监用她的年岁来换取来年的江山稳固。

虽然眼下萧颜很清楚这只不过是萧齐羽的妄想,这世上根本没有这等术数,钦天监不过是故弄玄虚,打从萧颜经过了上辈子她便再也不信这等玄学了,但每每想来这件事情萧颜却还是感到寒心不已。

不由地又回想起上辈子,当从谢城口中得知这件事情的时候,她心口简直有如被万箭穿心那么痛,彼时的她无论如何不会想到萧齐羽竟能利用她到如此地步。

“毓嘉公主,你知道吗,你就是只可怜虫。”彼时谢城将她按在吉祥多福架子床头的立柱上,冷冽着声音同她如是道,“自以为对谁都不可替代,其实这世上根本无人真正在乎你。”

彼时的她想:无人在乎她?怎么可能!父皇疼她!秋曦哥哥爱她!

“你乱讲!”萧颜厉眸瞪向谢城如是道。

“毓嘉公主,你以为皇上对你真心实意?你以为燕小侯爷还对你念念不忘?”

此时此刻,他看向萧颜的目光冷戾凌厉,“嗯?”隐约还带着三分讽刺。

听言,萧颜不由地慌了,他这话是什么意思?“谢城,你休想挑拨离间。”她仍警惕着道。

话音未落,谢城凑近萧颜鬓边,冷着沉着声音,一字一字道:“毓嘉公主,你肯定不知道此前皇上同钦天监对你的算计,你肯定更不知道眼下南燕侯府快要办喜事了。”

听言萧颜心头倏忽空了一下。

但转瞬她反应过来:谢城的话怎么能相信呢,眼下他在诋毁的是最疼她的父皇、最爱他的卿卿。

“本宫才不会相信你的鬼话。”萧颜笃定着朝谢城如是道。

只是,特别可笑的是,后来她发现谢城说的全都是真的。

此前她有多笃定,彼时她便有多可悲。

不会有人知道得知真相的那晚、信念全盘崩溃的那晚,她是如何死死咬着被子,蜷缩在床角流泪到天明的。

直到那晚她才晓得原来真正伤了心是没办法哭出声的,直到那晚她才晓得原来以前能放肆哭出声音是她在对一个人撒娇。

她以为那个人是疼她爱她的,会包容她所有任性来哄她,可是直到如今她终于明白原来都是她自以为是。不知道那个时候她有多惹人厌烦呢。

眼下知道了真相,也知道她已经没有人可以撒娇了,就算她哭得再响也根本不会有人在乎,只会惹人厌烦,她不想再叫人厌烦了。

“咚咚咚!”又是几声门响,“公主?”

声音让萧颜思绪倏忽回到眼前,深吸一口气后下床来到门边拉开门,“走。”

来到前厅时,萧初正在同宫人坐着喝着茶、说着话。

前面没太听清,“……不知皇伯有没有生我的气?”

“小王爷就放心吧,殿下早就回过京都同官家述职过了。”呷了口茶,“官家不会怪罪。”

看见萧颜进入,宫人忙起身朝她行礼,“公主万安。”

根本不多看一眼,“起来吧。”上前坐下。

“官家月底寿辰,奴才来请公主回宫。”宫人微鞠着身子如是道。

其实无论是她还是萧初都在长波城逗留了太久的时间,眼下这宫人极有可能是萧齐羽故意遣来刺探情况的耳目,实在是不得不警惕着些。

显然她是不可能立刻同他启程回京都的,但再等些日子便少不得要留他下来在牙城住些时日,可是如今牙城上下都还在为谢城事情忙碌着,他若有心留意保不住发现蛛丝马迹。

不行,还是得想个法子将他解决了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