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桃走后, 姜婵儿浑身脱力地倚靠在墙壁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心中的气血还在翻涌,并未平息, 支离破碎的画面在脑中一幅幅交叠, 拼凑成潮水一般汹涌的回忆。

她将头埋进臂弯里, 弓着的脊背抖动得厉害。

她……

究竟是谁?

根据那些零散的记忆片段, 她能肯定自己不是青州刺史姜茂的亲生女儿,她只是个捡来的义女, 可她的亲生父母又是何人呢?

回忆里, 她爱慕上姜家世子,而后又被负心舍弃, 满身狼狈, 受千夫所指。

实在是伤情的很。

混乱的记忆就让她喘不上气来。

她的眼前一片黑暗, 看不到半丝光亮。

绝望宛如一只看不见的手,不停地将她往下拉,往深渊里拉……

她是谁?

她究竟是谁?

谁能来救救她?

姜婵儿抱着头痛苦至极,发出类似小兽般的阵阵呻咛。

“姜婵儿, 你怎么了?”

“姜婵儿, 你醒醒。”

混沌中,一双有力地臂膀托起了她的双肩, 将她整个人搂进怀中,紧紧拥住。

淡淡的龙涎香传入鼻尖, 有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让姜婵儿的神志稍稍恢复了些。

萧晗修长的手将她的螓首捧起, 待瞧见那张苍白羸弱的面容, 心中泛起一阵又一阵古怪的痛楚。

他不知情爱, 不懂情爱。

可这一刻,却尝到了心痛的滋味。

他捧住她的脸,让她直视着自己,眉宇深锁,眸光中满是浓浓的关切之色。

“姜婵儿,到底发生了何事?告诉朕。”

姜婵儿瞧清楚眼前的人。

那张绝美如画的脸孔近在咫尺,熟稔得好似朝夕相处了上千遍。

午后细碎的日光从门缝中射进来,落在他的乌发上,面颊上,龙袍上,笼着浅浅的光晕。

就像是从天上降落凡间的谪仙人。

不知为什么,姜婵儿在看到来人的时候,便忍不住鼻腔一酸,哭出声来。

“呜呜呜……”

她哭得极其伤心,极其委屈,好像有千万种委屈难以言说,只好用哭泣来排解。

眼泪就像是泄了闸的洪水,完全不能停歇。

她用一双玉葱般的小手紧紧回抱住身前的人,就像是溺水之人抱住浮木,哭的泣不成声、浑身颤抖。

“呜呜呜……”

哽咽的嗓音又急促又委屈,让萧晗的整颗心都要碎了、

他从未经历过这样的场面,故而不知道该怎么去哄身前的女娇郎。

跟这次相比,上回她默默垂两滴眼泪,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了。

萧晗只觉得浑身上下要被那眼泪冲洗化了。

他有些局促地将手贴住她的背,一下又一下的替她轻轻拍着,顺着气。

姜婵儿的哭声很大,但又不说清楚到底是为什么,只想把满腔委屈宣泄在眼泪里。

萧晗别无他法,只好抱着哄着,她一哭,他好像整个人都乱了,这种心慌意乱的感觉,是他这辈子都很少感触到的。

于是他前所未有地开始张口哄人。

“莫要再哭了,朕知你委屈,谁欺负你了同朕说,朕一定会替你讨回公道的。”

他一面说着,一面还不住地用手一下又一下得顺着她因为哭泣而颤抖的后背,语气亲昵至极。

“不哭了,发生了什么告诉朕,朕定然替你做主。”

许是因为萧晗这番前所未有的举动,姜婵儿突然顿了顿,睁着泪来婆娑的杏眸巴巴望着他,吸了吸小鼻子,不知想起些什么来,复又哇得一声哭了起来。

“你……是你欺负我的……”

“你欺负我……”

姜婵儿的一张小脸儿上布满泪痕,埋在萧晗的胸膛上哭得昏天黑地,好像所有的委屈都在这一刻得到了宣泄。

萧晗整颗心木木的,几乎都要被她哭碎了。

他用手支起她柔软的颈项,情不自禁地吻了上去。

一开始是轻轻的吮吸,而后化作舌尖的轻舔,啃啮。

他将她脸上的泪痕悉数吻去后,又对上了她的唇瓣,辗转研磨,深入探求,几乎要将她所有的一切都掠夺了去。

他与她十指相扣,掌心相对贴在她的后腰,紧紧地将她箍住,似要将人揉进骨髓之中。

良久之后,姜婵儿的哭声渐渐平息。

不过还是吧嗒吧嗒无声地落着眼泪。

萧晗喘着低沉的气息将下颌贴在她的额上,眸中是未散的旖旎。

他将人抱在怀中低低的哄着:“还在怨朕?朕不是托人给你送过信了?”

姜婵儿稍稍缓了缓,抬起头来。

“什么信?”

她小巧的鼻尖一耸一耸的,抽噎还未绝,一双眨巴的杏眸楚楚无辜。

“怎么,朕送你的信,你没有看吗?”

萧晗扣在她身后的手紧了紧。

姜婵儿仰着脸望他,眼神突然生出些闪躲。

“那……那我去叫春桃过来问问。”

她隐隐想起前两日春桃好像说过有信这回事,但她因为心中还生着不悦,发誓要对萧晗断了念想,便搁置在一旁未有查阅。

说来也巧,姜婵儿的话音刚落,门外便是一阵轻响,春桃几乎是被人推着进来的。

手里头还好巧不巧地捧着那封旧日的书信。

她怨怼地朝身后看了一眼。

雕花槅扇后头,依稀可见高矮胖瘦几人抖着肩膀、或是捂着嘴巴窃笑。

方才因为听春桃说了姜婵儿的事情,璇玑宫上下的人都不放心极了,便躲在槅扇后头观望。

担心主子身子有无碍是一回事,更怕主子如此的状态不好,会得罪了皇帝陛下,遭到处置。

可真正的结果却是令他们震惊的。

谁能想到,平日暴戾无情,阴晴不定的冷酷帝王,会因为自家小主掉眼泪,而抱在怀中又亲又哄,变着法子得求她不要掉眼泪呢。

看到槅扇后头的人影。

姜婵儿明白过来怎么回事。

春桃讪讪地挠了挠头,对着萧晗请了个安。

而后对着姜婵儿喃喃道:“小主您叫我。”

姜婵儿颔首,只得有些尴尬地陪她把戏演下去,“昨日陛下的信……”

春桃眼疾手快地就把信塞了过去,“在这儿,请小主细看。”

“奴婢告退。”

任务达成后,春桃识趣地告了声退,飞也似的溜出去了。

如此,屋内只留下姜婵儿和萧晗二人。

槅扇外头那群人精也识趣地散了个干净。

眼见姜婵儿将要拆信来读,萧晗轻咳了一声,面上露出些不自在的神情来。

姜婵儿动作随之停滞。

她扭头看着萧晗,眨巴了一下绮丽的杏眸。

“臣妾等陛下走了再瞧。”

萧晗如释重负。

姜婵儿像是只小狐狸般狡黠地笑了,露出两枚洁白的虎牙,眼里亮晶晶的,闪闪发亮。

这般俏皮地笑。

竟让人越看越无法自拔。

萧晗静静看了她半晌,突然又想起方才发现她手上和裙裾上沾染的血迹,问道:“这些血是怎么回事?”

他将她的手执起来,语气颇为严肃。

“方才朕检查过你身上无恙,那这些血是何处来的?”

“我……”姜婵儿欲言又止。

她内心颇为挣扎,那人毕竟是她表面上的义兄。

若是告诉萧晗,他必定不会放过他性命。

可萧晗像是看出了端倪,突然郑重其事地掰过她的脑袋,让她直视他。

“看着朕,不许对朕撒谎。”

他说得慢而温和,唇角若有似无地翘起。

眼神却充斥着压迫的力道。

姜婵儿犹豫。

只因眼下所有的记忆还只是零星半散的,未有呈现事情的全貌。

可那个姜离……

着实令人厌恶。

故而姜婵儿思虑之后,还是决定说出来。

“是……是当日那戎国武士,偷偷潜进了璇玑宫,意图对臣妾不轨,臣妾为了自保,用簪子伤了他。”

“那血……便是他留下的。”

姜婵儿最终还是没把姜离的身份说出来。

可听到这些话的萧晗。

眼中却早已是戾气四起。

“当日比赛时,朕便见其目光露骨,觊觎之心昭昭。”

他将姜婵儿往怀中搂了搂,既自责又心疼。

“是朕先前大意了,让你受了委屈。放心。今日之事,朕必定会为你千倍百倍讨回来。”

姜婵儿趴在萧晗怀中,听着他这番安抚之言,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

只要萧晗出手替她解决此事,想来今后姜离便不敢再来纠缠于她。

晚上,萧晗宿在了璇玑宫。

两人依旧如以往一般。

相拥而眠。

半夜,长明灯未灭,绵软被衾下的小姑娘突然睁开了眼睛。

乌溜溜地杏眸转了一圈后,她将揽在身旁男子身上的手悄悄缩了回来,动作极其小心,生怕惊醒了他。

她蹑手蹑脚地爬下了床。

为了不发出声响,她连鞋袜都未着,光着脚丫往梳妆台那头走去。

走至妆台前,她将白日那封藏在妆奁盒下的信取了出来,轻轻撕开口子,就着浅黄的烛火细细翻看起来。

“姜美人,见字如晤。”

“朕先前言语有失,直言卿肖似朕之旧友,实为朕之过。”

“朕爱重于卿,卿于朕,乃世间独一无二。”

“至于朕之旧友,年少青梅竹马之谊,朕对其或有感激,或有兄妹之情。”

“但着实非男女爱慕之情。”

“此般解释,不知卿可能领会?”

信上的内容自此处完结。

姜婵儿看完后,心中竟生出了几分甜滋滋之感。

她的红润润的嘴角微微翘起,不受控制的那种。

蓦地,身后突有道黑黢黢的影子压了过来。

姜婵儿吃了一惊,慌忙扭头转过去。

直直撞进了一双浸满宠溺之色的凤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