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忽地,萧颜淡褐色瞳孔震惊着张大。

怎么会这样?

事实上,萧颜当下的震惊并非因为不见皇玺,而是因为这两支珠钗都是她的。

其中一支还算簇新,是不久前在静心观时,被谢城拿去杀了黑衣人的凶器。

而另一支錾花处有明显的发黑。

必定是她年少时丢的那支!

这支珠钗是她生辰时华淑皇贵妃送给她的生辰礼。

她一直很宝贝。

丢失后她找了多日。

但终究没能找到。

委实懊恼!

后来华淑皇贵妃薨逝,萧颜悲痛着回忆往事时又恍然想起了曾经丢失的那支珠钗。

所幸那支珠钗的花样尚且保存完好。

司珍监便仿制了一支完全相同的鎏金嵌花珠钗。

犹记得,双目失明的那段时间,除了景和殿住处,萧颜便只待在御花园那株桃树下。

之前她也想过,也许自己怎么都找不到的珠钗是被什么人给拾去了。

但无论如何萧颜都没料到,将她珠钗拾去的人居然会是谢城。

就在这时,脑中倏忽划过昨晚从谢城怀中掉落的荷包,萧颜心脏不由漏跳了一拍。

难道是他?!

彼时,“这个就当信物好了!”抬手一摸,果然,母妃做给她装驱虫香药的荷包不见了。

“我才不要!荷包还我!……”

思及此,萧颜头皮和指尖都不禁有些发麻。

心情一时纷乱。

“你在这里做什么?”

忽地,谢城颇具磁性的低沉声音划过耳畔。

萧颜凌乱着思绪抬眼恰对上谢城垂眸,“这是怎么回事?”

“侯爷能否同我解释一下?”

目光所及,他收藏多年的黑漆私匣已被打开,日光下珠钗上的红宝石依旧光亮闪烁。

多年前的记忆渐渐浮现眼前。

彼时他奉旨入宫伴读五皇子萧僖。

正值桃花烂漫时。

却不想竟在落英缤纷的桃树下看见一小宫女。

虽素锦蒙着眼但也能隐约看出她容颜如画。

那一刻,他便陷进去了。

他不仅拿了她的荷包,还拾了她珠钗。

后来噩耗忽至。

父亲战死,作为唯一嫡子他承袭爵位,连夜出宫赶往塞北接手神策军。

一切快得有如流星飞电。

什么都顾及不上。

这在塞北一待便是三年。

等他再回来京都时,已是物是人非。

“没想到会是你。”

事实上再次看到鎏金嵌花珠钗的那刻,谢城也不由惊诧。

无论如何他都没有想到,当年那个双目失明的小宫女竟然会是南萧备受宠爱的三公主!

倏忽地,一抹桃花香味袭上鼻头,萧颜瞳孔轻震了下。

这久违的清甜味道……

谢城微微倾身,“你、早就是我的。”

直到此刻萧颜终于明白。

原来燕晁一直都在骗她!

一直都在有预谋、有计划地欺骗着她!

……

桃花飞燕是华淑皇贵妃当年亲自为萧颜设计的花样,世无其二。

回去后,萧颜将鎏金嵌花珠钗宝贝似的握在手中,就着清亮灯光细细端详着。

犹记得她五岁那年生辰,景和殿张灯结彩,鞭炮齐鸣,热闹极了。

她收到很多礼物,但最喜欢的便是母妃亲手制成的鎏金嵌花珠钗。

拿到时她欢呼雀跃,爱不释手。

彼时母妃还浅笑着薄嗔她没有一点公主样子。

“今天的事情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连翘的喟叹声将萧颜思绪拉回眼前。

也不怪连翘惊讶。

事实上,就连萧颜对此也是始料未及的。

打从当年在桃树下看见燕晁的那刻起,她便坚信着燕晁是那个陪她度过黑暗的少年。

从未想过燕晁竟是李代桃僵,有计划、有预谋的欺骗了她将近十年!

不!不止十年!

还有上辈子她的一生!

思及此,萧颜握着鎏金嵌花珠钗的掌心便不禁更紧了些。

“不知道元不扬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你让元不扬去办什么事情了?”伴随着一声门响,谢城推门而入。

“无论我去让他办什么事情。”

“想来都与侯爷无关。”

事实上,无论少年是谁,都不会改变萧颜如今的心境。

因为不管是燕晁还是谢城,上辈子都不曾善待过她。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小厮急切的声音:“侯爷不好了!”

“宫里出事了!”

“皇上急诏侯爷入宫!”

听言,谢城落在萧颜面上的深邃目光丝毫未动,只沉着声音问:“宫里出什么事了?”

“长春殿走水了!”

目光所及,萧颜面上没有一点惊讶。

显然,这便是她让元不扬去办的事情。

只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难道是气燕晁欺骗她?

可是那时她还并不知道真相。

“去备车。”

“我马上就到。”

待得门上小厮身影消失殆尽,萧颜耳畔沉沉划过谢城声音,“眼下还与我无关吗?”

不难想见萧齐羽让谢城入宫为的是什么。

救火是一方面,辅助查出真凶是另一方面。

毕竟眼下只有谢城的神策军驻扎在京都城外清闲无事。

萧颜抬眼对上谢城黑曜石般漆黑的瞳眸,“侯爷会把我供出去吗?”

“给我一个理由。”

“无论如何,如今我是豫北候府的女主人。”

萧颜话中的意思很明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

今夜长春殿的熊熊火焰让不少宫人都想起了多年前景和殿的那场大火。

相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太监宫女都在长春殿进进出出救着火。

虽然火舌肆虐,但所幸的是,无人员伤亡。

只是萧月肩头被掉落的木梁砸伤。

此刻,远处的火焰依旧窜得热烈,太初殿中萧齐羽神情异常严肃。

“好端端的,皇宫里怎么会突然走水?”

说着他锐利目光落向正跪在下面的刑部尚书。

“臣……”面对萧齐羽的诘问,刑部尚书满心惴惴。

就在这时,传来一道冷声,“是有人故意为之!”

话音未落,谢城已一身墨紫色锦缎朝服从门外步了进来。

听言,萧齐羽蹙着眉抬眼,“你以为是有人在故意纵火?”

“是。”

萧齐羽声音威严,“何以见得?”

谢城微微屈身,“恕臣直言,眼前这场火不能不让臣想到当年景和殿走水。”

听言,跪在旁边的刑部尚书忙出声道:“关于景和殿走水,当时刑部已经查明。”

“乃系后院宫灯落地点着了干草才引发的火势。”

话音未落,谢城略微垂眸,侧脸冷眼看向刑部尚书,“当年景和殿走水是在三月。”

“众所周知南萧的三月春雨连绵,请问尚书大人后院又哪里来的干草?”

眼下谢城这番论断说得刑部尚书哑口无言。

他只茫然着眸子看着谢城,“额……这……”

就在这时,萧齐羽沉声响起,“豫北候。”

“朕命你查明此事,朕倒要看看究竟是谁这么大胆。”

听言,谢城抬眼恰对上萧齐羽隐隐涌动着火星的深邃长眸。

……

因为长春殿被烧毁,文妃和萧月只得临时迁到了漱玉殿。

漱玉殿是距离长春殿不远的一处殿宇,虽然没有长春殿富丽堂皇,但也算清静幽雅。

尽管眼下文妃失了势,但无论如何南燕侯府还在,内务府也不敢有半分苛待。

毕竟说不准哪日文妃就东山再起了。

眼下萧月刚就着明亮灯光上好了药。

药物让伤处不再疼痛,萧月也恢复了思考能力。

“母妃你觉不觉得今日这火生得蹊跷?”她披着如意苏缎短袄坐在花梨木嵌珐琅四方桌边,蹙着眉看向对面同样蹙着眉的文妃。

当然蹊跷!

文妃不由地想到许多年前景和殿的那场火。

“必定是萧颜下的毒手!”萧月紧紧抿着丹唇,眉眼间闪过一抹漆亮的恨意。

事实上,这一点文妃不是没想到。

只是如今更重要的是,得知道萧颜究竟为何下这样的毒手?

为了此前之事?还是,她已经知道了当年景和殿走水并非意外?

回想起来,彼时她将事情解决的干净利落,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按理说萧颜不可能发现端倪。

但今日长春殿走水同当年景和殿走水情况实在太过相似。

俱是起于后院,盛于偏殿。

这又让文妃不得不生疑。

难道一切都是巧合?

思及此,文妃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希望是巧合吧。

如若不是,那么日后麻烦可就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