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沈含彦照常起床,做好早课,吃过早饭,一切按部就班。出门后步行一段路程,正要钻进霍玉玉家院子外那条道,同窗张思维从后面追上了他,一把勾住他的肩膀,微微气喘:“想什么呢?在后面喊了你老半天都没反应。”

沈含彦个子蹿得快,已经比张思维高出一小截,被张思维吊着很不适,却不露声色道:“许是天气热,你喊得小声了。”

张思维耸耸肩,正往前走,就见沈含彦转了个弯,心下觉得怪异,跟了上去:“怎么走这条巷子?”

沈含彦面不改色:“走哪条路有什么区别吗?”

怎么没有区别?以前走到这里,张思维想转弯还被他给拦住了,摆明了不想遇上霍玉玉那个黏人精。这几天霍玉玉不跟在他屁股后头跑了,他耳根子清净,非但看不出来高兴,反倒郁郁寡欢的。现在,他居然要走霍玉玉家门口过?

张思维想不明白,连说着“没区别”。

走到霍家后门的时候,碰巧霍恺同打着哈欠出门,只一个人,看见两人了,懒散地喊了声“彦哥,维哥”,跟上了他们一起。

走出几步,霍玉玉也没跟来,沈含彦心想,这倒是符合她睡懒觉的习惯,嘴角不自觉地翘了一下。

张思维问:“你姐呢?启蒙堂的新夫子很凶吧,她不怕迟到吗?”

霍恺同半睁着眼,“这几天她起得跟鸡一样早,早就跑没影儿了。”

沈含彦眉毛一挑,回头看了眼霍恺同。

霍恺同嘴张得老大打着哈欠,一个启蒙堂的小姑娘在旁边跟他打了声招呼,吓得他一个激灵闭上了嘴,装得很洒脱,“哦,林之照。”然后红着脸扭向了另一边。

看起来他也不清楚霍玉玉出去干嘛了。沈含彦的面色变得有些难看。

从那天下午开始,霍玉玉已经好几天没在他眼前晃了,小包子一样的姑娘,怎么气性就那么大呢?

不过他可不会迁就她。

只不过……从小一起长大,还是有点担心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罢了,不急这一时,等下了学再看看。

然而下了学,沈含彦在门口磨蹭了半天,终于等到霍玉玉跟她的小同窗一起出来,远远地跟上,却越发感觉不对劲。

不是霍玉玉不对劲,而是她太对劲了。

她一路有说有笑地去了街上,买了一堆零嘴,甚至同卖茶的老板撒了娇。

就好像她一切都好,只是不再围着他转罢了。

脾气还真大。沈含彦胸中气涌。

——

林之照说胭脂铺的隔壁茶坊,新出了一款酸梅饮,色泽殷红,酸甜可口,加上碎冰,一口下去透心凉。她一边说着一边吞口水,撩得霍玉玉心痒痒。

但酸梅饮只能堂食,她又想给原囿安带,在摊子上喝了一碗,开始考虑要不要让林之照回家拿个壶来。

老板见两个小姑娘喝得格外满足,看得人食欲大增,又给两人各添了一勺,笑道:“送你们半碗。”

霍玉玉发现身为十岁孩子的好处了,那就是可以利用年龄优势找大人帮忙。

她连忙抿了一口,眯起眼满足地摇了摇身子,夸张地“嗯~”了一声,然后满眼放光地看向老板,“老板姐姐,这个酸梅饮简直太~好喝啦,我想给我家哥哥带些回去,可是我没有带碗来……”

老板被逗得呵呵直笑,一边说着“我孩子都跟你们差不多大了,怎么叫姐姐哟”,一边高兴地在摊子灌了一葫芦酸梅饮。

“拿去吧,明儿把葫芦还来就行。”

就这样,霍玉玉高高兴兴地抱着一葫芦酸梅饮,爬上千重阶,来到了原宅的大门。

这几天,她每天都会送点小零食过来,大宅的门从没开过。不过第二天早上来看,前一日放的东西却不见了。也不知是不是被野猫偷吃了,连包点心的油纸都没留下。

原本她今天也准备好了吃闭门羹的,刚准备放下葫芦转身离开,“吱”的一声,门开了。

面无表情的侍卫看见她,眼睛骤然亮了起来。而他身后,原囿安脸色一僵,眼神闪向一侧。

时间拨回一刻钟前。

忧叔熬好了药膳,原囿安还在二楼静静坐着,日头已经很低了。这几天,他都靠着柱子,瘦削的身子几乎完全隐藏在柱子后面。

一身墨色袍子,沐着日光,却像一抹影子。

“公子,要降夜露了。”忧叔提醒道。

原囿安蹙眉,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天气凉了”“路面湿滑”“起风了”……诸如此类的提醒,在他耳朵里,自动变成了对他这副病恹恹身子的嘲讽。

他原本是不在意的。

可旁人越是这般提醒,他越想对着干,反正这副身体已经破败成这样了,好点差点没什么区别。

但即便是喝药喝到呕吐,被针扎得身上到处都是针眼,放血放到差点晕过去……日复一日,他都坚持下来了。

所有矛盾的一切,忧叔都看在眼里。虽是个大老粗,但他能明显感觉到原囿安这几日的变化——

身体还是那样虚弱,却明显有精气神了。

这一切,都是那个霍家小姑娘带来的变化,忧叔很欣慰。

“已经这么晚了,那个小姑娘应是不会来了。”他回身看了眼夕阳,提醒道。

“谁告诉你我在等她了?”原囿安冷硬道,接着站起来,心不在焉地看了会儿西方,下去了。

忧叔看了眼空****的千重阶,也下去了。

原囿安吃了一口药膳就没了食欲,说要去门外透透气。正好忧叔也想看看门口有没有放零食,主仆二人便准备出门。

好巧不巧,开门就看见了一张红得喜庆的包子脸。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小姑娘咧着嘴笑,露出一排白白的米齿,捧着葫芦往原囿安面前一送,“这个酸酸甜甜凉凉,特别特别好喝,给——”

原囿安的视线从她的手上,缓缓移到她的胸襟,浑身一僵。

霎时,脸上血色全无。

霍玉玉想过原囿安的反应:他可能会生气,可能会冷漠,极其渺小的可能,他会有点开心。但她万万没想到,他竟会是这种反应,浑身失力般往下坠。

好在忧叔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捞住,立刻抱了回去。

霍玉玉在原地怔忪着,低头。原来爬台阶的时候抱着葫芦,颠簸中酸梅饮洒了些出来,胸口处淡淡地红了一片,光线一暗,看着像是胸腔破了个洞。

门没关,她犹豫了一下,提起袍摆跟了进去。

原囿安的卧房跟他本人一样,简单、寂寥、阴暗、密不透风,东边靠墙一张床,北边一扇大屏风,西边一张书案,书案后排满了几乎一面墙的书,是这个房间里唯一不显得孤寂的东西。

原囿安深陷在白色衾被中,脸颊瘦削,双眼紧闭,整个人惨白如纸,唯一的色彩,只有脖子上狰狞的青筋,和从右边额头蔓延到右侧眼下的粉色瘢痕。

好似一朵被采撷下来装裱在盒子里的娇花。

霍玉玉跪坐在床头,眼中蓄起了雾气。从未有一刻像此刻这般,真切地感受到这个少年的脆弱。

她偷偷上手,轻轻缓缓地,伸向那片他无比在意的瘢痕。

忧叔看不下去了,“霍姑娘,我家公子没死。”

霍玉玉手一抖,慢慢收了回来,自然地握住了原囿安的手,像霍恺同生病时一样。

夏日炎炎,他的手却很凉。

忧叔道:“霍姑娘,你先回家吧,我家公子等等醒了见着你,恐怕——”

话音未落,**的少年睁开了眼睛,开始有些迷茫,接着陡然变得黑亮,眼一斜,便看见了贴在床边,只露着一双涔涔泪眼的霍玉玉。

而他的手,被一只温热柔软的小手握着,隐约间,他仿佛闻到了青草被日头烘晒发出的淡淡清香。

原囿安浑身一硬,别开脸,抬手甩开了霍玉玉的手。

“对不起啊把你吓到了。”霍玉玉低眉顺眼。

“没有谁被吓到。”原囿安语气僵硬。

霍玉玉:“是吗?那就好。”

原囿安:……

他慢慢坐起身,后知后觉意识到有个陌生的小姑娘进了自己的卧房,横眉竖眼道:“你怎么进来的?出去。”

霍玉玉皱着眉眨了眨眼,有些难堪:“要不是担心你,我才不会未经允许就进来呢……”

听到“担心”二字,原囿安微微一怔,很快回过神,绷住唇,冷冰冰地看向霍玉玉。

这次,小姑娘没有回应他,而是捂着身前的污渍,安静地离开了,书案上留着一些零食。

原囿安心神一动,没由来地烦躁。

忧叔犹豫道:“公子,天色不早了,我去送送霍姑娘。”

原囿安没有阻止,却仍是一脸无动于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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