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轻叹了口气,让小云去准备清淡的粥食和热水,说完便直接坐在床榻边,温声道:“我不走啦。原家那边去了其他太医和帮忙的人,我不在也完全没关系。”

原囿安不自在地移开视线,动了动僵直的身躯,不满道:“不舒服,想沐浴。”

“不可以,会加重病症。”霍玉玉皱着眉道,“等等帮你擦一擦,换件衣裳就舒服了。”

原囿安没回答,沉默中透着些幼稚。

他只有生病或难过时才会有这样的反应,霍玉玉挺没良心地觉得喜欢。

兀自发愁了好一会儿,原囿安才道:“臭。”

霍玉玉哑然,忍不住戳了戳他的脸,含笑道:“你怕这个,那今晚我就不挨着你睡了,好吗?”

原囿安快速瞧了她一眼,立刻垂下了长睫,好看的眉毛微微拧着。

见他一副不情愿但很纠结的模样,霍玉玉赶紧示弱。

“可是我很想抱着夫君睡觉呀,夫君不在,床都是冷冰冰的,我都睡不好呢。夫君你看,”她将脸凑近了些,夸张地憋着嘴,“你不在,我眼下都发青了。”

原囿安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目光清明了些,没出声,等她抻着脖子有些累了,他才收回手撑起身,乖乖裹着被子,继续看着玉玉。

趁着饭菜和热水还没上来,玉玉与他说起了原家的病人,“你三叔现在开始吃药了,不过三夫人的胎象并不是很稳。这次的瘟疫传染性不强,但是千金要方中没有相关的记载,要找到对症的药物,估计还得一段时间,现在给病人服用的药物都是解表之药,情况还好,病情有在逐渐好转了。”

她想到什么,又问:“之前信中我与你列了药物清单,我阿娘有囤一些吗?”

原囿安点点头。当时能买的都买了,买了不过一日,就出现药坊坐地起价的事情,情况十分紧急。

霍玉玉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老实道:“我其实是想知道你在家如何,所以才说我在那边如何的。我还以为你好不容易清净了,都不想我呢。”

原囿安的眼神闪烁着,灼灼地望着她,嘴唇阖动,轻轻说了个“想”字。不过小云和阿竹端着饭菜提着热水进来了,霍玉玉扭过头去,让他们把东西端来床边。他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见。

原囿安被玉玉照顾着,终于感觉活了过来,却不知为何,身上的每一处病痛都加剧了似的,他简直无法忍受了。可一想到玉玉那般劳累,病痛一浪一浪地往下退。

他带着一身病气,回回都有求于她,且不觉间沉迷于此,对着那样暖融融的女孩,又觉得自己简直禽兽不如。

他对自身的厌恶,在这样的纠结中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峰。

与原囿安相处久了,霍玉玉能察觉出他情绪的变化,见他惶惶地看着自己,眼中悔恨又心疼,享受的同时又有些抵触,好几次说“够了”或“我自己来”,她大约知道他亦是在心疼自己。不等她说些什么,原囿安倒是主动开口了。

他说:“玉玉,我会快点好起来的。”

霍玉玉的心霎时间软得一塌糊涂,也不绷着,抱住他的腰身,脸蛋蹭着他热乎乎的胸膛,轻声道:“知懿,我累了,想睡觉。”

接着天旋地转,她像个娃娃似的被放在**。他替她剥了中衣,掖好被子,然后他也躺下,抱着她,因为突然用了力而微微气喘。

“不灭灯吗?”霍玉玉问。

“嗯。”原囿安被她哄着喝了足够的水,声音的质感不再那般刮硬,“我白日睡得久,先哄你睡吧。”

“不用啦,说多了话嗓子不舒服。”霍玉玉蹭了蹭脸颊,声音渐渐软了下去,“知懿,你好暖和啊。”

听起来,她是真的累了。

原囿安侧着身,轻轻缓缓地拍着她的背,直到听见了她匀净地呼吸声,他才满目疮痍地叹了口气,轻声道:“玉玉,我杀人了。”

霍玉玉下一秒就要失去意识了,闻言猛地一抖,揪着他胸前的衣襟抬起了头,“什么?”

原囿安垂眸,对上玉玉震惊的视线,眸光深深暗着,浅浅地浮动着些意味不明的光点,“我杀了宁王。”

时间似乎停滞了,他什么都听不见,包括自己的心跳。

好半晌,霍玉玉眨眨乌溜溜的眼睛,“哦。”

他忍不住吻在她的额头上,似乎在确定发烧的人到底是谁,他扣着她的下颌和耳垂,动作有些急促,语气却益发柔,柔得像放了一夜的凉水:“玉玉,你怕我吗?还是讨厌?”

霍玉玉摇摇头,贴近他,脸窝在他的脖颈处蹭着,“不怕,也不讨厌。”

原囿安愣着。

“宁王不是好人,是仇人,死有余辜。”霍玉玉依偎着他,声音轻轻的,却异常坚定,“其实我也想杀了蔓姨,但是我太胆小了。”

这话如天籁驱散杂音,如日光划破清晨的紫雾,涤**了他这么久以来的迷惘和折磨。

他还有些不确信似的,捞起玉玉,迫使她与自己面面相对。

霍玉玉被他挤着脸,殷红的小嘴翘着,露出两颗白生生的门牙,小小的红唇张张合合,她问他:“你有没有受伤?”想到替他擦澡时已经检查过,她松了口气,“没有没有,只有心里受伤了。”

原囿安的眼中破碎的光芒迅速凝聚,又见她瞪圆了眼睛,慌道:“你会不会被抓走啊!”

一颗心安安稳稳地落回原位,他想吻她,却碍于自己生着病,只能将她摁回怀里,妥帖地抱着。

“他是自杀的,死在五台山的道观里。除了那个白沅芷,不会有人知道真相。”

——

宁璟沂和宁璟雯绝不相信自己的父亲会去一个废弃的道观自杀。

即便父亲失踪前那日才动了怒,但父亲十分懂得享受生活,他不是会寻死之人。

可没有线索,那个废弃的道观里什么都没有留下,连个脚印都没有。

父亲为什么要去道观?难道跟那日下午来的急信有关?

宁璟雯找到宁璟沂,将她的疑惑全说了。她看着自己的兄长,希望他能撑起事情来。

“交给为兄。”宁璟沂不再笑,眼神坚定。

可父亲的书房被他找过许多次,他仍不知道父亲与何人结了仇,只能一遍一遍地寻找,找每一本书,每一个格子。

终于,他精疲力竭之际,无意触碰到了某个开关,“咔哒。”一个暗格在他身后的书柜打开。

他愣了一下,随即信心满满。

他定然会抓出杀害父亲之人!

暗格中都是些往来的信件,最上面的便是一张写着“五台山道观”的草纸,宁璟沂心道,父亲的死果然有蹊跷。

他将信件全拿出来,一一翻开,可越看,他的脸色越不对劲。

直到夜幕降临,他呆呆地坐在地上,脑海中拼凑出了整个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