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这几个字,徐皓月不禁面色一变,心中突突直跳,一时间手足无措起来,不知道柴荣为何会给自己看这个黑石木牌,早先他也读过一些野史,上面提过柴荣正是看了这石木牌后,才在临死前削去张永德殿前都检点之职。想不到此刻见到这块石木牌,难道那些野史说的是真的?

“陛下,这是……”徐皓月也不敢坐下身去,躬身惶恐的问道,柴荣淡淡的说道:“此物乃是韩令坤在幽州城一处寺庙中寻获的,这事你怎么看?”

徐皓月有些恍然大悟的感觉,原来韩令坤是见了这石木牌上的字,才想到要留在幽州避祸的,以免回京卷入争斗之中去,只是此刻柴荣忽然问起自己,徐皓月竟然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舔了舔干涸的嘴唇,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柴荣见他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笑了笑道:“看你是不是口干了?那边有茶水,自取吧。”

徐皓月这才觉得嗓子干得有些冒烟,当下谢了柴荣,自取茶水喝了三大杯后,心神宁静下来,回到柴荣跟前低声说道:“陛下,此牌来路不明,谬语不可尽信。”

柴荣不动声色的嗯了一声,道:“也许是谬语,但也可能是箴言,若这是上天给朕的警示,你说朕该怎么办?”

徐皓月面色为难,甚是犹疑,但还是咬牙道:“陛下乃是当今天下英明之主,自然知道驸马爷的秉性,虽然驸马爷有些居功自傲,但对陛下素来忠心不贰,陛下不必怀疑。况且这牌上只写了检点做天子,并未书上任何一人之名,殿前都检点一职,掌控京中禁卫军马,不论是谁做都有嫌疑?”

柴荣微微一鄂,跟着长出了一口气道:“素闻张永德、李重进等人与你不善,为何此刻你又会为他说话?”

徐皓月摇摇头说道:“末将不会因为一己好恶而废国事,末将只是将心中肺腑之言道来,挟私而忘公非君子所为。”

柴荣盯着徐皓月看了一会儿,却见他面色坦然,毫无做作的表情,莞尔一笑道:“你还是和当日在颍上初见之时一般的赤诚。”

徐皓月躬身道:“末将行事素来如此,不论身在何处,人却是不会变的。”

柴荣轻轻嗯了一声道:“朕明白了,你下去吧,过几日运粮使符彦卿便会从瓦桥关送粮草辎重到来,朕担心会有辽军游骑袭扰,你带兵马好好接应吧。”

徐皓月躬身领命,柴荣便让他先行离去,跟着唤来近侍,命近侍诏赵匡胤进来。

过了片刻,赵匡胤急匆匆的进到殿内,才行了大礼便急问道:“陛下伤势如何?末将让陛下受此等屈辱,实乃万死之罪。”

柴荣听他关心自己伤势,淡淡一笑道:“赵卿有心了,坐下说话吧。”

赵匡胤斜斜的坐下身后说道:“陛下可还需要什么物件或是药材?末将一定寻来给陛下。”

柴荣摇摇头说道:“不用了,这里什么都不缺,你有这个心,朕便很高兴了。”跟着柴荣续道:“如今朕受了伤,便想将养几日后回京,朕已经命徐皓月留守燕云,总揽北疆兵事,你觉着如何?”

赵匡胤面色微微有些黯淡,但随即消失,笑道:“徐元宜正是留守燕云的合适人选,陛下慧眼,末将无异议。”

柴荣嗯了一声道:“此战你也是居功甚伟,不过首功朕还是给了徐皓月的西路军,毕竟他们先取下了幽州。”

赵匡胤面色微微一滞,缓缓道:“陛下赏罚分明,末将亦是心服口服。”

柴荣又道:“不过你们东路军也是有功的,朕便封你为宋州归德军节度使,东路军各部将校功劳,你可将功绩报与王溥,朕会论功行赏的。还有此战薨于王事的司超、刘廷让等将佐,身后之事你要好好操办,明日代朕到灵前致祭,不可怠慢了,凡是阵亡将佐兵卒,一律厚加抚恤,一律进封三级官衔追赠,此事由你和王溥去办。”

赵匡胤躬身领命拜谢了,柴荣又指着台几上那包着绸布的黑石木道:“还有一事,你先拿那物件看看。”

赵匡胤也和徐皓月一样不明所以,取过那东西展开一看后,也是面色大变,只是赵匡胤看了之后立刻单膝跪地道:“陛下,此乃不祥之兆,需谨慎处置。”

柴荣哦了一声道:“朕也是这般想的,你觉着该如何?”

赵匡胤不敢起身,仍是单膝跪地道:“陛下,此木牌之话若是箴言,那所说的便该是当今驸马,只是末将觉得驸马爷应当不会行此大逆不道之事。陛下只需要暗中留意便可,不必大动干戈。”

柴荣沉吟道:“有道理,毕竟抱一(张永德的字)并未犯错,只以只言片语就诿过的确不该。”

赵匡胤道:“只是驸马爷在诸将之中声威颇高,也不得不防,小心留意总是好的。”

柴荣淡淡的说道:“朕知道了,朕会留意的,此事不可像他人提起,知道了么?”

赵匡胤急忙道:“末将一定守口如瓶。”

柴荣看着赵匡胤忽然又问道:“元朗(赵匡胤的字),若让你做殿前都检点如何?”

赵匡胤面色大变,一阵潮红涌上,刹那间赵匡胤只觉得唇干舌燥,一颗心几欲跳出腔子来,颤声拜倒道:“末将不敢窃据高位,陛下但有驱策,末将一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柴荣嗯了一声道:“好了,你下去吧,你的忠心朕明白了。明日军中祭奠办得体面些,朕会让王溥写篇祭文去宣读的。让各部将士好好休整,准备回京吧。”

赵匡胤躬身领命告退而出,柴荣躺在**,看着赵匡胤的背影,心下暗想,王朴啊王朴,你临死前献的鼎吊之计,朕现下使出来了,军权三分,让他们三人相互制衡去吧。耶律休哥这一箭算是把朕惊醒了,有些事还是要提前布置一下,否则哪天老天爷一不高兴,朕驾鹤西去,宗训这孩子如何能制得住这些骄兵悍将啊。

赵匡胤走出殿外,匆匆和殿上的众将交代了几句,便转身离开喜宁殿,回到自己的驻地后,找来赵普。当下赵匡胤便在自己的营帐中,将今日柴荣召见之事,向赵普单独说了。

赵普听完后,皱眉道:“陛下并非糊涂之人,若是他真的相信了那石木上的言语,自己便会暗中安排,不会问计于将军的,在下想陛下这是在试探将军。”

赵匡胤沉吟道:“则平的意思是这是陛下刻意安排的?”

赵普捻着颌下胡须道:“十有八九便是,如今朝中老派宿将以张永德为首,而新锐将领则是以将军为首,此刻陛下又安排了徐皓月出任燕云招讨使,便是又立了第三股军势,这第三股军势便是新降的外军,徐皓月的白甲军和燕云所降的汉军假以时日,也是一支能够制衡将军和张永德的势力,陛下是在布置三足鼎立之势,让三派互相牵制,这便是帝王之术的以人治人之术。”

赵匡胤皱眉道:“此番出战便是很明显的安排了,只是陛下此刻为何要试探于我?难道陛下对我起了疑心?”

赵普摇摇头说道:“不然,此刻陛下对谁都还不信任,在下料想在将军进去之前,陛下同样试探了徐皓月。”

赵匡胤点点头说道:“应该是如此了,那如今我等该如何?”

赵普缓缓说道:“将军想要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话,此刻不必做什么,陛下想看到三足鼎立之势,咱们就顺着陛下的心意行事便可,若将来又什么变故,徐皓月那边一定是会站在我们这边的。”

赵匡胤微微笑道:“不错,元宜与我亲厚,而且为人极重情意,想来一定是会助我的,陛下的谋算虽然不错,但却忽略了元宜和我的交情匪浅,三足鼎立之势明面上是可以成事,但事到临头元宜一定是会站在我们这边的。”

赵普躬身说道:“卜算的说今年黄猪遇虎,流年不利,帝星黯淡,有些事我等还是要今早打算为好的。”说完两人相视一笑。

就在此刻,数里之外白甲军的大营之中,徐皓月也正在发愁,柴荣今日的试探,他也看了出来,柴荣这个时候大力提拔自己,便是想要促成三足鼎立之势,他需要张永德、赵匡胤和自己替大周打江山,但也要制衡三股势力,这一手玩得很妙。但徐皓月也暗自发愁起来,假若真有一天,柴荣让自己对付赵匡胤,那自己该如何呢?一边是皇帝,需要他尽忠,一边是结拜兄弟,需要他完义,忠义之间他又该如何选择呢?

思来想去,总是不知道该如何取舍,手中玩弄着青虎剑的剑穗,蓦然想起韩令坤想要留在幽州的事来,略一思索之下不禁汗流浃背,韩令坤一定是柴荣授意之下留在燕云的,那块木牌出现的太过蹊跷,而且也是韩令坤发现的,一切都太过巧合了,巧合得极为顺理成章,看来柴荣并不是完全信任自己,他对谁都不信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