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暖阳高照,和风宜人。

娴妃的茶会在安泰宫的正殿后园举办。

到了下晌的光景,园内便开始热闹起来了。

各宫的娘娘小主皆打扮靓丽而来,一时间衣香鬓影,人影绰绰。

娴妃穿着蝶色芙蓉花卉图案的织金锦暗纹宫裙,发髻上镶金点翠,模样生得周正大气,举手投足间有落落风华。

她在园中招呼着众人落座,手中的流纱点珠团扇一摇一动,满身的华贵之气流溢而出,格外引人注目。

娴妃之所以这般大气高贵,其实与她身后的母家势力分不开。娴妃身后的高家,是历经几朝屹立不倒,在朝中根深叶茂的世家贵族,她的父亲高力,在朝中担任右相,地位举足轻重,与王贵妃的父亲左相王黾,在朝堂成互成掣肘之势,因此她在后宫的地位也非同一般,是仅次于王贵妃的四妃之首。

至于她为何没有像王氏一般被封为贵妃,原因众说纷纭,最大的说法是她性子清高,平日所爱也是赏花品茗等风雅之事,她在皇帝面前做不出王贵妃那般谄媚讨好的姿势,故而没有被封贵妃,只能在位份上屈居人下。

这位娴妃娘娘钟情于花木,每次借着茶会都会邀请众人来赏花品茗,寄情诗赋,高雅极了。

姜婵儿也是因为知晓这一点,所以才答应来赴宴的。

她今日穿着一件紫烟罗的凤尾裙,身姿翩然若惊鸿,面颊如皓月般皎丽,秦苍立在她身侧,与她手挽着手,她今日穿着一件淡荷色的束腰裙,亦是清丽脱俗的模样。

两人一路娉婷入内,走到娴妃面前盈盈福身,温婉有礼道:

“娴妃娘娘万安。”

娴妃笑盈盈的,目光如秋池之水,泛着暖煦的波光,抬手示意二人起身:

“二位妹妹不必多礼,快起来吧。”

她的嗓音如她的模样一般,柔柔的,给人如沐春风之感。

这般平易近人,莫名便让人想亲近。

这是姜婵儿对娴妃的第一印象。

娴妃见人来得差不多了,便招呼众人开始入座。

“各位姐妹,大家不必拘束,此地摆着的这些椅子你们可以随意坐。”

她一面说着,一面由宫人扶着坐上一把紫檀木的太师椅。

她面南而坐,是主宾之位。

众人亦跟着纷纷入座,在娴妃的主位之下,坐成了两排长长的位列。

姜婵儿和秦苍挨着坐在一起,坐在中间的位置上。

不多时,便有鱼贯而来的宫女端上一盏盏清茶,交托到各位娘娘小主手中。

这些茶,光是闻着悠绵的茶香,便知是极品。

有人忍不住赞道:“娘娘这茶,果然是非同凡响,让人一喝便余韵绵绵,超然忘我啊。”

娴妃温和地笑了:“这茶是本宫让母家人从离州的吴安山带来的,冲泡的水亦是难得的春朝之露,故而悠韵绵长。”

众人听出其中复杂,连连赞叹,惊奇不已。

姜婵儿亦对此表示惊叹,忍不住多抿了几口。

这么费劲心思的茶,不多喝点。

岂不是亏了。

娴妃含笑言说道:“诸位妹妹,今日茶会,本宫不光是请你们来品茶的,还有盛景要让你们同观。”

话音落下,众人纷纷来了兴趣,交头接耳:“盛景?”

“什么盛景?”

娴妃将眼睛弯成了新月,轻轻击了两下掌。

须臾,树影婆娑,风拂花落,小太监们将一盆盆花卉绿植搬了过来,摆在了空地上。

这些花木枝繁叶茂,簇簇团团,开得璀璨壮丽。

没一会儿,众人面前便是一副繁花似锦、花团锦簇的盛景了。

娴妃瞧着众人啧啧称叹的神情,很是满意地从座位上站起来。

“诸位妹妹,本宫园里的奇花异草近日开得盛,本宫心中高兴得紧,特邀诸位同赏。”

众人闻言起身,对着娴妃的方向行福礼:“多谢娘娘。”

“诸位妹妹多礼了,快请坐。”娴妃笑着又道:“不过今日既然是茶会,联诗作对自然是少不了的,不如大家以此些花木为题,行飞花令如何?”

“好。”

“好啊好啊。”

众人纷纷应和,场面一派其乐融融。

此时,突然有人出声道:“娴妃娘娘,既然是飞花令,那有没有彩头啊?”

话音落下,娴妃同众人的目光齐齐转了过去。

一时间,姜婵儿成了备受瞩目的那个,她眨巴了一下俏丽的眸子,眸光清冽如水。

娴妃见状,倒是没有恼,相反,她认真瞧着姜婵儿,和气地询问她的意见:“姜美人,那你觉得什么样的彩头好呢?”

姜婵儿起身恭敬行了一礼,语声绵长,“娘娘不如用些花种来作彩头,可好?”

此话一出,娴妃稍稍一愣,旋即连连点头。

“好,如此倒是应景,那便如此吧。”

飞花令开始后,便有太监宫女取来了各式花木种子,端在盘中立于一旁。

谁赢下一局,边将相应的花木种子分发下去。

姜婵儿悄悄拉了拉身边秦苍的衣袖,附过去在她耳边小声嗡嗡:“妹妹,帮我,我需要这些。”

秦苍扭头看到姜婵儿那双带着祈盼之色的眸子,心中软了一片,虽不知她为何如此想要这些的呢过下,但还是用力地点了点头。

姜婵儿冲她感激地弯了弯唇,用唇形道:“谢谢妹妹。”

这些日子的相处中,姜婵儿知道秦苍饱读诗书,是位才女,是以有她相助,自己定能赢下那些花木种子。

果然,没过几场下来,秦苍便帮她赢得了许多彩头,姜婵儿看着脚边越来越多的锦盒,激动地连连抚掌叫好。

果然,有秦苍这位大才女出马。

这小小飞花令手到擒来。

不过,由于秦苍出了这么大风头,倒是叫一些人心里不痛快了,尤其是那些输给她,平日却趾高气昂不将她放在眼里的人。

“浮光菡萏次第开,恰似仙子水中来。”

在袅袅婉转的嗓音中,秦苍又一次赢得头筹。

主位上的娴妃亦对她刮目相看。

姜婵儿看着小太监捧过来的又一只锦盒,眼睛都冒着光。

看来,她璇玑宫的花圃来年可以大丰收了。

她迫不及待想将这些花种带回去,即刻就种上,好等着它们生根发芽,开花结果,最后还能变成滚滚钱银。

就在她如此想着的时候,底下有人说话了。

“秦才人今日独霸头筹,可是要让我们这些姐妹们空手而归了。”

那语气娇滴滴的,却透着股阴阳怪气之感。

出声的人是延熹宫的主位娘娘刘贵人,她素日就因秦苍的家世低便欺负她,如今见她出尽风头,心中更是难平,非得夹枪带棒地说话刺她不可。

秦苍哽了哽,试图解释道:“刘贵人说独霸,是否太过严重了?我只是认真对娴妃娘娘所出的题目而已。”

闻言,刘贵人一声嬉笑,打着孔雀翎扇子说话绵里藏针:“妹妹这么紧张做什么,你是我宫里的,今日大放异彩自然是为我延熹宫长脸的事,没什么不好的,只不过我作为一宫主位,还是要提醒妹妹一句的,凡事莫要太急功近利了才是,小心聪明反被聪明误,你这点小心思在座的姐妹心里明镜似的,哪位看不出呢?娴妃娘娘亦是有七窍玲珑心的人,又岂会让你这种小门小户之女攀附。”

话音落下,秦苍气得红了眼眶,浑身不停打颤,几乎要哭出来了。

刘贵人竟然将她歪曲至此。

将她毁谤成是曲意奉承、意图攀附高位的献媚小人。

一时间,因为刘贵人的话语,不少方才就因她盖过自己而心存不满的人,亦开始对她抹黑、冷嘲热讽起来。

“我说呢,平日看她性子寡淡,今日却卖力成那副样子,也不知道是作给谁看的。”

“是啊是啊,就知道在娴妃娘娘面前卖脸,半点情面也不留给各宫姐妹们,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思呢。”

秦苍听着那些诋毁的话语,双手攥成拳,眼眶一热,滚下泪来。

姜婵儿瞧见这一幕,终于忍不住了,她头脑一热,豁然对着那些人吼道:“闭嘴。”

话音落下,所有人瞠目结舌。

连她自己都震惊不已。

平日里,她一直都告诉自己她是一个柔弱的大家闺秀。

可现在,她却蓦然发现自己的嗓音冷得似刀,冰得似雪,眼神也凌厉得好似森森寒霜,一寸寸掠过方才那些嘴碎之人。

让人不寒而栗。

场上一时间鸦雀无声,连娴妃也愣住了。

姜婵儿恢复了神志后,立刻冷静下来,转向娴妃,语声诚恳道:“娴妃娘娘,我无意冲撞大家,只是不忍见姐妹蒙受污蔑,还望恕罪。”

娴妃还未说话,便传来刘贵妃的一声嗤笑,“污蔑?姜美人,你如此说话可要拿出真凭实据来的。”

姜婵儿转向她,嘲讽道:“那刘贵人你方才说秦苍妹妹的时候,证据又在何处呢?”

刘贵人被她气得不轻,“你……我何必要证据,这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

姜婵儿轻笑,“如此武断主观,那便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了?”

“你——”刘贵人被哽住,涨红了脸。

“皇上驾到,贵妃娘娘驾到——”

此时,太监的一声高喝,打破了场上僵持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