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这封信是萧颜假造的, 但却足够以假乱真。

原来,年少时的萧颜总喜欢就着燕晁字帖临摹练字,彼时她总觉得如此能够跟他贴得更近一些, 但后来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不需临摹竟也能写出同字帖上如出一辙的字迹。

“砰”的一声!将萧颜思绪拉回眼前。

萧齐羽倏地拍案而起怒喝道:“他大胆!”

不仅扰了华淑皇贵妃安宁,竟还窃取皇玺!这简直比南燕侯投敌叛国更为严重!

皇玺可是南萧至高权利的象征!帝王的象征!

眼下落入解筝之手岂非要他日后退位让贤?岂非要南萧日后归属西解统治?荒谬!

越想越觉盛怒,兀地萧齐羽高声朝门外喊道:“来人!不必将燕氏子押上来了!”

气得他连声音都不由的发颤,仿如一头暴怒嘶吼的雄狮, “直接在外头乱棍打死!”

不多时, “哐哐哐”!木棍击打在人身的闷响声接连着落入耳中,仿如落雨般没有间隙。

就在这时, 太初殿中忽又扬起萧齐羽威严低沉的说话声, 将闷响全然压下, “阿颜, 你又是如何得知的这些?”

听言, 萧颜却并不慌张,事实上她早料到了萧齐羽会问这话,对此她也早想好了如何应对:“父皇, 不是儿臣, 是大姐, 若非没有大姐提醒, 儿臣怎么也不会想到燕小侯爷会这么做的。”

“嗯。”萧齐羽忖度着点了点头, 看得出来, 他是信了。

“父皇, ”萧颜焦灼拧着眉道, “皇玺本就是南萧的东西,可绝对不能落入别国之手啊。”

对此萧齐羽深以为然, “你以为呢?”

萧颜眉眼倏地划过一抹凌厉:“自然是兵临城下、夺回皇玺。”

不由地,萧齐羽叹了口气,“要是豫北候还在就好了。”

事实上经过上次一役西解虽苟全了性命,却也损失惨重。

以眼下境况,南萧无论是谁领兵出征都能够轻而易举的压制。

“父皇,就算没有谢城,我们也能赢的。”萧颜郑重着道。

听言,萧齐羽却仍叹息着摇头。

其实萧齐羽哪里是叹的这事,他叹的是如若谢城还在,对西解又何止于压制!

以眼下境况,全然可以让西解成为第二个东楚!

……

当萧颜从太初殿中出来的时候已是暮色四合,眼下天上微微滴着冰凉的小雨。

“公主小心着凉啊。”原来是胡永莲撑着伞打在萧颜头顶。

目光所及,不远处的墙根下侍卫还在乱棍打着,“哐哐”响声此起彼伏,“还没完事?”

胡永莲叹着道:“也许是不甘就死吧。”

不甘就死?红唇轻启:“这么耗着也不是办法,连我听着都心烦,何况父皇?”

听言,胡永莲眉眼不禁现出忧虑,“正是呢,只是不知如何是好呢?”

萧颜眉眼略微思索,“我去吧。”

当她来到前面的时候侍卫都会意退下。

萧颜缓缓蹲下冷眼看着此刻还在苟延残喘着的燕晁。

上天终究要她亲手送走燕晁,想想如此也好,便算是给了上辈子自己一个最完整的交代。

兀地,萧颜从发鬓边拔出一根金钗狠戾的插入燕晁后脖颈延髓处,一点血滴从金钗边缘渗出来,十分鲜红刺目,冷唇轻启,“秋曦哥哥,这局我赢了。”

倏忽地,萧颜用力颤抖着的纤细手臂被寒冷如冰的掌心死死握住,“阿颜,为什么?”

居高临下着对上眼前这双尽力张大的伤痛眼眸,萧颜冷着沉着声音道:“你不明白吗?”

在他利用她、欺骗她的时候难道就没想过会有今日?

倏地,萧颜更把金钗往里捅了两寸。

一声闷哼他便脱了力似的彻底倒地再无半点动静。

此时此刻看着燕晁如秋日落叶般的匍匐在地,萧颜不由地伸出手去探了探。

确实绝了气息,如释重负的起了身。

就在这时,耳畔忽划过胡永莲急切又嫌弃的声音,“快将这晦气东西丢回南燕侯府去!”

……

燕晁死后南燕侯府算是彻底绝了香火,长公主也算是彻底绝了希望,就在燕晁头七后的翌日,长公主在府邸中悬梁自戕,据说被发现的时候人就挂在前院那棵葱茏如盖的白果树下,虽然身体已经僵直,但颜貌安整,莞尔带笑。

一时间整个京都城沸沸扬扬起来,都在讨论长公主究竟是因何而笑。

“你不知道,那棵白果树是长公主同南燕侯共同栽植的。”

半晌前萧颜正往书房去想同萧僖说明回江宁城的事情。

到底萧颜心里还是不大放心东楚那两个人,生怕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但在半路上却恰好遇上了萧初,很巧的是他也正要去找萧僖说事,于是便结伴同行。

一时间便说及近来在京都城甚嚣尘上的有关长公主的话题。

听言,萧颜叹了口气,“难怪了,想必长公主是想到了从前的日子。”

“嗯,我想也是。”萧初深以为然地点头道。

就在这时,“安亲小王爷,你上次是故意来找我的吧?”

听言萧初唇角微微挂起,坦然承认道:“是啊,毕竟我实在是没办法阻止谢城了。”

话音未落,他意味深长着对上萧颜投来的目光,“只是我到底没想到,公主大人竟真能对燕小侯爷下得了这等狠手。”

萧颜不动声色着道:“若不如此,这局何解?”

萧初唇角佻然弧度勾的愈深,“我原以为公主大人对燕小侯爷多么情深义重,如今看来似乎也不过如此,”不由地轻叹了口气,“到底同自己的利益比起来是不值一提的。”

感情这种东西从来都是互相的,他燕晁以往是如何对她的,今日她自然如何回报燕晁。

当萧颜和萧初来到书房的时候谢城已经在了。

原来早些时候城军在京都城外截获了一封从西解发来的密信,这是封原本是要送入太初殿的信件,乃是解筝亲笔。

听言,萧颜不可轻闻地叹了口气,终究解筝还是如此反击了。

事实上这一切都在几人的意料之中,对此也早有防备。

其实三日前城军便已经开始留意四处端倪了,今日能够顺利截获这封密信也是理所当然的。

眼下从西解来的送信之人已被城军斩杀,就连密信也已在方才被萧僖丢进灯罩中烧成了一瓮残灰,无论如何眼下萧齐羽都是不会知道谢城没死这件事情的。

“只是终究夜长梦多,还是要尽快将解筝解决为好。”萧僖郑重着眉眼道。

是啊,留着解筝到底是个隐患,毕竟他知道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不若咱们来个连环计?”这时,萧初轻挑声音在书房中试探着响起。

连环计,听言,另三人眉眼隐约透出思索,却也不是不行。

于是晚些时候,萧僖便入了宫去。

此刻正是暮色四合,周遭笼罩着灰霭,但太初殿却是灯火通明。

清亮的淡黄色透过红漆雕花落窗在汉白玉石基上倒映出极为莹亮的光泽。

“殿下怎么这个时候来了?”胡永莲看见萧僖忙迎上前去。

“我找父皇有重要的事情说。”萧僖郑重着眉眼道。

“眼下皇上正在里头办公呢,说是不准任何人打扰,容奴才先进入禀报一声。”

话音落下,胡永莲审慎着推门而入,片刻后出来便忙领了萧僖来到殿中。

此时此刻太初殿中沉静得似乎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见。

“这么急着见朕,出什么事情了?”

闻得脚步声,萧齐羽朱笔轻顿,抬眼略带疲惫地看向萧僖。

“父皇,”鞠身行了礼后萧僖郑重着启唇,“眼下不是没有办法覆灭西解。”

事实上萧僖深知,萧齐羽身为帝王必定是志在四海的。

他绝不可能只是想要从解筝手中夺回皇玺这么简单。

意料之中地,萧齐羽听言后目光倏忽亮了起来,忙问:“什么法子?”

眼下西解实力不如南萧,不难想见解筝绝不会同南萧硬拼,他只会看准时机趁虚而入。

那么何不让他正中下怀呢?

“咱们叫他以为祸起萧墙,然后瓮中捉鳖。”

是啊,只要解筝在手,西解何愁不灭?

对此萧齐羽深以为然,却又不由地生出新的忧虑,“只是,这祸从何来?”

萧僖听言从容着道:“其实三皇妹是最好的人选。”

阿颜?听言萧齐羽眉眼不由的生出几分思索。是啊,谢城无论如何也是阿颜夫君,为夫君反目很难叫人不信服,况且阿颜手中有东楚二十城,实力不容小觑。

如此说来,阿颜确实是最好的人选。

片刻后萧齐羽终于点着头开口,“你快去准备着吧,至于阿颜那边,朕会同她去说。”

“是。”掷地有声。

翌日晌午时分,萧颜便被萧齐羽召入宫去说明了这件事情。

对此萧颜自然无有不应的。

一切都在按着计划,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按照常理,如若是她与萧齐羽反目,她手中的东楚二十城不可能毫无异动。

这局想要天衣无缝她便必须得尽快回去布置一切。

是故从宫中回来后萧颜便让连翘去收拾行装,她打算今日连夜启程赶回江宁城。

“公主,怎么这么急着要走啊?这天眼看着就要黑了,咱们明天走好不好?夜里赶路怪吓人的,一路上要经过好多荒山野岭呢。”连翘惴惴不安着同萧颜道。

但萧颜却表情笃定、不容置喙的模样,连翘便明白了,“就算公主一定要走,也让奴婢去同殿下要几个侍卫来随行保护着公主好不好?”

听言,萧颜朝连翘点了点头,如此也好,有侍卫随行应该会更顺利些。

就在连翘去后不久,门外传来小厮声音,“公主,马车已经齐备。”

听言,萧颜拉门而出,“去同连翘打声招呼,说我在马车上等她。”

“是。”

萧颜先坐上马车,没多久连翘便领着侍卫从门里出来。

天边的云霞宛如一条渐变色的纱带,从亮橘色到深绛色,此刻马车正驱行在郊外湖边的野道上,夕阳余晖如金箔般的照在湖面上,折射出许多熠熠光点,闪烁不定。

“连翘!怎么了?一路上都是坐卧不宁的样子?”落下纱帘,恰看见连翘焦灼的眉眼。

“公主,奴婢总是觉得后面有人在跟着咱们。”连翘紧拧着眉心,煞有其事着道。

听言萧颜搭起纱帘伸出头往后探了两眼,“哪有啊!”

目光所及,只有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峦以及漫天斑斓的晚霞。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一声骏马的嘶鸣。

马车明显的顿了一下后,兀地向前疾驰。

始料不及地,萧颜肩膀重重的硌在窗框上,一阵生痛。

强烈的颠簸也叫连翘根本无法坐稳,她双手死死扶住身边矮几,这才能勉强稳住身子不倒。

“公主这是怎么回事啊?”连翘无比惊恐地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