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汉国皇宫之后,远远望见皇城上悬挂着的二贼首级,刘继业忽然觉得心头一阵轻松畅快。

“怎么样,你们想要出宫看看了吧。”刘继业身后折赛花银铃般的声音传来,刘继业微微一愣,回头望去,只见一名铁甲骑军策马而来,缓缓摘掉面上狰狞的铁面具,露出折赛花那清秀脱俗的面容来,“大将军命我给你们送马来,免得你们几位汉国将军要步行!”

刘继业也不气恼,抱拳一礼道:“有劳折姑娘。”

折赛花秀脸微红,跟着板起脸恶狠狠的说道:“我会领着兵马押送你们四处看看,你们想要回家看看也好,到处瞎逛也好,天黑之前还是要和我回宫复命,你们家小都在我们手中,你们休想打别的主意逃走!”

说罢折赛花一挥手,身后的几名铁骑军将三匹劣马牵来,刘继业等三将上了马,三人虽然除了脚上镣铐,但手上镣铐未去,骑上马后多有不便,马旁还是由周军铁甲骑军牵马。

折赛花当先前行,三将随后,百余名骑军散在四周。行出皇城之后,卫俦、李隐二人想要各自回去家中看看,折赛花便派了兵马跟随二人回去。

而刘继业却不愿意先回府,只说想到各处街道集市看看。当下折赛花便亲自陪着刘继业往晋阳城最大的西市缓步而去。

一路上没人说话,街道上仍有不少周军兵马在来回巡视,但百姓们可以往来无阻。街道上也没有尸体、血污,也没有房屋着火,一切看起来和平日里没什么两样,晋阳城反倒比前些天被围城时更显得从容。

行了片刻,折赛花忍不住放慢了马速,回头看了看刘继业,低声问道:“你怎么不回家看看家小?你应该有妻小的吧?”

刘继业微微一笑,长长的舒了口气,反问道:“你们这徐大将军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

折赛花目光一滞,哼了一声道:“他是大帅,我只是个帐前小兵,不清楚。传言你也该听过,七百白甲军,风起英山间,不败归大周,燕云战契丹,旦夕平兵祸,未曾尝一败。”

刘继业拉了拉受伤镣铐,点点头说道:“这徐大将军的传言我也听过,但都很多都只是说他的战绩。算上这次,我和她见过两次,每次见面他都给人看不透的感觉,而且见面越多,你越看不透他。适才他在大殿上那一通斥骂卫俦的话,其实也是在说我,战败求死、为主尽忠、以求忠名,本来就是我平生所愿,但徐大将军却说汉国侍奉契丹而自称儿皇帝,而且义父到头来又不信任我等,如此求死尽忠是否值得?”

折赛花若有所思的道:“这的确是不值得,契丹人年年都南下打草谷,杀了不少汉人,就连我们云中一些羌族、回鹘各族也饱受其苦,我们归顺大周也就是因为周军能够对抗契丹人。”

刘继业指着街上往来如常的百姓说道:“其实我不用回家也知道家中一切安好,因为普通百姓都安故如常,我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况且我妻子一年前过世了,我还没有子嗣的。”跟着长叹一声道:“徐大将军治军严厉,数万周军入城果然能做到秋毫无犯,记得前几年的周军可没这么好的军纪。”

折赛花撇撇嘴道:“早间也杀了几个犯事的兵卒,但他们只是进了一户寻常百姓家想要讨口水喝,就这么被杀了,这也太严厉了些。”

刘继业哦了一声,叹道:“如此爱民,百姓很快就会忘了汉国的。”

折赛花哼了一声道:“汉国有什么好?刘继恩、刘继元两人贪图富贵杀害自己的义父,而刘钧却不相信自己最忠心的义子,亡国无可厚非。”

折赛花心直口快,想也不想便说了出来,刘继业面色一变,黯然道:“义父从前还是待我不薄的,适才我也问过群臣,昨夜二贼的确持信回来禀报周军准降,义父才给了两人兵权。我也问了二贼手下降将,二贼是想取代义父,以汉主身份出降得到更大的富贵,他们以为手中有兵,便能和徐大将军讨价还价,好在徐大将军一早攻入晋阳城,杀了二贼,义父的仇也算是报了。记得前些日子,我还和义父从这里走过……”

说到这里刘继业眼眶微红,折赛花拍了拍刘继业的肩头安慰道:“主谋已经伏诛,你的仇也算是报了。”

刘继业勉强笑了笑,跟着恨恨的道:“只是可恨范超、郭无为这几个小人还在世上逍遥,特别是范超这个恶贼,我罗城的数百亲卫就这样战死了,都是此人所害!”

折赛花见他有些难过,低声道:“罗城死难的汉军将士已经安葬,是大将军下令厚葬的,范超、郭无为这些人的确是小人,但在我看来,大将军说得对,没有他们归降,我们周军可能会死伤惨重。两军对阵,我们永远只能选择对自己有利的战法。”

刘继业默然片刻又问道:“大将军为何会让你陪我们出宫?上次便是折姑娘你放了我的。”

折赛花轻咬红唇道:“这一点上我也佩服他,同样的话临来时,我也问过,他只是说我和你相熟,好说话。还有、还有就是他说他相信我。”

刘继业叹道:“这份胸襟和气度便不是常人所有,难怪他帐下有如此多能臣猛将甘愿效死。”

折赛花嘟着嘴恨恨道:“不过他也很坏,我有把柄落在他手上,还逼着我爹爹答应让他替我的婚事做主,你说他一个大帅,管什么不好,管到我的婚嫁之事上来了,你说他可不可恨。”

刘继业忍不住微微一笑道:“这个徐大将军是挺特别的,他会不会是想娶折姑娘你呢?”

折赛花白了刘继业一眼,愠道:“这个我问过他了,他说他不是想娶我,所以我才一直担心,他要是让我嫁给什么阿猫阿狗的,难道我真要从命?”

刘继业皱眉道:“这的确是有些儿戏了,那大将军到底是因为何事逼迫令尊答应此事的呢?”

这不提还好,一提折赛花便大怒道:“还不是因为上次放了你的事!”说罢猛抽**骏马,那骏马长嘶一声疾驰而去,刘继业一惊,没想到此事却是和自己有关,心中不禁有些不安起来。

剩余的兵卒随着刘继业来到西市,只见这里人山人海的挤满了晋阳城的穷苦百姓,原来周军开始在这里派发米粮。不远处只见折赛花策马立在一旁观看,只见她铁甲娇容,倒是显得极为英武,只是不知道还是不是在生气。

刘继业策马缓行过来,抱拳对折赛花歉然道:“此事因我而起,我自会想办法替折姑娘解决,折姑娘不必介怀。”

折赛花哼了一声秀面微红道:“本姑娘不会那么小气,我也没想要你帮我解决,我做下的事,我自己会解决。”

这是十余名衣裳褴褛的百姓领了米粮欢喜的从众人身旁走过,只听一名年长的老汉哀声哭泣道:“老汉活了这么多年,想不到还有可以吃饱的一天,更想不到还是在周国的治下,真是想不到啊。”一旁搀扶着他的一名瘦小汉子恨恨的道:“阿爹,早知道这样,这汉家朝廷还不如早些完蛋,阿兄被他们拉去当兵如今尸首都找不到,姓刘的都该早点去死。”“是啊,大周的王师多好,不杀不抢,就连屋子也不进,比起那些汉军不知道好多少倍。”

一群接一群的百姓从刘继业他们身边经过,无不都是咒骂刘氏朝廷的,刘继业脸色越来越难看,折赛花却不识趣的说道:“这些百姓还真是说了大实话,记得大将军说过,有民心才有军心原来是这么回事。”

刘继业面红过耳,心中好像打翻了五味瓶一般不是滋味,仰天长叹一声,喃喃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跟着低声道:“折姑娘,我们回去吧,我愿降周……”

……

半个时辰之后,刘继业跟着折赛花回到汉宫宣政殿内,此刻大周诸将已经散去,徐皓月和桓宇、刘逸轩正在殿上处理公务,秦翰在一旁侍候,童虎头带着铁甲骑军在殿上护卫。

见折赛花带着刘继业到来,徐皓月笑了笑止住要行大礼的刘继业道:“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回来了,折将军替刘将军去了镣铐,虎头去请折老将军过来。”

折赛花不明白徐皓月为什么要她父亲过来,替刘继业解了镣铐后上前禀道:“大将军,刘继业已经带到,但卫俦、李隐还没回来,末将这就去找他们回来。”

徐皓月摆摆手微笑道:“他们已经回来了,我已经命二位将军暂时在韩将军帐下听用。”

折赛花哦了一声道:“那折赛花缴令,末将告退了。”

徐皓月站起身轻咳一声道:“你先等等。”跟着也不理会折赛花向自己白了几眼,对刘继业道:“刘将军是否已经决定归顺我大周,随我平定天下、安养百姓了?”

刘继业缓缓拜倒,抱拳道:“在晋阳城所见所闻令在下茅塞顿开,在下愿意跟随将军平定天下、安养百姓!”

徐皓月大喜,上前扶起刘继业道:“好、好、好!”他连说三个好字,心中的确是很高兴。

却听刘继业低声道:“不知大将军可否答应在下一个请求?”

徐皓月微微一鄂道:“什么请求?”

刘继业看了看折赛花,咬牙躬身道:“上次折将军私放在下,都是在下的缘故,还请大将军宽赦,让折将军自行决定婚配之事。在下归周,便只有这一个请求,还请大将军准许。”

折赛花闻言吃了一惊,又气又怒,想不到刘继业竟然会提出这样的请求,但心底里却是有种说不出的甜意来,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徐皓月哈哈大笑道:“旁人归顺都是要富贵、官职、赏赐,唯独你刘继业这般特别。”

这时折德扆跟着童虎头来到殿上,徐皓月笑着走上前,拉着折德扆的手来到折赛花面前。徐皓月微笑着说道:“折老将军,上次你当应本将军,令千金的婚事由本帅做主,这时候便是兑现的时候了。”

折德扆大喜,还道徐皓月要开口求婚,当下急忙道:“但大将军安排,末将岂敢不从命?”

折赛花脸上泛起桃红,又气又恼,但父亲在眼前却发作不得。

只听徐皓月笑道:“本将军现下做主,便将令千金许配给刘继业,不知折老将军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