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西解后,萧颜得知萧齐羽根本没有重惩谢城,只是罚了他一年俸禄。

呵!终究是她高估了这份父女之情。

“阿颜,你还不明白么?”

“事实上,你我都是父皇手中的棋子而已。”

话音传来,大公主萧岚一袭明黄凤袍从雕花红漆木门边转入,莲步款款,光丽灿烂的云锦缎上百鸟朝凤图案栩栩如生,举手投足间,琵琶广袖边垂坠的琥珀珍珠互相碰撞生出叮叮玲玲的悦耳声响。

十五年前,在萧颜刚出生没多久,萧齐羽便将萧岚送来了西解和亲。

事实上,在此之前萧颜没有真正见过萧岚这个大姐。

只听过南萧传闻,说大公主萧岚生得极美。

如今看来,传闻不虚!

“大姐今日怎么没陪着皇上?”萧颜收起烦忧神色,舒展娥眉,娇笑着看向萧岚。

不仅容颜倾国倾城,周身气度更是雍容华贵一如洛阳牡丹。

“皇上日理万机,眼下正同参知政事商议田法。”

“我怎么好打扰?“萧岚说着缓身在香楠镶嵌玉石圆桌前坐下。

倏忽地,萧岚白皙手背上的大片红肿映入萧颜眼帘。

笑容收敛,眉眼透出微愠与担心,“那个锦贵妃又找大姐不快了是吗?”

听言,萧岚忙用宽袖遮住伤势,“没……没有……”

“怎么没有?”话音未落,茯苓在一旁愤愤不平着出声。

“今早晨昏定省时锦贵妃分明就是故意把热汤泼在娘娘手臂上的!”

茯苓是萧岚的贴身宫女,机灵得紧,当年从南萧陪嫁去的。

她的话十分有八分可信。

“锦贵妃她怎么能这样呢?”萧颜拉过萧岚被烫伤的手放到眼前轻吹了吹。

“算了,到底也不是什么大事。”萧岚眉眼始终温和。

“她也不过是孩子心性。”

怒其不争。

萧颜想来,今日这事如若换成是她,她必要锦贵妃不得好死!

就在这时,一抹银铃般的声音划过耳畔,仔细听来却又有几许格格不入的趾高气扬。

不用看都知道来人便是锦贵妃。

“我道萧贵妃是去了哪里?”

“原来躲在这儿说三道四呢!”

“以前不知这堂堂南萧公主竟都是长舌妇呢!”

伴着高扬放肆的笑声,锦贵妃抬脚进入了殿中,一袭橘红芍药妆花纱凤尾长裙,外披纁色织金薄纱,半敞半开着的领口,白腻香酥的肌肤,轻扭曼动着的水蛇腰肢,无一不透出十足妖气。

待得来到面前,萧颜才看清了她手里摇动着的竟是湘妃竹烫芍药绫绢扇。

这是宫物。

想必是解筝赐给她的。

话音落下,萧颜微笑着起身斟了杯茶双手朝锦贵妃奉去,“娘娘请用茶。”

倏忽地,手一松。

杯盏划过萧颜掌心,砸落在锦贵妃胳膊上。

浓茶将她那把湘妃竹烫芍药绫绢扇染得斑驳难看。

“你!”锦贵妃一时花容失色,“你干什么!”

在西解,如若损坏了圣上赏赐之物,便是死罪。

锦贵妃抬眼怒瞪萧颜,“你是故意的!本宫要告诉皇上去!”

看着锦贵妃怒气冲冲离开琼华殿的背影,萧岚急得要命。

“阿颜,这下你篓子捅大了。”

原来这锦贵妃是安国公锦文嫡女。

先朝时北秦常年滋扰西解边境,安国公几兄弟请命戍边,虽后来虽击退了北秦,但锦氏兄弟也死伤惨重,最后无恙回到锦都城的只有锦文一个,彼时先帝深受感动,为表彰锦氏赤胆忠心便敕封了锦文为忠勇安国公,赐紫绶金章,丹书铁券。

直到如今安国公府在西解仍是德高望重。

就连解筝都得礼让三分。

有安国公府这个靠山,锦贵妃在后宫自然盛气凌人得紧。

但那又如何?

萧颜眼角眉梢镇定如常,不见半点惊惶神色。

不由地,她目光轻闪了闪,嫣红唇角不叫人察觉地微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不行!我得去阻止她!”萧岚忙要抬脚。

就在这时,萧颜一把捉住她胳膊,“大姐,稍安勿躁。”

倏忽地,“啪啪”两声平地而起!

原来,在萧岚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萧颜重重扇了自己两巴掌。

脸颊瞬间通红着高高肿起,像小山似的。

“阿颜!你这是做什么!”萧岚忙拽下萧颜胳膊,几乎是喊着出声。

“都是大姐不好!”萧岚愧疚着低下头,眼眶含泪。

看着萧岚这副模样,萧颜忙轻声安抚道:“分明是我自己惹了祸事,与大姐你又有什么干系。”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太监尖锐声音:“皇——上——驾——到——”

这么快!

就连萧颜也没想到这锦贵妃竟然这么快就把解筝给请来了。

事实上解筝本来也正往琼华殿来,恰巧半路遇上怒火中烧的锦贵妃。

“就是她故意弄脏了皇上赏赐给臣妾的湘妃竹烫芍药绫绢扇!”

锦贵妃猩红着眼眸上前,伸手直指着萧颜鼻子厉声说道。

但下一刻她倏忽发现了些许不对劲。

就在锦贵妃一瞬愣神时,萧颜来到解筝面前。

“干嘛低着头?”解筝玉笋般的指尖缓缓托起她下颚。

当他目光触及萧颜脸颊的那刻,凤眸中的琥珀色瞳仁兀地张大,“这是怎么回事?”

那原本如雪肌肤上眼下竟赫然显现着十个鲜红刺目的手指印。

此刻,她潋滟眉眼间的娇媚神色同委屈杂糅在一起。

仿佛满地落花红带雨。

但凡是个男人看了,都必定忍不住心疼。

话音落下,萧颜楚楚对上解筝垂眸,“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事实上对于锦贵妃的状告,解筝本来也是半信半疑的。

毕竟这样的推卸伎俩她此前也用过多次。

“没说这个。朕是问你的脸。“此刻解筝表情凝重,愠色遮住了凤眸妩媚。

听言,萧颜目光小心翼翼着投向锦贵妃后忙又收回,“我的伤没什么。”

倏忽地,解筝厉眸瞪过去。

“不是臣妾!”锦贵妃忙凛着眸子道。

“皇上你不要上她的当!她是故意的!”

话音未落,解筝朝着锦贵妃高喝:“你还要狡辩!”

说着,解筝一把拉过萧颜推到她面前,“她故意什么?你说她故意什么?”

“故意把自己的脸弄成这个样子吗?啊?”

一时间,锦贵妃竟哑然。

尽管她知道答案是肯定的,但她更明白的是,这个答案现在就算说来解筝也不会相信。

没想到,她还真是小瞧了眼前这个女人。

比起萧岚,萧颜心机倒是深重得多了。

“朕看朕之前是太过宠你了,才叫你如今变得这样娇纵跋扈!”

“传朕旨意!从今日起锦贵妃禁足瑶英殿面壁思过十日!好生想想错在了哪里!”

“退下去!”

锦贵妃委屈着蹙眉,“皇上……”

“退下去!”话音刚起,解筝便沉着声音打断,根本不给锦贵妃开口的机会。

眼下锦贵妃知道解筝不会改变心意,她只得暂且离开。

但在经过萧颜身边时,她那绀红妖娆的眼角分明闪过一抹犀利冷光。

萧颜余光扫见,却丝毫不放在眼里。

“你这脸要不要请个太医来瞧?”解筝满眸担虑的打量着萧颜高高肿起的脸颊。

“不必了。等会儿冷敷一下就没事了。”

事实上此前萧颜担虑得是对的。

解筝果然骗了萧颜。

直到入了西解皇宫,萧颜才晓得那个与她同行的男人根本不是明王解翊。

原来他是西解皇帝解筝!

“原本朕便要来找你,却不想半路上遇见锦贵妃……”

听言萧颜倏忽抬眼对上解筝凤眸,“是南萧有什么消息了吗?”

其实在萧颜来到西解后也一直叫解筝帮她留心着南萧各方面的情况。

就在方才朝堂上,解筝刚得知豫北候谢城竟一病不起了。

“有个关于谢城的消息,你要不要听?”

萧颜瞳眸猛地张大,“难道他发现什么了吗?”

解筝摇头。

谢城永远不会怀疑萧颜的死。

因为他在救出萧颜的时候早已偷梁换柱!

“其实是谢城在豫北候府一病不起了。”

“据传就是这两日的事情了。”

“不知道这消息对你来说,是好是坏?”

听言萧颜心脏忽漏跳了两拍。

谢城快死了!

这对她来说当然是极好的消息!

毕竟她想他死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

但又不知为什么,此刻她心里竟更有点难受,就像有块千斤重的大石头堵在那里。

也许是谢城终究没死在她手里,有些遗憾吧,又有些不甘吧。

晚些时候,天色渐暗。

从红漆雕花落窗透进来的日光变成了浅淡的灰色,打在四周墙壁上颇有磨砂质感。

此刻香楠镶嵌玉石圆桌上摆满了菜食。

考虑到萧颜肿了脸颊,今日萧岚特意让宫人备了软烂易咀嚼的米饭。

萧岚挖了一勺酱油蛋羹给萧颜,“多吃点。啊。”

就在这时,萧岚看见萧颜满脸上写着欲言又止,眉心已经紧紧拧成了一团。

“怎么了?”萧岚目光关切着,“是不是脸很痛啊?”

萧颜摇了摇头,“不是脸。”而是萧颜无论如何没想到萧月居然挺过来了。

顿了下,她樱唇轻动,“大姐……”

“嗯?”萧岚静候着萧颜开口。

“其实我心里有件事情一直想同大姐商量。”说着,萧颜抬眼对上萧岚目光,“大姐有所不知,萧月爱慕南燕侯府燕小侯爷多年,却始终不得结果,我想替她同大姐求个恩典……”

“你是想要我做主牵线?”

萧颜忙点头,“父皇是绝对不会让萧月嫁给燕小侯爷的。”

“我实在不想看见她再成为父皇的棋子。”

听言,萧岚也不由地拧起了眉头,这话像是一根棒槌重击在她心上。

是啊,有她,有萧颜这两个教训还不够吗?不要再牺牲任何人了。

她点了点头却又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如此,恰是一箭双雕!

眼下南萧盛传萧岚被解筝关在金丝笼里。

这都是源于此前南燕侯的上奏。

如若眼下萧齐羽发现这个消息并不切实。

可以想见,日后南燕侯必定愈加不得萧齐羽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