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过后, 姜婵儿带着赏赐回到璇玑宫。

宿在床榻之上,枕着那青玉枕时,姜婵儿犹自恍惚着,感觉今日这一切是那般的不真实。

她竟跟着萧晗与最擅骑射的戎国人比赛, 最后还得胜了!

不仅如此, 还赢回了青玉枕这样的举世珍宝。

她不由回想起前几日萧晗在她枕边的耳语。

“鹘突的青玉枕最有安神的功效, 到时候你用着就不会梦魇了。”

那话音历历在耳, 姜婵儿猛然察觉,今日这一场赌约, 许是萧晗刻意为之?

他费了这么大的心思, 就是为了送这座青玉枕给她,好让她不再经历梦魇之苦?

若真是如此……

姜婵儿的一颗心突觉暖暖的, 胸腔中似有暖流涌动。

这暴君对她, 确实是足够好的。

尽管世人对其评价多有不堪, 可在她这里,他好像并非如此。

大多数时候,他还是很温善可亲的,并且愿意对她体贴恩宠。

这样的人, 好像也没有什么好害怕避让的。

今后, 说不定她可以对他少一些防备……

姜婵儿枕着那方青玉枕,呼吸渐渐平稳, 脑中胡乱的念头也慢慢归于宁静。

很快,她便安稳地睡了过去。

这一回, 她没有再梦到上回那些腥风血雨的画面。

相反, 那一片鸟语花香的竹林, 汩汩的溪流蜿蜒横亘, 两岸有光洁的鹅卵石, 细密苍翠青苔和碧草,更添加了几分清幽静谧之感。

有白衣少年坐在林间抚琴,悠远飘扬的琴声在天地间流泻,与之相得益彰的,是少年那宛如波纹流淌的雪白水袖。

“子晗哥哥,我可算找到你了。”

一串银铃似的甜嫩嗓音传来,白衣少年狭长的凤眸一顿,眼尾的泪痣随之凝结。

出现在竹林尽头的,是一个扎着两条粗壮麻花辫的小姑娘,点缀着几朵粉色的绉纱花,走起路来宛如晃动的花串,活泼又清丽。

小姑娘水润的杏瞳乌黑如耀石,长长的睫毛翩动如蝶翼,挎着采了奇花异草的小篮子,几步蹦跳到哪白衣少年的身前,半弯下身子,冲着他笑靥如花。

“子晗哥哥,快看我今日摘的花草,好不好看?这些都是中原没有的,只有这片大漠中的绿洲才有的。”

小姑娘的嗓音软糯可亲,说话的时候不忘将篮子往那少年面前递过去,献宝似的。

“你快瞧瞧喜欢哪朵,我送给你。”

白衣少年往那篮子里觑了一眼,神情淡然如水,好像高不可攀的谪仙人一般。

语气亦是淡的如风。

“我不喜这些鲜花芳草。”

听了他的话,小姑娘颇有些悻悻,却还是仰着小脸儿追问道:“那你喜欢什么?奇石亦或是怪泉?你若说出来,我定是能给你寻到的。”

小姑娘一脸天真,说的信誓旦旦,裙上的环佩叮咚作响。

白衣少年瞥了她一眼,嗓音如他身上的雪衣般冷,不带半点温度,更有不耐烦的意思。

“我喜欢清净。”

小姑娘眨巴了一下杏眸,明白过来少年的意思后,懊丧地垂下了小脑袋。

“哦,我知道了。”

少年不语,缓缓抱着琴站起身来。

狭长的凤眸却跳过一点晦暗莫名的光。

“子晗哥哥,那我下回再来找你。”

那垂着的小脑袋突然又昂扬了起来,杏眸弯的跟月牙似的,里头的光也重新亮了起来。

少年顿住了即将离去的脚步。

“好。”

他扭过头去的时候,冷漠的嘴角勾起了浅浅的弧度。

小姑娘的双瞳如黑宝石般熠熠生辉,跟在他身后欢愉地又蹦又跳,像只林间自在欢悦的鸟雀。

姜婵儿睡醒的时候,已是翌日日上三竿之时。

她回忆着梦里的点点滴滴,总觉得,那个小姑娘或许就是自己。

可这些梦境就是是虚幻的还是真实的,她终究是分不清的。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这青玉枕还真是有效的。

上回她频频做噩梦,梦到尸山血海,火光冲天,昨日便是平静的,温馨的场景了。

那梦中的白衣少年虽朦朦胧胧看不真切,但那双凤眸和眼尾的一点泪痣倒是和萧晗如出一辙。

她如何会做这样的梦?

梦里她化身成了小姑娘,对着那少年没皮没脸的追着跑。

难不成……

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姜婵儿腾地一下觉得耳根发烫起来。

难不成她是对那暴君起了心思?

那暴君虽然生得有几分颜色,可毕竟他凶名昭著,再者,他还是个不举的。

她如何能对他起不该起的心思呢?

姜婵儿在脑中赶走自己荒唐的念头,并且自我安抚起来。

一定是她觉得他对她太好,产生了亏欠之感。所以才会耿耿于怀,做那样的梦。

一定是这样。

姜婵儿如此自我催眠了一番,想出了个法子。

她叫来春桃,询问起后院的情形:“春桃,先前种下去的花种树苗可有长成的?”

春桃静静思忖了一刻,答道:“熟了不少甜瓜,蔷薇也有不少长开了,繁茂的很。”

姜婵儿满意地点点头,“多摘一些,让方公公给陛下送去。”

这样一来,也算是还了一些人情。

姜婵儿在心中如此想着。

春桃有些不接:“陛下那头自然是不缺这些的,小主送这些过去,会不会让陛下觉得小家子气。”

姜婵儿道:“陛下吃的果子大都是各地进奉的,虽是各地风味囊入怀中,但总是不如刚摘下的新鲜。”

春桃还是半信半疑,却听姜婵儿道:“好春桃,你只管听我的送去吧,对了,再送些去秦苍妹妹那里,她必会欢喜的。”

“好。”

春桃颔首应下后,转身推门出去了。

正出门的时候,正好与进来的宫装美人撞了个正着。

宫装美人将她抱了个满怀,看清来人后娇笑道:“哎哟,春桃妹妹走路可要当心呀。”

姜婵儿抬眼看过去,一身素洁淡雅的束腰襦裙,面容柔美如白玉兰,芊芊娉婷地立在那儿,给人和风细雨般的舒畅观感。

是秦苍来了。

“秦苍妹妹!”

姜婵儿眼睛都亮了,翘起了唇瓣,亲昵地唤了一声,颊边梨涡深得好似个小小水漩。

她感觉自己好久没有见到秦苍了,昨日外邦来朝,秦苍是入不了正席的,自然是没有见到面的。

再加上先前两人各忙各的,没有互相往来的日子已有一段了。

秦苍亦笑盈盈地望过来,水眸温良如波。

“姐姐,我来瞧瞧你。”

春桃从秦苍怀里站稳后,亦眉眼俱笑:“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小主子方才还说要奴婢给您送甜瓜去呢。”

秦苍拿了手里的绢扇掩着唇角笑:“你个小妮子可真是折煞我了,我可做不得什么曹公呢。”

春桃咧嘴笑:“好好好,那奴婢给您去准备甜瓜,总行吧?”

秦苍颔首笑得典雅:“那就有劳春桃妹妹了。”

春桃弯着眼睛:“举手之劳,您来了正好跟我们主子多说说话。我们主子可是时时念叨您,有什么好的都不忘您呢。”说罢,她撩起帘子出去了。

春桃走后,姜婵儿和秦苍说起了体己话。

秦苍开门见山便问道:“听闻姐姐昨日与陛下一同比赛骑射,赢了戎国皇子一座青玉枕?”

姜婵儿看着她不敢置信的神情,可以想见所日的流言传得有多么神乎其神。

姜婵儿摇了摇头,慨叹道:“没有妹妹听到的那么神乎,总之就是运气好,侥幸先胜了两场,后头戎国人自乱阵脚,才给了我和陛下得胜的机会。”

“哦——原是如此。”

秦苍一脸恍然模样,复拉着姜婵儿的胳膊上下打量起来:“那比赛凶险,姐姐可有受伤?”

“我好得很,半点事儿没有。”

姜婵儿在她面前转了个圈,让她安心。

两人又说了一会子话,秦苍突然想起了什么,对姜婵儿道:“姐姐,王贵妃生重病的消息你可听得?”

姜婵儿回忆了一下,点了点头:“前几日好像听人说过,怎么,她病得很重吗?”

秦苍压低了嗓音:“我昨日去娴妃娘娘处,听娘娘说起了这回事,好像……好像王贵妃这回人都快不行了。”

“这么严重……”

姜婵儿垂眸不语。

“娴妃娘娘还说……”秦苍欲言又止,突然附到她耳边,用只有她一人能听到的嗓音细声嘀咕起来:“说这回王贵妃的病来的古怪,再加上前些日子钦天监的周判官在朝堂上说的那番星月冲撞之论。”

姜婵儿仔仔细细听着秦苍的话,眼神愈发凝重起来。

“那钦天监的周判官当年是王家提携上去的人,或许,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秦苍说到最后,握住了姜婵儿的手,眼中满是郑重。

“姐姐听我一句,最近就莫要多出去走动了。”

姜婵儿知道她话里有话,亦知她不怕受牵连,也要保护自己的心思,满是感动地点了点头。

“多谢妹妹,我记下了。”

*

从璇玑宫出来的时候,已是夕阳西斜。

为了早些回去,秦苍这回没有像以往一般绕开梓华宫前的甬道走。

她知晓王贵妃因着姜婵儿的缘故,亦不喜自己,但她这几日卧病在床,想来是不会撞见的。

可事与愿违,就在她经过梓华宫门口的宫道时,却被王贵妃身边的秋儿硬生生喊住了。

“秦才人留步,贵妃娘娘有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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