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言, 萧颜抬眼对上他凛冽目光,“谢城,你是对的。”

不远处高墙后隐约传来冷兵相接的打斗声, 但很快这些声音消失殆尽。

“公主,官瓦寺僧众皆已斩尽杀绝。”护军前来复命时浅蓝色劲装上都是四溅的血色。

一时间就连周遭空气中都弥漫着极浓郁的血腥味。

就在这时,谢城冷声响起:“护军确信没有漏网之鱼?”

“是。”听言护军笃定着铿锵着回声道。

话音落下,谢城鹰眸凌厉、极具压迫性地看向护军,“官瓦寺规模宏大又藏有密道, 敢问护军是如何确信的?”

“这……”听言护军不禁犹豫起来, 方才他确实没有想到这些。

“放把火便是。”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后,萧颜如是道。

谢城说的不错, 官瓦寺中是否有漏网之鱼是他们无法确定的。

眼下也只有将官瓦寺付之一炬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虽然这么做萧颜心有不舍, 但除此之外, 别无他法。

“叫城军好生守着密道出口, 今晚官瓦寺火灭烟消前不准离开。”

“是。”

护军应声退下后不多时, 不远处的官瓦寺便火光四起,夜间不时刮起的东南风更是助长了眼下猛烈火势的蔓延,目光所及, 官瓦寺上空的火焰宛若翻腾的海水, 一浪接着一浪, 一浪高过一浪, 最终将整个官瓦寺淹没。

原本漆黑如浓墨的夜空一时间被照得如同白昼, 周遭空气中的血腥气味也被木头烧焦的烟熏味道全然掩盖。

这火一烧就是大半夜, 直到天色破晓时分火势才逐渐小了下来, 待得完全火烬灰冷已是将近晌午, 从前官瓦寺所有的一切此刻都成了眼前黑色的焦土。

后来护军进去找过却连一点尸体渣子都没能见到,倒是城军那边遣了人来说, 天亮后打开密道,几具已经被烧烤得焦烂得根本无法辨认的尸身在出口近处被找到。

听言,萧颜心底不由地生出几许庆幸,果然是有漏网之鱼,还好昨晚点了这把火,否则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

眼下官瓦寺的事情总算解决,也是时候该赶回月门关了,这已经是第三日了,事实上,血洗官瓦寺本不在萧颜的意料之中,她已经为此多逗留了一日,显然,眼下如若再不启程,必定要误了她此前同萧初约定的偷袭时间。

思及此,萧颜心底不禁焦灼,兀地起身,但始料未及的是,她双膝忽的生出一抹如百根针刺般的疼痛,迫使着她跌坐回石凳。

想必是此前鞍马劳顿,这才诱发了她双膝的旧疾。

此时此刻萧颜掌心在石桌下用力捏着膝盖骨,思索眉眼间神色略有变换,从隐约透出的几许焦虑到几许执拗,怎么就在这个当口旧疾复发了?但期限将至,无论如何她都是要赶回去的,就是痛死她也得马上赶回去,否则若叫解筝看出端倪,便将功亏一篑。

如此想着,萧颜心头兀地一横,强撑着再次站起,“好生盯着郑氏,不许她踏出公主府半步。”来到护军面前,郑重着交代了这句后萧颜才放心离开。

但就在萧颜抓住缰绳刚要翻身上马时,谢城一把将她拽过。

冷冽着声音道:“公主难道想余生都在轮椅上度过吗?”

原来谢城早就发现萧颜双膝旧疾复发,“公主还是遣个人前往危安城同萧僖重定日期为好。”眼下萧颜就算旧疾复发都要启程往回赶,不难想见,双方第二步的行动日期已经定好,而且显然快要误期。

尽管谢城这话说得不容置喙,但萧颜终究不会答应。

听言,她倏忽拧眉道:“这怎么能行!”遣人前往危安城重定日期是不难,但若然中途被解筝发现双方暗中有所往来,那么便是功亏一篑,这个险萧颜绝对不能冒!

“放开我!”但萧颜的手臂被谢城掌心死死握住,任她怎么都甩不开。

“谢城本宫命令你放手!”萧颜急切着微有愠怒着看着谢城道。

他怎么可能放手,“如若公主偏巧瘫在了半路上,难道要我将公主背回月门关吗?届时且不说公主瘫着回到月门关也毫无意义,就说叫我脸面露在人前大约也是公主不想的吧?”

这话说得极为有理据,叫萧颜一时哑然。

还没回过神来,她人已经被谢城扔到了马背上。

只听“啪”的一声谢城扬鞭,“你这是什么意思?”

骏马分明往城外的方向飞驰,萧颜疑惑着眉眼侧脸看向谢城,但目光所及的,仅仅只是他利落颚下凸耸不动的喉结。

见谢城不作声,萧颜目光倏地更向上投去,语气也更加重,“问你话呢!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儿?”方才谢城都那么说了,眼下肯定不可能是带她回月门关。

听言,他喉结微动,冷唇轻启,只道:“不要乱动。”

目之所及,出了江宁城后谢城分明是往樊城方向去,这让萧颜更加感到奇怪,东楚二十城中樊城谈不上锦绣繁华,不过是一座还算得上山明水秀的乡野小城,眼下谢城带她去那里做什么?

所幸樊城和江宁城离得不算太远,骑着日行千里的马,当日暮色四合时分两人便至。

此时街道两边已经少有行人,但入了城后谢城马速却也并没有慢下来,在路过客栈时他也不瞧一眼,显然他没有停下落脚的意思。

直到来到黛山下,原来这里竟有人隐居。

清泉边上竹屋几间,院中的苍梧树青翠欲滴,同竹屋山水恰好为一副极工致的丹青画卷。

只是眼下已经没了刺桐花,难以想象,如此亭亭如盖的苍梧树开起花来该是多么的灿烂灼灼,更加难以想象的是,那一抹红若然生在如此青翠的山水中,又该是怎样的点睛之笔?

眼前一派精致讲究,住在这里的人想必是位极有情致的美人吧。

“谢城你莫名其妙!整整半日你不带我往月门关赶,你反而带我来这里做什么?!”勒马停下后,萧颜侧过脸愠怒着眼眸看向谢城道,若然往月门关赶这半日,想必是能够按时回去的。

但谢城听言却并不作声,只是利落地翻身下了马。

“谢城我问你话呢!”本来萧颜膝盖便痛得很,眼下一路奔波得她膝盖更加痛了,这让她心中怒火不禁更盛。

“下来。”

谢城冷声划过耳畔,“不下!”分明地,萧颜眉眼间火星闪烁。

但话音未落,萧颜只觉腰际倏忽一紧,还没反应过来,她人已经被谢城掳到了肩上。

“谢城你干嘛!放我下来!”萧颜挣扎着身躯愤怒地朝谢城喊。

谢城一路扛着萧颜入了青翠竹屋。

原来里面住的不是位美人,而是位鹤发童颜、身着白袍的老翁。

就在这时,一抹淡然悠远如空谷清风般的声音传入耳中,“今年还没到时间侯爷怎就来了?”

显然,谢城同这老翁认识。

来到绿檀雕镂竹纹罗汉床边,谢城兀地将萧颜丢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