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光闪闪的长枪随着整齐的呼喝之声刺出又收回,飞溅的鲜血将白色的战袍染红,上面点点的血花好似雪地里跌落的梅花瓣一般的娇嫩欲滴。

但在阿牛的眼中,这血花却是那么的令人想吐,他手中的圆盾刚才被一个非常健壮的周兵伍长硬生生的砍坏了,那伍长的膂力大得出奇,阿牛的手臂到现在还隐隐发麻,不过他把圆盾砸向那伍长,跟着顺势的一个突刺将他钉死在地上。

抽出长枪来,带出的血花喷了阿牛一身,那血腥味浓烈刺鼻,让他心头忽然涌起一股厌恶的感觉来,但他不能有片刻的犹豫,因为他面前又冲过来数名敌军。

三把长刀猛的挥砍过来,阿牛大吼一声,长枪猛地横扫过去,枪尖扫倒两名周兵,却被第三名周军握住,阿牛运劲回夺,那周兵的长刀猛然刺了过来,阿牛不急闪避,眼见就要被刺到,身旁两把长枪一左一右直刺而来,将那周兵刺死,救了阿牛。

阿牛回头一看,却是田行健和崔权两人,三人聚拢在一起身旁跟了十多名白甲军兵士,勉强组成一排枪阵。

阿牛看了看田行健,大声吼道:“陈都头他们呢?”

田行健一枪刺到一名冲来的周兵,只见身前的周兵越来越多,大声答道:“陈都头被人剁了两刀,已经不成啦,马都头带着几十个弟兄在我们身后!刚才年字营的李指挥使让我们再抵挡一阵,年字营的兄弟们正在往前送轰天雷!前面曹将军他们被铁橹车挡住,需要用轰天雷轰开一个口子!”

阿牛尚未答话,只听头顶上一片嗖嗖之声传来,抬眼望去只见天空中一大片的箭雨飞过,往周军的阵中飞去,阿牛抹了一把满脸的汗水,大喜喝道:“逸字营的弓手压上来了,阿健,你带这些兄弟守在这,我上前找方都头,记着待会儿要是看到年字营的轰天雷放响了,就给我往前冲!”

草山坡的血战从正午时分开始,已经打了两个时辰,白甲军一反常态,集中兵力主动出击,以锥形品字阵势,直攻草山坡周军中军的阵地,大大出乎周军的预料,周军摆出的也是攻击阵势,两军厮杀在一起之后,周军发现他们原本布置的是攻击敌方守备阵势的兵力配属,此刻被白甲军搅乱了。

周军两翼的骑兵出兵包抄白甲军两翼,却被白甲军两翼的长枪兵加弓弩手给击退,但白甲军两翼的长枪兵也是死伤惨重。而冲在最前面的云字营被周军的铁橹盾车挡住,周军将运粮的木车集中起来,前端加上铁橹盾,构成简单的临时营砦,也是以长枪和弓弩守在半山腰上,曹云带着兵将们也是用大盾顶在前面,两军僵持在半山腰上。

前军冲突不动,两翼的白甲军便承受了巨大的压力,阿牛手下一个指挥的五百兵马,战到现在已经损伤过半,五个都头战死两个,伤了一个,但阿牛还是勉强维持着战线。

不得不说这支周军真不是盖的,一上来阿牛带人三次枪阵突刺,周军兵卒居然能抵挡下来,还抵近反击。他们作战勇猛,又不怕死,从正午到现在,时常看到有白甲军兵卒和周军兵卒同时砍中对方,两人一起倒地而亡的场景。阿牛知道他们在守卫着自己的皇帝,所以他们永远都不会退后,更不会把自己的后背露出来的。

嘟嘟声的号角吹响起来,逸字营的长枪兵裹挟着弓弩兵冲了上来,阿牛的阵势之中来了百十人支援,为首的都头阿牛认识,从前便是在自己手下当过小兵的裴亮。

见到有援兵来,阿牛大喜过望,裴亮还带了三十个神臂弩士,阿牛大声喝道:“裴都头!你留十个弩士给我,其他的你带到后面去支援田行健!”

那裴亮的脸上好像受箭创,颧骨上老大一块肉不见了,但血似乎已经干了,只听他嘶吼道:“领命!牛大哥,打完仗找你喝酒!”

阿牛也没听清楚,四周喊杀声、惨叫声震耳欲聋,乱哄哄的,他大声喝命那十个神臂弩士朝着左侧正在结阵的数十名周兵刀盾兵一阵弩箭直射过去。相距不过二十多步,神臂弩的穿透力甚是恐怖,周军正面的铁甲都被穿透,霎那间十多名周兵被射到在地,阿牛面前的压力骤然减轻了一些。

阿牛大喜喝道:“上前!上前!”跟着猛的一把将一名弩士拉到自己身后怒道:“弩兵在后面!你新来的么?慌什么?”那弩士咧嘴笑了笑道:“是啊,我三个月前……”话还没说完,一只羽箭飞来射穿了那弩士的咽喉,阿牛大惊之下,顾不得那名兵士死活,一把抢过他手中的神臂弩,回头就是一弩射过去,那偷袭的周军弓手中弩倒地而亡。

“敌人弓手!”阿牛临阵经验丰富,知道有敌人弓手杀过来,嘶吼着将神臂弩背在背上,俯身拾起一面圆盾,护住头面上身,只觉得一阵劲风吹过,身旁的兵卒惨叫着倒下了不少,阿牛偷眼望去,果然对面右侧十多步来了一队数十人的弓弩手。

阿牛大怒喝道:“捡起长枪,给我投掷过去!”他身后的数十名白甲军长枪兵纷纷将手中的长枪扔了出去,对面羽箭射来又射到了十多人,但这一轮的长枪扔出之后,周兵不少弓弩手被钉死在地上,有的长枪上串了两个。

阿牛拔出腰间短刃喝道:“冲过去!别让他们再放箭!”剩余的白甲军兵卒纷纷冲了上去,有的来不及捡拾兵刃,赤手空拳的便冲了上去,一个飞扑将敌人的弓手压倒,两人用拳头牙齿厮打了起来。

三十多名周兵弓手被杀尽之时,阿牛看了看身后,跟着自己的兵士已经不到二十人了,周军密密层层的又围攻了上来,当先抢攻的还有周军十多骑铁骑军,他们的战马身前都带着铁制的马甲护具,十余骑策马冲着阿牛他们奔驰而来,铁蹄踏起的尘土飞扬,声势震天。

阿牛的双瞳放大,他知道自己无论如何再也挡不住这一波的攻势,一把揪过崔权喝道:“去告诉田行健,这里要抵挡不住啦!让他快些带人过来堵住缺口!”崔权大声应了,快步奔去。

阿牛狠狠的吐口吐沫,大声喝道:“能动的都过来!举枪!布拒马阵!”十多名白甲军纷纷围了上来,他们之中还有不少人受了轻伤的,但都咬牙捡起长枪结阵。阿牛也知道他们这十多号人布的拒马阵是拦不住铁骑军的十多骑冲锋的,他们的阵势太薄,薄得一捅就破,但他没有办法,若是此处被突破,云字营的侧翼便会露出缺口,敌人便会冲进阵中,将整个营分割开来绞杀,那样云字营便会崩溃。阿牛只希望自己能拖延片刻,田行健能快速的带人来堵住缺口。

长枪抵住地面,枪尖斜斜的向前伸出,阿牛大笑着喊道:“兄弟们!别害怕!咱们白幡旗里再会!”

人喊马嘶声中,巨大的冲击力将阿牛狠狠的撞飞了出去,一刹那他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就好像全都移位了一般,重重的落到地上之后,阿牛只觉得喉头一甜,一大口血喷了出来,抬眼望去,只见敌人骑兵被刺倒数骑,剩下的几名白甲军兵卒嘶声呐喊着挺枪上前死命的向敌人骑兵戮去。阿牛想要起身帮忙,但浑身只觉得撕裂般的疼痛,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

就在这时,只听到远处巨大的轰鸣声接连响起,这声音却是如此的熟悉,如此美妙动听,阿牛知道这是轰天雷炸响的声音,跟着白甲军冲天的欢呼和呐喊声响了起来,“周军的帅旗和龙旗退了!帅旗、龙旗退了!”跟着只觉得身边一道道白色的身影的直冲了过去,眼前都是一片白茫茫的云朵。

阿牛笑了起来,仰望着天空中依旧飞舞的箭矢,在蔚蓝的天空之中却是如此的好看,他知道这一战胜了,但他没有力气起身,他一点也不担心自己有没有人来相救,自己已经做了该做的。回想起当日加入白甲军的一幕,阿牛觉得没有什么可后悔的,他是带着尊严离开,把希望留给了自己的妻母,还有那没出生的孩子,这就足够了。

黄昏的落日,斜照着草山坡的战场,滚滚的狼烟四处可见,残缺的旌旗无力的飘扬着,满地的尸骸之中,有周兵的也有白甲兵的,鲜血浸透了大地,很多兵士死后还互相的纠缠在一起,也不知道死后两人的灵魂还会不会这样继续纠缠。

草山坡一战,白甲军三万八千余人对阵赵匡胤殿前军五万四千余人。是役白甲军抢先猛攻草山坡殿前军中军阵营,目标就是赵匡胤的帅旗和柴荣的龙旗。此战白甲军没有保留什么,各营兵马精锐尽出,像利剑一样直插周军的心脏。在突破周军的中军防线之后,赵匡胤护着柴荣后撤,殿前军开始全面后退。

白甲军趁势全线突击敌人阵型,殿前军大败。月字营骑兵绕过草山坡在周军的归路上截击周军,厮杀到半夜,周军全线败退,赵匡胤等将领护着柴荣撤退到木鱼山守御,等候援军。白甲军两万余人包围木鱼山,将山上的八千余名殿前军团团围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