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赵大的疑问,徐浩月也愣了一下,想不到他一个行商之人会问起乱世终结的问题来,让他想好的各种营销点子都没了用处,略略思忖后徐浩月缓缓说道:“自古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天数如此,如今乱世已逾百年,天下人心思定,若有明主出现,必然能结束乱世,一统天下。”他盗用了《三国演义》罗贯中的话,随口敷衍了几句,要他真说五代十国后面是赵匡胤陈桥兵变建立北宋,最后再统一的话,徐浩月可没这个胆子,算起来现在赵匡胤应该还是柴荣手下的将军,这话要是传到柴荣耳朵里,赵匡胤不被砍了才怪,这样历史就会变得面目全非,徐浩月也不愿意看到因为自己一时口舌之快,让天下百姓又多受苦难。

那赵大等人听了这话都是眼前一亮,古人做事讲究天时地利人和,更讲究天数和天命,徐浩月这话也算是精辟,赵大正襟危坐,亲自给徐浩月斟满一杯酒,跟着举杯说道:“先生之言甚为精辟,这句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暗含哲理,先生应该是读书之人,赵大最敬重读书人,请先生满饮此杯。”

徐浩月有些迟疑的举起杯子,也不知道这酒度数高不高,自己从前喝酒不怎么厉害,要喝醉了还真是麻烦,但见赵大已经自己先举杯干了,盛情难却之下还是仰头喝了,男人嘛面子最重要。一口喝下,那酒醇香绵长,也无辛辣之味,反而略带甜味,和从前自己家乡自酿的低度数米酒差不多。徐浩月喝了一口觉得好喝,当下赞了一声:“好酒,多谢赵大哥的酒。”

赵大微微一笑手势一摆说道:“先生请用菜。”看着徐浩月狼吞虎咽的开始吃菜,赵二哼了一声说道:“就几句不痛不痒的话语就能当先生二字,大哥,你还是太高看他了。”赵大脸色一板愠道:“不得胡说,徐先生是读书人。”

那赵二冷笑道:“我就看不惯这些光说不练的书生。”跟着他大剌剌的望着徐浩月说道:“照你刚才所言,什么样的人才算是明主?”

徐浩月将口中一块肉片咽下,缓缓说道:“有识人之明,有用人之魄,有胸怀纳谏,有宽厚仁心之人当为明主。”这话倒是徐浩月自己所想,顺口就说了。

赵大举杯沉思,反复咀嚼这句话的意思,不置可否,而那赵二却嗤之以鼻:“还是腐儒的那一套,如今乱世,光有仁爱宽厚之心怎么能成事?有兵权在手才是最为要紧的。”

众人都望向徐浩月,想听他如何回答,徐浩月自己到杯酒喝了笑道:“圣王号兵为凶器,不得已而用之。如今乱世,朝代更迭,的确每一朝兴起都是靠兵权,就说中原吧,梁唐晋汉周,换了五姓皇帝,其中不乏勇武刚强、兵威宿耆之辈,但为何都不能长久?盖因打江山容易,坐江山难,只可马上打天下而不可马上治天下。大霸不过三,小霸不过五,一味只靠武力服人,必不能长久,败亡迟早之事尔。”

那赵大听了此言,面色一变,站起身长长的一揖说道:“先生之言甚妙,小可钦服。”跟着他皱眉说道:“只是如今中原周主雄才大略,北据残汉、契丹,南压江南诸国,内修民生,轻徭薄赋,劝课农事,整顿吏治,修订刑统,整顿兵事,可是位明主?”

此时徐浩月喝了几口酒,舌头有些大了起来,笑着说道:“你是说柴荣么?”

“大胆!”赵二和赵大身后四名护卫一起怒道,都怒目相向,徐浩月吓了一跳,自己如今在南唐地界,说几句柴荣的话应该不为过吧,这几人怎么这般反应?

看到徐浩月有些疑惑的眼神,赵大连忙喝止:“休得无理。”跟着望着徐浩月温言道:“中原周主的名讳,咱们小民还是不要挂在嘴边的好,先生以为如何?”

徐浩月心里纳闷,那天和张老汉说起周朝开国皇帝郭威的名字,张老汉也没什么反应,这几人看来不像是普通人,他们比南唐人似乎更加在意周朝的名声,难道他们几人是后周来的探子?徐浩月当下也不点破,点点头说道:“是小弟失言了,中原周主的确是雄才大略,不过只能算得上是英主,算不得明主。”

赵大见他话语对周朝没有不客气的地方,面色一松奇道:“何以是英主而不是明主?”

徐浩月缓缓说道:“当今周主的确可称得上五代之内第一英主,他革除弊政,手段雷霆,的确是想有所作为,可惜五代之内,弊政积重颇深,中原久历战乱百业凋敝,北有契丹虎视,难有唐蜀觊觎,周朝初定事事需他亲力亲为,长此以往只恐身子骨吃不消,如果身子骨垮了,一腔热血抱负只怕难以伸展,当今周主没有明主的气运,只能叹生不逢时而已。”

呛啷一声,一把明晃晃的长剑架在徐浩月的脖子上,只见赵二满脸怒容拔剑指着徐浩月大喝道:“好胆,敢如此妄言诅咒周主!”

又来这一套?徐浩月已经是第二次被人用兵器架着脖子了,但他已然哀莫大于心死,除了去找英若兰他还有些期盼之外,再也没有什么牵挂,刀剑于前他也处之泰然,当下不理会赵二,举杯淡淡一笑说道:“我不知道众位和周主是有何瓜葛,但我所言却不是胡说,一代英主想要凭一己之力扭转局面,身子骨却是第一要务,若是积劳成疾,巨人也会倒下。如今周朝新立不过数年,万事繁杂,北有残汉、契丹虎视,南有江南诸国环伺,国内万事均需他定夺,就算想轻松一下亦是不可能的,更何况周主就不是个闲得住的人,长此以往就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了,赵大哥,你觉得呢?”徐浩月一双炯炯如炬的目光望向赵大,他可真的不是胡说,他记得历史上柴荣年仅三十九岁便得疾病去世,外界多传是他在中原禁佛,得罪神灵受了诅咒早亡,可徐浩月知道并非如此,柴荣凡事率先垂范,甚至事必躬亲,在位五年多的时间里,他先后五次亲自领兵出征,每次都亲力亲为,战斗在第一线,事必躬亲的作风才是他耗尽心力的致命杀手,一代英主却没有时间去完成自己的理想,自然称不上是明主,但他一番作为奠定了日后北宋的繁荣。徐浩月来自现代,也没什么好避忌的,所以才如此直言不讳。

赵大狠狠的瞪了赵二一眼温言道:“把剑收起来,徐先生的这是忠言,自然有些逆耳,周主之事且先说到这里,回去再议。”跟着又站起身抱拳说道:“先生大才,小可虽然只是一介商旅,但不知可否聘请先生作为客卿?”赵二和一众随从对徐浩月怒目而视,但见他刀剑加于前而不惧,依旧悠然自得的喝酒,这胆气一道上倒也有过人之处,赵二不敢违拗兄长的话语,只得怏怏的收剑坐下。

徐浩月酒足饭饱,话也说了不少,从赵氏兄弟及随从的言行来看,九成以上可以断定他们并非南唐人,说不定是后周的探子,但见赵大气度雍容不凡,倒也大是心折,想来此人地位必定不低,听出他的口气并非是一般商旅雇请伙计,倒像是礼贤下士的君王一般,只可惜自己志不在此,当下徐浩月站起身抱拳说道:“多谢赵大哥抬爱,只是小弟有事在身,尚不能委身,还请见谅。”说完话之后,徐浩月只觉得酒气上涌,脑中一阵眩晕,这时他才猛然发现自己贪杯,这酒绵长软口,不知不觉就喝了十多杯下去,酒的后劲颇足,猛的站起身来,他还真有些受不了。

看他推辞,赵大微微有些失望,又见徐浩月面红过耳,身形有些不稳,当下笑了起来给左右的四大随从使了个眼色,说道:“徐先生不胜酒力,先把徐先生扶到咱们下榻的客栈去,我和二爷办完事即回,今晚和我徐先生还要好好的秉烛夜谈。”四大随从会意,一起上前架住徐浩月,可怜徐浩月虽然有些力气,也算粗通些拳脚,但喝醉了酒,在这四个凶神恶煞的壮汉面前,宛如小鸡一样被架起就走,连反抗的机会也没有。

被四个壮汉双手双脚的架起抬出酒馆,徐皓月着实郁闷,这不是**裸的绑架是什么?四人中只有抬着他右臂的那络腮胡大汉和自己说过话,徐皓月眼珠子一转笑道:“这位大哥,你把我放下,我自己走就是了。”

徐皓月想好了几个说法,从装肚子痛到借尿遁,各种借口都有借鉴,只待那壮汉放下自己,便花言巧语说道一番,想不到那壮汉朗声道:“先生,赵爷之命不敢有违,赵爷没让我们放你下来,便是抬到天涯海角,我们四个也是要抬着你的。”

徐皓月嘿了一声,真是没头脑的莽汉,但他仍是嬉皮笑脸地说道:“让四位这样抬着小弟,那多不好意思,折杀小弟了,还是让小弟下来自己走好了。”

那壮汉还是摇摇头说道:“还是到了客栈再说,赵爷和二爷办完事就回来了。”

徐皓月皱眉道:“那算了,你们抬着好了。”跟着他又笑着问道:“不知四位高姓大名?”

那壮汉犹豫了片刻,低声说道:“在下幽州田重进。”抬着徐皓月左臂的面皮稍微白净的汉子见田重进说了姓名,也细声细气的跟着说道:“在下涿州李怀义。”

前面两人,左首面色有些发青的汉子回头咧嘴笑道:“在下米信,见过先生。”右首那人身形风姿颇为伟秀,也回头点头说道:“在下崔翰,先生字字珠玑,在下佩服。”

李怀义、田重进、米信、崔翰?这四人的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啊,徐皓月心头一阵迷糊,赵大、赵二?一道闪电划过他的心头,这赵氏兄弟难道是那兄弟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