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伽闻言朝她轻勾了下唇角, 讽刺一笑道:“灭魔琴,所灭魔族魔魂俱灭,永无再生可能, 道主你在明知故问些什么?”

在他这话下, 妤蓼握紧了手中剑, 在那刻她仿佛明白了顾伽所言指什么。

重生, 所谓重生亦有天道不可逆之举。

这不可逆之举,便是伽加什族这一族的覆灭。天道故意不抹去顾伽这一遗孤记忆, 便是给伽加什族这一族的重生。

也是天道给覃夙他要承受的因果之举。

“师尊,我的确灭了他一族,这我无可争辩。”说着,覃夙上前一步, 将她护在了身后, 手中长剑却是半点不放松。

他朝顾伽看去,扫了眼他眸中血意, 冷嗤一声道:“顾伽, 你也别在师尊面前装什么纯粹复仇者, 我未使灭魔琴的时候,你便已对我有了杀意。”

“第二次见面时,竹林我疗伤时, 你对我做了什么,还用我在师尊面前细说吗,嗯?”

顾伽仿佛被覃夙这话说中了什么, 眼里有诧异还有丝恼羞成怒。

但他最后还是稳住面上表情, 捏住了手上扇子。他抬首漫不经心道:“在下不就是对你灌了点魔戾之气?若你道心稳, 并无甚问题。”

“道心稳,并无碍…”妤蓼六字念得轻缓又颇重, 她眉目微蹙才抬首对上顾伽视线道:“顾伽你可知,这六字说来容易,就算是我师尊在世,他也未必坚定地说他道心就一定是稳的。”

妤蓼这轻飘飘的言辞下,是对顾伽在竹林对覃夙下手的谴责。

诚然,覃夙的堕魔不是顾伽的全然之责,但和他也脱不了干系。

这份因果,果然还是报在了覃夙身上。

“所以,你这是一定要护着覃夙了?”顾伽说着眸中只余冷漠,脸上再无一丝之前故扯的笑意。

他在话落那刻,再次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要永远离他而去了。

就如他有意识后感知的,他的父母族人一个又一个倒在血泊中,倒在灭魔琴下。

他见对面女子沉默应对,扫了眼被她握着的手中剑。

顾伽勾了下嘴角便点了点头道:“好,既如此,那就各凭本事,我倒要看看道主你今日能否拦得住我!”话毕,顾伽不欲再说什么,径直攻击了过来。

招招皆朝二人致命处攻击,他仿佛在拿自己的命来拼覃夙的死。

下瞬,顾伽眸中血色加深,平日俊俏带笑的脸略显扭曲起来。

他手上一个拇指巷口的起势下,火焰在他打开的掌心凭空而起。

这不是普通的火焰,而是老魔尊修炼的重炎之火,火细小又泛着幽蓝之色,噼里啪啦的持续燃烧下,幽蓝之色在持续加深。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在房中持续飘散起来。

妤蓼对此微皱了些眉目,这味道于她很是熟悉。上世她便是倒在这重炎火气味之下,失去意识的她灵识被困,才有了久睡不醒的昏迷。

“阿夙,屏住呼吸,这气味吸不得。”话毕,妤蓼长剑过去,格挡开顾伽朝覃夙的攻击。

顾伽扫了她一眼,手中火星在折扇的轻挥下,还是直朝她身侧而去,眼看火星就要沾染上她衣衫。

下瞬,覃夙极快的一个位移,上前一把将师尊往旁边一个揽抱。

待确认到人没事,他这才回首朝顾伽冷然道:“这是你我二人恩怨,休得伤她。”

眼前这一幕令顾伽捏紧手中扇,扇子骨柄发出些细微的声响。

“住手,顾伽,这般打下去你的族人也并不会复活。”说着,妤蓼抬眼对上和顾伽看来的视线,这才接着道:“如若你的族人没有庇护魔族余孽,覃夙也不会误伤到他们。”

“你明知错并不在覃夙一人之上,否则你也不会对老魔尊行赶尽杀绝。”说着,她扫了眼他手上扇子,再次接道:“你自身亦有修灵力的天赋,为何还要去回去魔族,当这魔界之主真是你所求?”

顾伽被她这话问的怔然,他松握了下手中扇子,手上的重炎火也逐渐没了气息。

“这座府邸被人故意设成了这番招魂景象,距离午夜子时还有些时辰,不如大家一起看看究竟是何人在作怪?”话毕妤蓼眉目微皱,有些疲惫的稳住了心神。

她的心绪从未如此乱过,在心下暗自祈祷了两个徒弟能够安然无恙。

现下,既然那人不出来见他们,那他们就等这午夜子时好了。

“师尊莫要轻信他,这府邸的布置你我二人是后来者,指不定他和那守门人达成了什么交易。”覃夙说着冷眼瞟了眼对面顾伽。

妤蓼对此自然也有顾忌,但此刻他们再这么打下去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阿夙,顾伽他想必也是循着老魔尊的踪迹来的,”说着她淡淡一笑才接着道:“这府邸内的血腥味,你应该比我更熟悉才是。”

整座府邸,除了人血还有老魔尊的血雾味道飘散着,也正因此,妤蓼对在此遇到顾伽并不多怀疑。

这么一个小小世家,顾伽身为新魔尊在任没啥理由来此大动干戈,老魔尊才更有可能为泄愤……

妤蓼打住心中溢散开的不安,伸手给这屋子罩了个灵力结界,将三人都圈划了其中。

覃夙见师尊此动作,扫了眼顾伽便转开了视线,走至了师尊身侧。

顾伽对此倒并不多言语也不上前,只是打量了她一眼便挪开了视线,但眼里的猩红之意算是恢复了正常之色。

“我这有个你的人,也许她口中有你想知道的东西。”说着,妤蓼从储物袋中取出琉璃塔。

手上术法微动下,塔中一团黑雾跌落至地上。

稍顷,黑雾凝聚下,血姬的身形便出现在众人面前。

“挽清道主你做人太不厚道了,我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你还关我!”话毕,血姬站起来时傻了眼,真就想抽死上一瞬开口嚷嚷的自己。

对面一袭红衫人的视线过来,血姬苦笑了声打哈哈道:“魔尊您也在此啊。”说着,她端正了站姿,恭敬一拜道:“属下参见魔尊,魔尊到来有失远迎,血姬…”

还未待血姬说完,顾伽将扇子啪的一下打开,清斥了她句闭嘴,血姬便立马收了声。

妤蓼对视上血姬朝她微摇头的样子,浅笑了下才道:“还不到你闭嘴的时候,血姬你此前说是奉魔尊顾伽的命令来抓我的?”

她这轻飘飘的的一句话下,血姬立刻小心的后挪了几步,眼带闪躲的扫了眼前方的红衫人。

“本尊让你去抓她?我何时同你下过此命令?”顾伽微眯眼朝她一步步靠近,逼的血姬竟直接躲闪到了妤蓼身后。

“我…是血姬自作主张,想着能立大功,这才对道主动手的。”说着,血姬终是不敢忤逆顾伽,她从妤蓼身后出来径直跪了下去,再弱弱的接了句:“属下再也不敢了,望尊主恕罪!”

妤蓼瞥了眼她这瞬间柔弱样子,感到好气又好笑。

但……有些事情必须对质个明白。

覃夙瞥了眼顾伽,这才出声道:“血姬也先别急着请罪,我师尊问你的话,你老老实实的说清便好,无垢山自会对你量处。”

妤蓼听出覃夙这话是在警告血姬实话实话,也是在侧面告知她,即便魔尊顾伽在此,也并不就意味着她就是自由之身了。

血姬在这话下有些畏畏缩缩的朝顾伽投去一眼,眼里的求救表达的很是明显。

妤蓼不待二人说些什么,她从盒中取出从道观得来的丹药,朝顾伽方向稍递道:“顾公子可知我手中这丹药,这也是你的吩咐?”

“不是,这是老魔尊幻化成我之身故意为之,”顾伽是看着她说的,话尾又加了一句:“如若你不相信,那就当是我做的也罢。”

妤蓼闻言只是浅浅一笑道:“我信。”

然后她便侧头朝仍跪在地上的血姬看去,“血姬姑娘,你当初说的是顾伽让你带着那少年上道观求药的。”

她这话一落,顾伽几个跨步走了过来。

他微俯身下用扇柄挑起血姬的下颌,阻止了她越发后退的身形。

“血姬,你听的究竟是谁的命令,我的还是那狗东西的?”说着,顾伽手上扇子一个动作抽离,扇柄便在血姬如玉的脸上添了丝红痕。

“嘴硬不说是吧,你都听他的命令做了些什么?不说我现在就灭了你!”

血姬见顾伽手上染上重炎之火时,便直接后退着磕头求饶了起来,说她也是一时鬼迷心窍,被老魔尊嘴中的控制修士丹药,说一统人间给迷惑了,她这才听从了一二……

然后她又爬着想去抓顾伽的衣摆,但在顾伽的俯视下,她还是停住了手。

只是将头嗑得清脆,嘴中说着他没做对魔族不利之事,也没敢在顾伽面前做些什么,然后便喊着以后再也不敢了,求尊主饶命的言辞。

妤蓼听着这清脆声响,心里还是动了些恻隐之心,半蹲下拉住了血姬肩膀询问道:“你最后一次见老魔尊是在什么地方?”

血姬先是瞟了眼正冷眼看她的顾伽,在顾伽的轻抬下巴示意下,她才朝妤蓼回道:“就在遇见你们的道观见的,他说要加速动作了,还说控制的丹药已经完成了,让我到时和他里应外合……”

这话一落,妤蓼握紧了身侧手,也就是说她的一举一动在那时便落到了魔尊眼里。

那么,山上那两道士估计也已被灭口了,所以老魔尊加速了动作吗,直接来了苏家?

妤蓼见她将该交代的也交代了,便取了琉璃塔朝顾伽道:“顾公子,她伤人性命众多,这血姬我要带回无垢山。”

顾伽扫了眼地上人,无视血姬的疯狂摇头,只对妤蓼淡说了句随便。

随着血姬的一声挣扎下,她还是被吸入了琉璃塔中,等候她的是应得的量处。

覃夙的视线正随着妤蓼而动,见她透过窗户看了眼外间天色,便直接出声问询道:“师尊,可是时辰要到了?”

午夜子时渐近,整座府邸似乎都更加寂静起来,就连外边的白缟也停止了飘动。

妤蓼点了点头,又才轻声道:“我们就在这静观其变吧,子时到他们总要出来的。”

覃夙对师尊的言辞自然无啥异议,二人便朝顾伽方向看去。

“我是昨夜来此的,我追着那老东西来的,但进来这院子便没了踪迹。”顾伽在此刻轻声道,眸子里的恨意一如簪花大会对峙泽阳派苏子阳。

妤蓼知晓这其中定还有一份渊源,苏子阳的儿子苏慕口中可是也提过顾伽的父母,想来和老魔尊也脱不了干系。

但此刻,顾伽不一定会说,她也不便多问。

“这府邸浓重的血腥味掩盖了气息,顾公子你寻不到也正常。”妤蓼对这顾伽淡淡的说了句,这才回首透过窗户朝院中的异动看去。

只见,院中有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