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伴随着北征回师的大军一路南来,但归心似箭的白甲军、禁卫军将士们没有被风雪的寒冷阻挡住脚步,一路南来周军的《檀来》之歌不绝于耳,士气竟然不亚于出征之时。

天公好像有心成全一般,当大军到了汴梁四十里外的陈桥驿之时,风雪竟然停了,阴霾多日的天空放出了阳光来,将银装素裹的中原河山印照得分外妖娆。

大周同平章政事范质竟然在陈桥驿等候大军,原来是符玉清特命他前来传旨,让北征凯旋大军在陈桥驿歇宿一夜,明日大周朝中自魏仁浦一下文武百官、京中百姓会亲自出城三十里相迎。

范质还带了不少牛羊美酒犒赏三军,让北征大军一时间欢声雷动起来。徐皓月很是放心的笑了起来,他打心底里开心,符玉清总算不再是从前那个懵懂的女人了,经过几年的锤炼,她也知道了该如何收买人心。沿途驿站徐皓月都有报讯回京,上报大军行程,但他并没有教符玉清该如何做,想不到符玉清搬出了如此重的礼数来迎接大军凯旋,让将士们的心都是暖融融的。

范质在众军面前,宣读了朝廷旨意,上面都是褒扬慰勉之词,并宣布对诸将、北伐兵卒的封赏将等到大军回到京城后,在宣政殿上符玉清亲自面授,对战死将士的致祭也将随后进行,他们的名字将永远镌刻在忠烈祠的石碑上。

随后范质将犒赏三军的牛羊美酒交割后,徐皓月下令稿赏三军,整个陈桥驿顿时欢声雷动,声震四野。

和范质同来宣旨的还有留守京城的白甲军群字营大将周群,此刻他已经是禁卫军左军指挥使,和高超、曹云、张兴淮等人见面自然是万分高兴,众人数年不见,都是紧紧相拥,一切尽在那亲密的熊抱之中了。

当晚徐皓月稿赏三军,在营帐中大宴诸将,气氛一直很是热闹,开席前徐皓月亲自致祭了战死的将士们,想起李逸、朱凌峰、陆昆仑等人的战死,诸将都是一阵黯然。好在范质极力劝慰,众将才又开颜起来。

其实诸将心中如何也都不能放开,他们只能借着喝酒大醉一场来忘记那些不开心的事,他们当中以徐皓月心中最为痛苦,所以但凡有酒来敬,徐皓月来者不拒,最后醉得不省人事,被人送回军帐内休息。

到了半夜,徐皓月被一阵干渴弄醒,朦胧之间似乎见帐内有人,便低声道:“水,取点水来。”

一个曼妙清脆的声音应了一声,像极了自己日思夜想的英若兰,徐皓月不禁闭目苦笑,英若兰怎会来此?看来自己真的醉得不轻。

灯火掌亮,光线刺得徐皓月双目一阵眩晕,他忍不住翻身怒道:“我让你取水来,你点灯做什么?”话才说完,定睛看时,却见英若兰穿着白甲亲卫的衣甲,端着杯热腾腾的茶水俏生生的站在榻边望着自己发笑。

徐皓月揉了揉眼,这才看清竟然真是自己的妻子英若兰,他惊喜的跳下榻来,一把紧紧的搂住英若兰,低声喃喃道:“若兰,你怎么来了?”

英若兰被他一抱,手上一松,茶碗落到地上摔碎了,也紧紧的抱住徐皓月,忍不住就哭泣道:“我实在想你,所以就来了。”

帐外值守的童虎头听到声响,急忙掀开帐帘查看,却见两人紧抱在一起,英若兰嘤咛一声急忙挣脱开来,童虎头呃了一声急忙道:“属下什么也没看到,先生继续。”说罢急忙退了出去,仍旧谨守在帐外。

徐皓月忍俊不禁笑骂道:“这个童虎头,真是憨直。”

英若兰浅浅笑道:“他知道我在里面,还这般警觉,真是忠勇。”说着又转身给徐皓月到了热茶。

徐皓月嗯了一声,接过热茶喝了,拉着英若兰坐到榻边说道:“若兰,你似乎轻减了。”说着双手不自觉的又搂住英若兰。

英若兰微微娇羞的嗯了一声,倒在了徐皓月的怀中。两人许久没见,徐皓月又喝了酒,见英若兰娇羞的模样,那里还忍得住?便在帐内缠绵起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理智才从回到两人脑中,徐皓月却仍是紧紧的搂着英若兰低声问道:“大家都好吧,子茗怎么样了?”

英若兰哀叹一声道:“这个小皮猴子越来越不成话了,昨日他就差点闯出大祸来。”当下英若兰便将昨日大相国寺的事说了。

听完后徐皓月会心的一笑,不置可否,英若兰急道:“你还笑得出来?子茗要是出什么意外怎么办?”

徐皓月笑道:“雏鹰要想展翅高飞,雌鹰就一定要狠心一些,你可记得自己小时候?不也一样的顽皮么?”

英若兰哼了一声道:“你倒说得轻巧,我还担心萧绰这个丫头,当今皇帝虽然年纪尚小,但似乎对萧绰很有好感,子茗也是这样,我担心将来……”她说到这里顿了顿,叹口气道:“前面我便是看出不妥,所以让太后身边的人提醒了一下太后,让太后出面让萧绰不能进宫,没想到小皇帝居然出宫来给她过生辰,真是让人担心。”

徐皓月微微一笑说道:“在晋阳的时候我就听说了此事,我就知道是你在背后搞鬼,风语堂竟然被你如此来用。”

英若兰轻咬红唇,狠狠在徐皓月**的胸膛上掐了一下道:“你是想看着咱们的子茗将来因为一个女子和小皇帝反目吗?”

徐皓月忍不住痛,紧紧搂住英若兰道:“若兰,其实经过这次北伐,我想通了一件事,其实世间万事你可以安排,可以部署,但唯一有一件不能把握,那就是人的情感。李逸的事你也听说了吧,当我自以为一切都是万全之策的时候,却偏偏就是不能控制他人的情感,才酿成了这次的悲剧。小皇帝、子茗和萧绰都还小,将来如何看他们自己的造化。有道是儿孙自有儿孙福,子茗将来总要从你的翅膀下飞走的,你只能护他一时,护不了一世。”

英若兰哦了一声,若有所思的沉吟起来,徐皓月接着说道:“只是这小子仗着老子的名头居然把事情搞到大相国寺去,那就不像话了!我们徐家本来就树大招风,他不知谦退,这才是要好好管教的地方!”

英若兰低声道:“这、这也怪不得子茗,他从没有想过仗着你的名头做什么事,只是你的名头太响,就连咱们府中下人出去买菜,市集上的小贩一听是将菜送到徐府,对咱们的下人那可都是毕恭毕敬的,菜价都是半卖半送,府中下人从中都捞了不少油水去。”

徐皓月咦了一声道:“这些事你怎么没向我提过?”

英若兰低声道:“我想着这是百姓们敬仰你,而且下人们也给钱了,是那些小贩坚持不要。这些都是家中小事,所以没告诉你。”

徐皓月轻叹一声,坐起身来,**着上身,呆呆的望着帐内熊熊燃烧着的炭火炉子不出声,英若兰也起身,将贴身小衣穿上,遮住了那曼妙的身子,低声问道:“这有什么不妥吗?”

徐皓月叹道:“若兰,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我还纳闷这几年英家的生意为何一直好得出奇,由小见大,我这时才明白过来,原来都是因为我们徐家、英家在朝中得势之故。我们徐家、英家这时的确是很风光,但常言有道富不过三代,我本来还想着有功成身退的一天,假如还这样下去,难说便等不到功成身退的那一天了。”

英若兰啊了一声,低声道:“原来我是当局者迷,没想到这一层。”说着给他披上衣裳柔声道:“你决定吧,你要怎么做,我都支持你。”

徐皓月沉声道:“进需有度,退亦宽余,进退有度,不失于势。这四句话乃是南唐宋齐丘赠我的话,到现在我还记着。世间权势金钱往往迷惑人的双眼,让人看不清面临的危险。宋齐丘几度沉浮,便是看清了这起起落落,才会有十六字,但他最终还是没有逃过一劫,被唐主李璟赐死。我想他自己是知道最后的下场,但他没有勇气在最为辉煌的时候抽身离去,世间又能有几人会有这么大的勇气和定力,能在人生最高峰的时候,飘然而去?名利财气,会让人迷失一切。”

英若兰点头道:“这倒是,人一辈子总不可能长盛不衰的。”

徐皓月轻叹道:“月满则亏,我的将来其实也可以看到。只消等到数年之后,小皇帝亲政,便是一朝天子一朝臣,虽说每朝都需要几个老家伙做镇殿之宝,但我徐皓月得罪了太多的人,剿灭赵匡胤叛乱、变革新法、整肃殿前军、收天下节度大权,那一桩那一件都是得罪了很多人。到了小皇帝亲政,天下已经太平,到那时人心思定,不会再有人想打仗的。况且就算能造反,我徐皓月也不会干的,那样我才是真的出尔反尔,为天下所不耻。所以我只能在这个时候隐退,放弃一切名利财气,做一个游历四方的闲云野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