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烦劳, 让一下。”

周清皖话音一落,温敬便做贼心虚一般,本能将手机往宽大的袖口里一藏, 回身去看, 就见的周清皖已然化了盛装,面无表情地站在自己身后,不知看了多久。

温敬有种不需猜想的直觉, 就知周清皖一定是看到了。

然而与此同时,温敬记得, 周清皖的阅读速度是一目十行……

啧。

太好了。

温敬没脸没皮,单挑了唇角,一双犀利的桃花眼,是演出来的假性桀骜:

“还以为你不会跟我说话了呢。”

可他这边话音刚落, 方才伪装出来的高傲便有些撑不住。

因为周清皖不仅没有回他, 甚至还将那张薄情的唇给抿紧了。

装没看见?

还是不接茬?

几秒之内, 温敬便设想了最可能的情况, 但温敬没想到是,周清皖居然会面色不改, 语气淡淡, 将自己的行为当面点破:

“我也以为, 温老师取关超话了。”

温敬看向周清皖, 目光锋利, 毫不掩饰自己的倾略性,“怎么?周老师连这也要过问吗?”

周清皖神色冷淡,看着他, 仿佛此刻刻意用身体堵住化妆间门口的温敬, 真的有些大可不必了。

“没有, 你随意。”

周清皖寥寥几个字,就打碎了温敬端着的架子,和温敬用演技才堆砌出的一副不可一世的自负。

温敬憋着一句还没吐出来的“周老师不是没兴趣做我老婆嘛”的帅气反问,也一并彻底噎进肚子里。

周围围着的吃瓜剧组人,惊讶得张大了嘴巴:

“哇,他俩什么情况啊?”

“他们俩不是感情很好吗?这是吵架了?”

下一秒,众人便见周清皖提着裙摆,抬腿便走。

而温敬踌躇一下,忙不迭地跟上,走着走着,就从人家身后贴上去了。

“靠,吓死谁,虚惊一场……”

“谁能告诉我温老师为什么会像一个和家长吵架的没捋顺气,但又不想被妈妈丢下的小孩子啊?!”

周清皖也不是故意要看见温敬的手机,

周清皖也不是故意要听旁人说话,

但周清皖偏偏就是耳聪目明,在无意之间看到了、也听到了。

于是周清皖心中泛起一阵奇异的酸涩。

温敬还在看超话又怎样呢……

温敬亲口说的,他们已经没什么关系了。

今天是周清皖,在全剧里和温敬唯一的一场对手戏。

自从上次温敬教他演戏以来,周清皖便私下里将今天的戏,对着镜子练习了许久许久。

周清皖是个生性极为要强的人,他从没在那样多人的场合,被人指摘过。

而周清皖也因着白日里的规训,一整晚上都没睡着。

于是,周清皖干脆筛选了与今天这场戏,场景相近、剧情相似的优秀影视片段,来回地观摩揣测,为的就是不在今天再在温敬面前丢人了。

背台词、练情绪,这些都是最基础的。

周清皖甚至将手机和电脑架在不同的位置,演练了上千次不止,只为能选取到最适合的上镜角度。

“你的脸很上镜,但从不同的机位上拍,效果还是不同的——你拍得多了就明白了,什么样的机位做什么样的表情最漂亮。”

温敬的话言犹在耳。

而在周清皖看来,既然没有经验,便自己创造经验。

周清皖甚至私下找了好几次武术指导老师,请求老师指点他今天可能要用到的武术动作,练习了小半个月,总算是将今日的对手戏打磨得小有把握。

因而,当温敬站在周清皖面前,摄像就位,周清皖摒弃了杂念,很快便进入状态,完全寻不见上次被温敬指点时,身上带着的青涩。

就连要求巨高的汪成海看了,都微微一愣。

汪成海仅从一个眼神里,就判定出周清皖的状态,已然和从前完全不一样了,有些纳闷——他当导演当了二三十年,见得多的,是“业精于勤荒于嬉”,或是有感情戏的对手演员谈了恋爱,演感情戏很得力,从来没见周清皖这种……

觉得在情人面前丢了份子,偷摸地悄悄练习。

“啧啧啧,这搞得,”汪成海摇头兴叹,“现在年轻人谈恋爱谈得,还挺有动力啊?”

但见镜头中,“若灵仙师”一袭盛装,鹅黄色锦缎华袍,将他衬得肤白胜雪,而漆黑如墨的长发,更给任务添上几分虚静守柔的阴柔美感——芙蓉如面柳如眉,说得大抵就是这般仙姿玉貌的人物了。

然而,最绝的并不是长相与妆造,而是周清皖身遭的那股子气场,和未入戏时完全不同了。

唇若三月桃花,眸若星辰流光,一身游刃有余的落拓风骨,周清皖此时不是他自己,却已是那个修为恢复后,以一己之力**平九霄余孽的上仙若灵。

温敬本还担心这场戏对于新人来说,难度太大,周清皖可能还是需要他带一把,因而温敬甚至提前想好了该怎么教。

然而此刻,温敬才发现,自己的想法有是有多么多余。

周清皖是周清皖啊。

能拿第一就不会甘心于第二,天资超凡得过分,又生了颗永不服输的心。

温敬久违感到一种棋逢对手的兴奋,于是也撇下戏外那些个人情绪。

温敬的入戏速度也极快。

温敬凌厉的眼神,锋利如刀,手中长剑陡然出鞘,开了刃的真家伙气势如虹——铮鸣一声,直指周清皖的身前。

温敬将力道与角度把控得极为精准,因而三十余斤的铁剑,竟然被他玩转得像个塑料做的玩具。

“?!老子还没喊Action呢——妈的,镜头开了没?!刚刚那一幕一定要拍下来!”汪成海急得大喊。

“开了一个!”摄影师连忙汇报。

“赶紧的!全开!接着拍!不要打断他们!”汪成海赶紧命令。

于是,一位目下无尘的“天君”,一位亦正亦邪的“人君”,便将简单至极的绿布布景,拉扯成一幅堪称完美的画面,极其符合美学标准。

“师尊。”温敬声若凤鸣,一声“师尊”叫得情谊甚笃,可那张俊脸上的笑意,却是毫不掩饰的虚伪,“像你这样粉雕玉琢的人,我本是不忍心杀的。”

“杀我?”周清皖唇角微勾,“也要看你配不配。”

周清皖足尖一点,一招如火纯青的“凌波微步”,用得行云流水,如踏流云。

温敬心下微骇,随即便调用起自己多年拍武打戏的功底,挽了个灵巧的剑花,紧咬着那抹倩影追缠上去。

而那纤细的青年,将腰间折扇取出,以柔软的纸质扇面,一一挡去剑刃攻势,这一招可是他从没教过的临场发挥,而此刻就连武术指导看得不敢眨眼。

温敬敢用真剑,剑锋直指周清皖,本就是对自身功夫的极度自信,倒还勉强在预料中。

可周清皖居然也敢用一把普通的纸扇,去对抗利刃,而扇面竟能完好无损?!

干特效的兼职摄像震惊了,这他妈是纸扇啊!

这他妈是一把没被“特效魔法”加持过的一把普通纸扇啊?!

众人惊诧间,镜头里的两人却已过了五招三式,打得是棋逢对手、难舍难分、精彩绝伦。

正当众人意犹未尽之际,温敬却赫然收剑,突然喊了个暂停。

温敬收剑入鞘,因为隐隐察觉出周清皖身体的不适,而刚才的动作应该已然足够满足剪辑要求,于是温敬对汪成海道:

“差不多了吧?可以的话,就直接进后面的威亚吧。”

“戏疯子”汪成海大喜过望,根本没仔细去温敬说了什么,喊停之后,便一边叫好、一边鼓掌地看着监视屏回味了两三遍,径直走向周清皖:

“小周啊,你这个进步很大嘛!”汪成海的兴奋劲儿溢于言表,哈哈大笑地看向温敬,夸奖说:“你们这个恋爱谈得好!谈得好啊!”

刚刚出戏的周清皖闻言,眼神一顿,余光轻轻刮向温敬。

温敬嗤笑一声,不加丝毫掩饰眼底的情绪,直接反讽道:“哟,您说您,这又不是您吹胡子瞪眼,要给我俩拆散了的时候啦?”

汪成海大骂:“放屁!老子什么时候拆了?——我那不是看你们当时八字还没一撇,给你这抢先出柜的打个掩护?亏你现在是投资人本人,咱们这可是个性向主流剧,你一个男主演传出同性恋情?——按照我以往的经验来看,收视率会大打折扣!”

“是啊,所以我自己投资了啊,”温敬笑,“我就不明白了,我拍戏,从来是以认真的态度去拍,业务能力也不缺认可,这事怎么又扯到我私生活上了?”

汪成海摇摇头,说:“这是人性,你无法改变,小姑娘们就是喜欢看有代入感的东西,你从走入荧幕的那一刻,就要接受自己会被观众带入男朋友的角色,去臆想的事实!”

周清皖垂下眼,默不作声去找自己的水杯。

这时,就听温敬道:“这是什么歪理啊?——我挑最精彩的剧本来演,就是为了让观众最大程度地享受剧情和故事——我并不需要梦女成为《正折枝》的主流观众。”

温敬小心翼翼瞥了眼周清皖,见周清皖毫无反应,反而愈发:“哼,我就是要告诉那些对我动歪心思的,老子有个漂亮老婆了——爷乐意,她们管得着么?”

汪成海耸耸肩:“随便你咯,你们这种富家子弟的玩法,俗称‘秀恩爱、死得快’咯。”

在大多数情况下,温敬并不是一个相信封建迷信的人。

但当温敬在短时间内,第二次听见这句极不吉利的话,温敬真的有点怒了,即便对方是导演,温敬也禁不住要发脾气了:

“不对吧——汪导,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温敬提高了音量,引得周清皖放下水杯来看。

汪成海:“嗨呀,开玩笑嘛,看你认真的。”

温敬彻底冷了脸,“别人不觉得好笑的,还能叫‘玩笑’吗?”

汪成海也是个脾气大的:“?那你还要怎样,一个唾沫一个钉,你现在是想让我把‘钉子’捡起来啊?”

好端端的中场休息,突然演变成争执,不少原本在聊天的人,纷纷噤了声,并将目光投向大导演和大男主。

正此时,一个鹅黄色的颀长身影,若无其事地拿着一只不锈钢水杯,状似不经意地晃进对峙的二人中间,吹了吹保温杯里的茶,淡定地浅喝一口,用身体隔绝了两人的视线。

争执停止。

围观路人小甲:“嘶,他好那个!”

围观路人小乙:“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好像终于get到周老师的魅力了?!我完全可以!!!”

围观路人小丙:“操,他跟温老师说了啥?你们听清了吗?”

围观路人小丁:“这么远谁能听得见啊!又没像那两个似的靠吼输出!——不过温老师,好像真的一下子就被摸顺毛了!?!”

的确,围观群众所言非虚,连汪成海都觉得,温敬的气焰被浇灭得太轻易、也太突然,真的只是因为周清皖一句,寡淡得像白水的……

“别闹了。”

汪成海见过耙耳朵的,但没见过像温敬这么耙耳朵——仿佛周清皖只要说一句话,就能把人收拾得服服帖帖了。

汪成海想不通,按温敬这种“天下人都不放眼里”的死犟驴脾气,好赖也是个三金影帝,大小也是个腕儿,怎么就被拿捏得如此彻底了?

“这戏还拍不拍了?威压还吊不吊了?”汪成海骂骂咧咧,阴阳怪气,“按我看,要不改拍你俩的横店爱情故事吧,嗯?”

温敬立刻收起摇头摆尾的羞赧,反唇相讥:“我看行,谁不拍谁是孙子。”

眼见两人又要吵起来,周清皖面目冷淡,而对着温敬的语气更冷:“可我只想快些把今天的戏演完。”

“膝盖痛。”周清皖罕见地补上一个缘由,鬼使神差的。

“嗯?”温敬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膝盖?膝盖怎么了?碰着了?让我看看。”

说着,接近一米九的男人,就已然蹲下身,伸手去撩周清皖的裙摆。

周清皖赶忙闪身躲开:“不必了。”

吊威亚的戏周清皖没演过,也没能提前演练过,因而实操实践,还是比理论课程和分解视频,来得要更难一些。

周清皖的纤腰被威压卡住,连大}腿}根部都被威亚绳索紧紧勒住。

而威亚上升,因为重力的,不久之前,这个本就被温敬磨得红肿的地方,也被威亚勒得十分难受。

周清皖臊得面目羞红,不说。

温敬在他身边,也被机子吊得缓缓升起,频繁扫向周清皖的目光,在漂亮青年的通红的耳根上多做了停留。

“你是不是想反悔了?”温敬的问题突如其来,下巴颏高傲地扬着,唇角微微翘起:

“咳,我这里有后悔药卖。”温敬说。

周清皖根本没搞懂温敬在说什么,他现在全副心神都在“下面”,难受得表情管理都有些困难。

“什么?”周清皖语气有些不耐。

因而温敬一张帅脸,又整个垮掉。

这次,温敬面目生冷,无论如何都不肯再说话了。

周清皖果然聪明,没玩过的东西上手也快。

吊威亚也一学就会,设计动作时,温敬明显感到,周清皖的接招动作熟练度,根本就是呈指数型上涨的,甚至有几分身盈如燕——这要放在古代去,可能要被那些五帮四派抢破了,毕竟这种灵敏度和悟性,任哪个师傅看了不说一句“练武奇才”。

温敬心里又酸又涩。

大多人都有慕强心态,温敬也不例外。

他喜欢优秀的周清皖,也乐见周清皖变得更好更优秀,可如今一旦想到,这么优秀一个人,即将不属于他,温敬便恨不能直接做一回恶人,哪怕是强取豪夺,也要将这人的身上,永远染上独属于自己的气味来。

温敬沾了几分私心,自己给自己加了一段戏,按着武指的设计,一把拽住周清皖的脚踝。

随后,温敬陡然劲腰一拧,借力腾空而起,悍然扭身将周清皖的腰肢,直接把周清皖横拦住,并抱进自己怀中。

周清皖骇了一跳,想要反手切开男人的桎梏,温敬身上的须后水味,却犹如勾魂摄魄的香毒,撩得他心念不稳,腿软膝麻。

周清皖勉力稳住心神,才能用折扇抵住温敬的咽喉。

而与此相对的,周清皖的手腕也被温敬捏住了。

周清皖把温敬的“加戏”接得很好,只见他杏目冷沁寒霜,两道目光如淬毒的银钩,出口便是符合情景的即兴台词:

“你为一人,屠一座城,此罪当诛。”

周清皖表情淡漠,声线清傲。

而当他话音一落,便见温敬目若晨星,笑吟吟地俯下身,贴在周清皖的耳畔,一字一顿说:

“我为一人,杀邪祟,证天道,生死无悔。”

作者有话要说:

让我康康是谁,在借着即兴发挥的台词告白!!!

《诗词告白大赛》

温敬:只羡鸳鸯不羡仙QAQ

周清皖:(冷漠)

温敬:一生一世一双人QAQ

周清皖:(无动于衷)

温敬:为伊消得人憔悴QAQ

周清皖:你的袜子洗了没?(忍无可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