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州正阳县,这个县城虽然不大,但却是南来的湄水和北下的颍水在此处交汇入淮的要冲之地,大半年前英家商队正是到了正阳转为走水路沿颍水而上到颍上城交易的。白甲军中不少人都到过正阳,也到过颍水,做过淮上水寇的张兴淮对此处水道更是了如指掌,众人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议论了半天,最后众人的意见都是一致的,只有水攻南边营垒,才能破其连环扣式的布军态势。

徐皓月听了众将的议论,倒很是高兴,大家都有了带兵打战的思路,开始能想到借助地形地势来打战了,便笑着问道:“水攻南寨?如何水攻南寨呢?”

张兴淮乃是淮上水寇,指着地图上湄水说道:“大帅请看此处湄水入淮口处,有个南堤村,离正阳城四里地,此处地势狭窄正好可以建水堰坝拦水,然后掘开水堰坝便可冲毁周军南寨,说不定连正阳浮桥也都冲毁了。”众将纷纷出言附和起来。

徐皓月淡淡一笑说道:“想法是不错,但湄水在我军掌控之中,你若是向训岂会不防湄水之水攻?我料南寨之上周军定修有泄洪水道,湄水水攻南寨定然会无用的。”

张兴淮等人互相望了望都是面面相觑,英若兰站在一旁一直都没有说话,此刻忽然轻声说道:“向训会防备湄水之水攻,但却不会防备颍水之水攻,我们截颍水攻北寨如何?”

此言一出,众将都是一片哗然,唯独徐皓月没有出声,反而笑吟吟的看着英若兰,朱凌峰低声说道:“小姐,颍水在北边,是在周军的地盘上。”

英若兰面色不改,声音微微加大:“我知道颍水在北边,是周军的地盘,可也正是如此,北寨才不会有防范,也不会有泄洪水道什么的。”众将闻言都是慢慢的安静了下去。

徐皓月轻轻鼓了鼓掌,站起身笑着指着地图上正阳沿颍水往北不远处的杨湖镇说道:“若兰说的不错,请看此处,颍水之上有座杨湖镇,此地离颍上城有四十多里,离正阳周军北寨有八里地,我们可以在湄水入淮之处北上登岸,穿过宋台孜等地,涉过颍水袭占杨湖镇,颍水在此处拐了个湾,水面狭窄正好可以拦水建堰坝,蓄住颍水之后,一举放水冲垮颍水下游的周军北寨!”

徐皓月跟着淡淡一笑说道:“若是在平日里,杨湖镇的周军一定不多,但此刻入淮的周军全靠正阳浮桥和颍水水运接济粮草,我料想从颍上到正阳浮桥还有颍水之上,都是有大队的周军运粮队来往,要想潜入周军腹地的确很难,但我们正好可以利用周军运粮这一点,来往运粮的车队、船队很多,我们可以用先前掳获的两百余套周军衣甲扮作周军兵卒,而再找八百人扮成运粮的民夫,再弄百十辆大车,一支周军运粮的车队不就成了么?到杨湖镇去的人马不用很多,千余人足够了。”

众将听了起先都是一阵沉默,过了片刻才一起喝起彩来,徐皓月微微笑道:“世上没有解不开的连环扣,人往往会只注意别人身上的东西,而忽略掉自己身上的东西,有时候往往以为万无一失的地方,反而却就是破绽所在……”说到这里,他看了看英若兰,笑着点了点头,以示对她的鼓励,英若兰脸上微红,低下头去。

……

几天之后,淮南的阴雨天气渐渐的停了,淮北反而开始下起雨来,颍水河畔的杨湖镇静静的沐浴在这清爽的天雨之中。颍水在这里拐了个弯,两岸夹山数里,最窄之处不过二十多步。

镇外周军一座木制的岗楼之上,一名周军小兵抬头看了看头顶不断落下的雨水,口中咒骂道:“早教修这破岗楼的时候多加些茅草,你看吧这会儿漏雨了吧。”他身旁一个稍胖的周兵靠在岗楼的栏杆边笑道:“马老三你可真是什么都能抱怨,前面抱怨天热,这会儿漏雨了,不正好凉快一回么?”

那马老三哼了一声道:“余老四,你这个懒猪,还不起来盯着点。”

余老四伸了个懒腰,打个呵欠说道:“盯什么鸟蛋,来来去去都是自己人,你忘了前日下蔡那边回来的粮队经过,你小子见队伍中有唐军服色的人便大惊小怪起来,人家是把俘虏的唐军水兵解送上京,你倒好,一阵金锣敲起来,把大家都叫了出来,因为此事还被林都头训斥了一顿。”

马老三哼了一声道:“都过去几天了,你这懒猪怎么还记得?”余老四哼哼两声道:“给你提个醒罢了,我先睡会儿,换岗了叫我。”马老三骂骂咧咧了一阵,那余老四却已经鼾声如雷起来。

转眼见马老三只见南边的路上缓缓的行来一支车队,有数十辆大车,有千余人的样子,中间有两百多名穿自家服色的兵卒,其余的都是民夫打扮,马老三踹了余老四一脚道:“醒来,南边又有车队过来了,雨这么大,这些家伙定要到镇里歇息的,你快些下去知会林都头,假若像上次一样,有大人物在这粮队里就麻烦了。”

余老四被叫醒,老大不高兴,抬手远远望了一眼,嘟囔道:“谁会知道殿前军大将会跟着粮车北上?那两个将军好像斗败的公鸡一样,听闻就是被南人什么白甲军俘虏了去的白将军和司将军,都被人抓去了,架子还那么大。”

马老三怒道:“你快去,少啰嗦,陛下都没怪罪两位将军,你在那里说个球。”

余老四嘟囔几句,顺着岗楼外的楼梯滑了下去,到镇里禀报去了。马老三冲着岗楼下不远处设了栅栏的周军哨卡喊道:“南边有我们的粮队回来了!”下面的周兵应了一声,打开了栅栏的通道等候。

过了片刻,那支粮队果然到了哨卡之前,杨湖镇上驻守此处的周军林都头得了消息,冒雨跑了出来查看,想不到这伙周军领头的是个都校,长得满脸络腮胡须甚是凶恶,那林都头才上前问了句:“诸公是哪路军马?可有……”话还没说完,那大胡子都校一巴掌就打了上去:“没看见我们押解着重要人犯么?快些让开!这是陛下亲口要的重要人犯,耽误了老子要事,要你好看!”

这都校一开口倒是字正腔圆的北方口音,那林都头被打了个七晕八素,杨湖镇的周军也不敢造次,他们在这里驻守几个月,来往的周军很多,谁知道眼前这位是哪路神仙,人家都校官职可是比都头要大的,当下众人都不敢出声,那都校大声喝骂着一挥手就让身后的手下推着车队走过哨卡,往镇里走去。

那林都头也是个怕事之人,也不敢再问,抚着脸望着经过的这伙周兵和民夫,只见一辆大车上绑了个美艳的女子,披着蓑衣萎顿在车上,周边十多名周兵看押着。那林都头好奇,悄悄拉过一名周兵问道:“这车上的女子是什么重要人犯?”

那都校走在前面听到林都头的问话,急忙回头喝道:“问个鸟!你过来!”林都头有些畏惧这凶恶的都校,只得苦着脸小跑过来,那都校冷冷的低声道:“老子姓张,这是陛下要的英家家主英若兰,白甲军头领徐皓月的夫人,知道了吗?别乱说话!”跟着大声喝道:“快给老子找间干净宽敞的屋子,准备热水,老子要烫烫脚!”

那林都头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个人物,还真是重要人犯,当下急忙命人准备去了。

这支周军说也奇怪,进了镇子后,到安排的屋内休息,镇上的周军和他们说话,他们都是只笑笑,或是点头或是摇头,就是不开口说话,来来去去只有那张都校在那里吆三喝四的。

那张都校见给准备的屋子倒也合心意,便唤过那林都头道:“适才打骂了你,让你受屈了,老子这趟押送人犯北归,得了些好酒的赏赐,你且唤手下都来,大家喝上一回。”那林都头也是个好酒之人,听到有酒,心中大喜,急忙将镇子里的周军都唤了出来。

过了一会儿周军都在屋外等着喝酒,那张都头望了望有百十号人,摸着胡须道:“都来齐了吧。”

“来齐了,出了岗楼上和哨卡的人之外,都在这了。”那林都头笑道:“不知道将军赏的是什么好酒。”

那张都头呵呵笑了笑搂住那林都头很是亲热的样子,跟着忽然冷冷地道:“阎王酒!”说罢怀中一把短刃猛刺过去,正中那林都头胸膛,登时要了他的性命,其余南来的周兵和民夫都是一发声喊,三、四人侍候一个镇里的周军,不一会儿便将这百余名周军杀了个干净。岗楼上和哨卡上的周兵也被这伙人赶上去一一杀死。

跟着那张都校哈哈大笑着将车上那女子松了绑,躬身说道:“夫人受委屈了,周军已经全部杀死。”

那女子正是英若兰,她看了看四周缓缓说道:“夫君这招装腔作势还真是好使,这些周军都不敢细问我们来路的。”跟着英若兰对那张都校说道:“张大哥,你快些派人到颍水河畔建水堰坝,我带一百人在这里收拾周兵尸体,我们时辰不多,要手脚麻利些!”那张都校正是淮字营营官张兴淮,当下呼哨一声,带着八百多人往颍水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