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平京到南郎,走陆路差不多一个月的行程,约莫原鸿羲一行人到南郎的时候,原家人接二连三地病倒了。

太医院拨了两个太医去,其中一个便是万宝珍。甄筱敏已是孕晚期,离不得人,万宝珍又谁都不放心,便与一起去的同僚何老太医打了招呼,先让霍玉玉代替他去看看。

本以为是季节交替时常有的风寒,结果一番诊断之后,何老太医锁了眉。与南郎瘟疫一起传达到平京的,当然有瘟疫的详细症状,太医院的人早已流通分享过。原家人这症状,正与瘟疫无异。

是以,具体情况当天就上报了朝廷。

当日,原家被封锁,重兵把守,皇帝命两位太医留下来研究病症,同时封锁了瘟疫的消息。

这消息传达下来时,霍玉玉已回到了家中,正在同原囿安说起他三叔的病情,小脸微绷。

何老太医并没有与她说瘟疫症状一事,故而她初步判定那只是一种稍微复杂的病症,并不很担心,更让她担心的是原囿安会不会介意她去原家这件事。

虽然医者行医不分好坏,但谁让她去的是娇夫君厌弃的本家呢?

好在原囿安知晓天命安排之后迅速与自己和解了,只是略带担忧地皱着眉,“嗯”了声,掰开新烤的芋头,送到她手里,芋头还冒着热气——她之前想吃,提了一嘴,原囿安应卯回家便给她烤了两只。

霍玉玉松了口气,开心地接过来,小口吃了一块,开心地眯起了眼睛,“温度刚好,甜度刚好,我的夫君顶顶好!”

她从不吝啬于表达对原囿安的喜欢。

闻言,原囿安的眉头才松了,温和地看着玉玉,在帕子上擦擦空着的那只手,给玉玉倒了杯温茶。

在锦官城时,忧叔很照顾玉玉的口味,每次玉玉都吃得异常满足,忧叔也很开心。那时他还有些拈酸,觉得霍玉玉这小孩捧场捧得一点也不做作,他从不作评论,倒是有些冷血了。而现在,他自己学着做菜取悦玉玉了,才深刻理解到忧叔当时有多么满足——

他刚开始做得十分一般,但玉玉都会开心地吃光,若菜咸了或淡了,她便说菜的品质好;若菜卖相不好,她便说菜的口感棒;若菜完全没有可取之处,她便说菜的营养高……总之,他的每一点付出她都看在眼里,同时,她也肯定他的每一点进步。

霍玉玉自然地就了茶,开始点菜:“我想吃香椿,今天早上出去,闻到路边上有人摆卖,味道十分上头。”

原囿安点点头,记下了“香椿”二字。

“还有拌三丝,里面加鸡丝,加点红油。”

原囿安“嗯”了声,又顿了顿,“天气还未转热……”

霍玉玉撅起嘴,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想吃清淡的。”撅起的唇珠上沾着一点黑灰,娇俏得不像话。

被这样一瞧,原囿安只能眉眼柔和地妥协,“好。”他知道,她点菜也照顾他的厨艺,从不会点制作复杂的东西。

这样好的玉玉,他愿意纵容她做一切事情。

原囿安万万没想到,转眼,他就遇到了一件极其打脸的事情——

罗拜替万宝珍来传话:原家人的病症与南郎瘟疫极其相似,万宝珍已经听命去原家了,让玉玉在家哪里都不要去,也尽量不要接触其他人,先观察几日有没有病症,且此消息不要传出去。

霍玉玉听到这消息时,脑子懵懵的。瘟疫?那不是远在南郎吗?

原囿安反应极快,立刻让外面的小云和坤吉离开这座院子,吩咐了起居的相关事宜,然后院门一关,与玉玉两相对视。

霍玉玉:……好快……

快得她还来不及推他出去,只能立刻抿着唇,后退着跑了几步,躲在廊柱后头看着他。

原囿安眉眼沉沉地向她走来,她退到何处,他进到何处。

前一刻的温情一扫而空,他浑身都紧紧绷着,目光变得十分复杂,担忧,痛楚,恼愤,隐约还有些坚毅,好像决定了两人要一同赴死一般,看得霍玉玉心头一咯噔。

“知懿,你出去。”霍玉玉说得没什么底气。

原囿安用前进一步代替了他的回答。

脑子飞速一转,霍玉玉皱了眉,后退一步看向原囿安,“我要去原家。既然是瘟疫,既然我有可能染病,那我得去原家帮忙。”

原囿安神色一凛,又听她道,“原家还有不少女眷,我在的话更方便。”

“不行。”原囿安冷声拒绝。

霍玉玉却下定了决心,“之前你与我提起,白沅芷对你说死亡二百三十七人,而南郎已经爆发瘟疫,也就是说已经感染的病患也能治好,且不是暴病急症。所以,我不会有事的。”

原囿安没有说话,沉默地与她对峙。

他不愿意让她去以身犯险,霍玉玉很清楚,但她既然知道天机,便多了九成信心。..

“迄今为止已经出现过的瘟疫,医师们都已经摸索出了救治方法,我去只是帮忙,太医院仅有的两个女医在后宫当值,不会去原家……”霍玉玉见晓之以理不行,便动之以情,“知懿,你其实也不想弃原家于不顾,对吧?”

原囿安犹豫了一下,眸底戾气喷发,硬声道:“那也不用你去。”

霍玉玉被他的眼神震了一下,垂下眼,抿着唇叹了口气。

因为知晓天机,她确实太乐观了。

正想着,原囿安一个大跨步上前,拦腰将她抱了起来。颠簸之中,霍玉玉看着他还未换下的丹色应卯朝服,无奈地说:“我自己能走。”

原囿安呛她:“你还能跑。”

霍玉玉更无语了,合着在他眼里,她就是非要去原家帮忙才行那种人。

她本想好好解释,跟他商量有没有其他能帮得上忙的事情,现下也有些恼,没好气地还击道:“你总不能把我绑起来吧。”

半刻钟后,她果真被绑在了**。

霍玉玉:……

她不合时宜地有种直觉,原囿安这家伙老早就想这么干了。

但霍玉玉来不及有任何表示,官兵的通传直接到了院门口。原来是何老太医顾及女眷众多,让人来把霍玉玉给叫过去帮忙。

原囿安出去见通传者,面色不善,谎话张口就来:“我夫人病了,需要休养。”

那官兵听了更来劲:“既然病了,正好过去一起集中医治。”

原囿安一哽,脸色彻底黑了。

霍玉玉趴在床头听,好在那官兵嗓门大,她听得见,赶紧大声澄清道:“我没有生病,马上就出来。”

那天晚上,原囿安顶着一张锅底似的黑脸,将霍玉玉送上了前去原家的马车,千言万语哽在嗓子眼儿里,只化作一句“保护好自己”。

霍玉玉点点头,叮嘱道:“这段时间,家里的用水记得全部都煮沸后再使用。”

天色黯淡不已,她的面容藏在薄纱之下,完全看不清楚。

原囿安却死死看着,耿耿沉沉地应了声。

她又道:“外祖父那边你也记得通知到,还有,帮我跟我阿娘说一下。”

原囿安点点头,眉头更皱了。

也是,她交代得越多,越想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一样。

霍玉玉摸了摸他的手,想亲亲他,还是忍住了,最后道:“夫君,等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