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溥的话好似晴天霹雳一般,震得符玉清花容失色,半晌说不出话来,过了片刻才挤出一丝笑意道:“王相你这是说笑的吧,徐皓月乃是先帝托孤重臣,怎么可能连结契丹人造反?”

王溥面如丧考拜服于地高举高彦晖的公文哭道:“事关重大,老臣岂敢信口雌黄?有瓦桥关守将高彦晖公文在此,亲军司兵马都监曹彬、瓦桥关副将方坤林两人也在御园外等候传见,太后一问便知。”

符玉清娇躯轻颤不已,深深吸一口气,极力想让自己平静下来,但还是不能平静下来,颤声对王溥、魏仁浦道:“那、那就快传曹彬和方坤林过来说话。”王溥和魏仁浦对望一眼,看得出符玉清有些手足无措,眼前的佳人虽然贵为一国皇太后,但她只是一个二十余岁的青年女子,身上压着一副万钧的担子,最亲近的丈夫也离她而去,她能坚强的支撑到现在已经很不易了,乍闻巨变方寸大乱也是情理之中。

过了片刻曹彬和方坤林快步到了御花园内,行过大礼之后,符玉清急忙问起徐皓月起兵之事,曹彬和方坤林分别将自己所知道的一一说了。

符玉清越听脸色越是难看起来,娇躯微微的颤抖不停,也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气到了极点,跟着她轻咬红唇,侧头看了看不远处尚在和柴宗训玩乐的徐子茗、萧绰二人,回头对近侍总管王宁喜怒道:“先把陛下带回宫去,徐子茗和那小丫头留在宫中,着人好好看管起来!亏哀家还待他义子这般好,徐皓月竟然反了?竟然反了?”她生性淑筠,只是重复了几遍,却未曾口吐一句恶言,也只能想到将徐子茗和萧绰带下去看管起来,并没有什么其他恶毒的想法。

王宁喜领命过去好说歹哄的,柴宗训就是不愿意回宫,被王宁喜弄得烦了,柴宗训跑到符玉清面前大声道:“母后,我要和茗宝宝、绰姐姐玩嘛,再让我玩一会儿嘛。”真是少年不知愁滋味,翻过年去柴宗训已然八岁了,但却还是喜欢玩乐,丝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符玉清望着尚不懂事的柴宗训,却见他眉宇间越来越像柴荣,不经悲从中来,强忍着悲伤、惶急,只是颤声劝道:“训儿乖,已经玩了好一会儿了,徐子茗和萧绰要回府去了,你也该回去念书了。”

柴宗训却嘟着嘴说道:“不嘛,母后,要念书也让徐子茗和绰姐姐伴着皇儿啊。”

符玉清再也忍不住,两行清泪流了下来,抽泣着大声斥责道:“给我回去!以后不许再和他俩玩!”跟着不由分说对王宁喜哭骂道:“你怎么还杵在这儿?快把陛下带回宫去!”

柴宗训从没见过符玉清发脾气,符玉清也从没骂过他一句,想不到今日符玉清却这么斥责自己,柴宗训愣了一愣,小嘴一瞥,哇的一声哭了起来,王宁喜急忙上前将柴宗训抱起,招呼着近侍们护着哭闹不止的柴宗训回宫去了。

萧绰和徐子茗都不知道发生了何事,见几名近侍上来面色不善的让两人跟他们走,萧绰此刻已经八岁,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徐子茗懵懵懂懂的不明白发生什么事,萧绰低声对徐子茗说道:“茗少爷,不管发生什么都别怕,有我在呢。”话语虽轻,但徐子茗听了却安然的点点头笑道:“有绰姐姐在,我便什么都不怕了。”萧绰微微一笑,挡在徐子茗身前拉着他的手,两人便迈着轻快的脚步跟着那些近侍走了。

近侍上前将徐子茗和萧绰带了下去,魏仁浦在一旁看了,上前躬身说道:“太后明鉴,徐皓月此人听闻极为钟爱他的夫人,徐家的家眷此刻还是有用的,只宜派人先行拘押,留作人质徐皓月才会有所忌惮。”

符玉清的抽泣声依旧未停:“先帝最信任的便是他了,想不到竟然是他会起兵谋反,哀家这会儿都不知道该信任谁了。”跟着抬头看了看王溥等人凄然道:“你们是辅政大臣,你们倒是想个法子,想不到先帝尸骨未寒,我们孤儿寡母的便如此被臣下欺负,你们倒是拿个主意啊,哀家是女人,陛下又年幼,便指望着你们了啊。”

看到佳人落泪,王溥、魏仁浦、曹彬和方坤林慌忙拜伏于地,女人的眼泪有时候就是很好的武器,何况这个女人是大周的皇太后?王溥拜伏于地亦是垂泪道:“太后莫慌,臣等便是身死也要和这些乱臣贼子拼了,保住大周江山。此刻可急诏范相入宫商议对策,范相于兵事之上更为精通,没有范相,老臣也不敢胡乱定事,还有侍卫司韩通将军也该召来一同议事的。”

魏仁浦闻言微微摇了摇头,低声安慰道:“太后请勿烦忧,此刻白甲军还远在瓦桥关,镇宁军节度使慕容延钊守在真定,白甲军想要南下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自古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等现下该当细细商议,择良将统兵北上御敌。王相所言不错,商议兵事定要范相在场才是,可从速诏范相、韩将军入宫议事。”

听了魏仁浦的话,符玉清心下稍定,慢慢止了啼哭,抽泣道:“既然如此便速速诏范相入宫。”跟着看了看身旁的近侍说道:“先回宣政殿去。”

……

半个时辰之后,宣政殿上范质和韩通都到来,听了曹彬和方坤林的急报,又看了高彦晖的公文,二人都是惊得合不拢嘴,徐皓月和白甲军在如此形势之下,居然联合契丹起兵谋反?韩通忍不住暗暗叹息,那天自己的胡思乱想居然成真,先入为主之下更不迟疑,上一步怒道:“太后,末将这便点起京中殿前军兵马和侍卫亲军前去燕云征讨,可将白甲军在京中的家眷悉数拿下治罪!”

话音才落,范质和魏仁浦一起惊呼道:“万万不可!”魏仁浦看了看范质,躬身道:“请范相先说。”事态急迫,范质也不谦让,上前道:“韩将军你不可轻动,如今京城需要有你坐镇守卫,若然你离开京城,左近哪一路节度使趁势发难,京城危矣。”

范质说完,魏仁浦接着说道:“范相所言甚是,白甲军起兵,联合契丹人南侵之事一旦传开,京城必定是人心惶惶,京中需要有韩将军坐镇,方能稳住局势。而那白甲军一干家眷此刻也不宜先行问罪,只可聚拢后一同看押,他们便是最好的人质,若然将他们问罪悉数株连斩首,白甲军便再无忌惮,韩将军难道忘了昔年太祖起兵之事了么?”当年后汉隐帝刘承嗣忌惮担任殿前都检点的郭威手握重兵,欲杀郭威,郭威和义子柴荣领兵在外,不得已起兵,刘承嗣将郭威和柴荣留在京城汴梁的家眷全数斩杀,结果两方再无转圜余地,郭威攻陷汴梁之后,刘承嗣自杀,后汉因此灭亡,这段历史却是大周之痛,人人都是知道的。

听了范质和魏仁浦的话后,韩通稍稍冷静下来一想的确是如此,此刻杀了白甲军家眷的确并无大用,反而让白甲军没了顾忌,而自己的确不适合领兵离开京城,赵匡胤便在宋州,范质等人本就疑忌赵匡胤,更不会放心侧卧之榻有人酣睡。想到这里韩通皱眉道:“那要让谁领兵北上才是呢?”

范质缓缓闭目不语,细细的捻着长须,魏仁浦也是沉吟不语,王溥则是偷偷的抹泪,韩通急道:“你们怎么了?为何都不说话?”跟着猛然明白过来,急道:“你们难道想让赵匡胤领兵北上?!”

王溥擦了擦泪水颤声道:“本来还有驸马爷可以领兵的,只可惜他已经心灰意冷,不问政事,环顾朝中大将,除了赵匡义还有谁能和白甲军、辽军抵敌?”

魏仁浦轻叹道:“现下却是只有赵匡胤领兵方能取胜,本来还有李重进李大将军也是个合适的人选,只可惜他如今在淮南啊。”

韩通心中一凉,但细细想来,两人说的似乎都没错,自己不能离开京城,其余的将领都不是徐皓月的敌手,但就这样让赵匡胤领兵出征,似乎又有些不妥,他也拿不定主意只是怔怔的望着范质道:“范相,你说该如何定夺?”

范质沉吟未决之时,枢密院又有值守官吏急报入宫来,那官吏惶急不已,高举告急文书大声道:“真定慕容延钊急报,白甲军和辽军已破三关,正和镇宁军在真定激战,慕容延钊招架不住,遣使急报京中求援,言之贼军声势浩大,非得有大军强将前去抵敌不可!”

范质等人大惊失色,那官吏将求援的文书呈上符玉清御览,符玉清玉手轻颤接过文书看了之后,手中的书信悄然跌落,喃喃的说道:“这便如何是好?这便如何是好?”

王溥转身盯着范质泣道道:“范相,军情紧急,当断则断啊,让赵匡胤出战吧!”

范质看了看韩通等人,众人都是默然不语,只得长叹一声躬身道:“太后,便让赵匡胤领殿前军兵马出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