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天, 流云,蝉鸣,盛夏的酷暑被吹得凉飕飕的空调房, 消解得所剩无几。

周清皖将视线从手机屏幕上挪开, 漫无目的地看向窗外。

湛蓝色的天空掠过几只雁,于是这才忽然想到,哪怕眼下是最炎热的盛夏, 寒秋用不了很久,也会到来。

相聚终有分离时。

时令在推着人向前走。

[嗯, 没事。]

周清皖谨记着自己对温敬的承诺,将三个字发出去,想了想,不太想温敬再发消息回来, 于是又道:

[我训练了, 你忙。]

不等温敬回复, 又额外补了六个字:

[尽量早些回来。]

说着, 周清皖也不看温敬的新消息,便将手机锁定了。

上午的训练本就接近尾声, 教练宣布, 对战结束的队伍, 都可先行离开, 下午将紧锣密鼓地展开第三次对战。

于是几人一同去食堂吃饭。

训练基地的食堂, 窗明几净,食堂里还没几个人。因此,任令恺也不怕机密泄漏, 有些迫不及待地向周清皖问道:“哎!周清皖, 你以前是不是参加过正式的电竞训练啊?跟我说说呗。”

自从这小子知道, 周清皖其实玩得极好,就恨不能无时不刻地,环绕在周清皖身边,眼见就要贴到周清皖身上去了,周清皖用了点儿力推开他,眼尾一挑,见任令恺傻呵呵的一副憨样,没什么坏心思,于是只好压下不适,如实回答:

“没有。”

“哎呀,咱们都一个组的,你就别小气了,”任令恺根本没在意到周清皖推他的动作,继续磨人道,“你就跟我讲讲,你平时都是怎么练的——对了,你是不是从小就开始玩,才玩得这么好啊?”

周清皖将两根青菜码齐,筷子尖儿定定一顿,似乎在思考先回答哪个。

李许眨眨眼,她这几天在网上看了不少关于周清皖的“物料”,其中有一个,自称周清皖同学的人爆料说,周清皖当时是上了大三之后,才买了自己的手机的,因此家庭条件可能不是很好,于是有些担忧地看了任令恺一眼,示意他别问。

但任令恺哪里接收地到这样的隐秘信号,继续刨根问底:“诶呀,你就跟我讲讲嘛,我也想提升提升啊。”

周清皖把一块肥的流油的五花肉,放在清水里涮了一会,洗掉油星,声音淡淡,却是无比认真地回答着任令恺的每一个问题:

“没有,我小时候没玩过这些——训练的话,我是会先大概了解每个英雄的机制,再每个英雄都试玩六七把,大概能掌握一些。”

任令恺一一记下:“哦哦,试玩然后呢?”

然后?

……还有么?

周清皖眉毛轻蹙,想了一会儿,徐徐补充:“……然后,就多分析一下,再选最趁手的上场,睡不着的时候多玩几次。”

周清皖知无不言,任令恺叹一口气,显然对这个答案仍旧不满,气哼哼说:“喂,我跟你虚心求教,你就这么凡尔赛我啊?怎么可能就这么简单的?我不信!”

路在铭看戏似的,一颗小白菜嚼了五十下,听到此处也终于听不下去,一脸讥诮对任令恺道:“神和猪是有区别的——有些人就是越菜越爱玩,吃饭还堵不上他的嘴,啧。”

俩人毫无意外地斗起嘴来。

周清皖面色淡然,听两人吵了一会儿,听不全,但任令恺话里有一句,“…我们几个现在也算是朋友了吧?…”让周清皖的筷子尖再次一顿。

朋友……

赵普新曾经也这样问过他,那时他应声很快,但心里很轻,因为不在意。

但如今他不需要回答,却心里却很重。

“你这个臭人,配不配得上做我们皖皖的朋友啊?”

路在鸣嘴上总是不留情,但心地好,没有人会把他的脏话当真。

然而周清皖却将那后半句听去,目光黯淡下来。

……没资格的那个人,总之不是任令恺。

周清皖本就没什么食欲,饭菜没打多少,此时将粥喝了,菜也吃得干干净净,于是轻轻放下手中的筷子,看了眼手机。

【消息提示(11)】

知道自己想要的那条消息应该也来了,周清皖于是片刻都没多呆,对其余三人说:

“我回去,你们慢吃。”说着起身,端起餐盘,准备转身离开。

李许连忙放下勺子,将自己还没开啃的玉米抓在手里,端起盘子追上去:

“周,周老师,您等我一下,我陪您走。”

周清皖有些意外地看她一眼,眉心微拧:“有事?”

李许羞红了脸:“没,没!我就是看您可能不舒服,反正温老师不在,我怕您需要照顾!”

李许原本面对周清皖和温敬,说话不结巴的。但两天不到相处下来,她现在面对这二人,已经有些语无伦次。

“你不用这么客气,”周清皖婉拒,“我要去取下快递,你先回去就好。”

“快递?”圆脸庞的小姑娘眨了眨眼,“啊!您买东西了?可是我们才在这儿呆三天诶,这么快就送到了嘛?”

周清皖不欲多说地“嗯”一声,就听李许执着地祈求:

“我陪您去嘛,我认识路的!——主要是,我们明天可能就要说再见了……”小姑娘眼底溢满恳切的星光,周清皖不善拒绝人,只能说好。

然而当周清皖和李许一起来到取物间,在一堆的快递纸盒中,一眼看见自己的包裹后,还是有些后悔自己方才的心软。

同城跑腿的送件,有时严密,有时草率,偏偏大多时候,该严密时又很草率。

于是,两人一眼看过去,就见一只褐色塑料袋上,贴了个打印单上面大剌剌写着:“润华液1管;锁鲸环1对;桢操锁1只;情觑手栲*1副,收件人:乖?”

“卧槽?”李许心中发出喟叹:“这还叫“乖”呢,这应该叫野吧?”

小姑娘饶有趣味地抻着头看了半天,就见自己身边的周清皖,若无其事地把袋子上的标签撕掉,再不动声色地将褐色袋子提起来……

“走吧。”

周清皖淡淡瞥了她一眼,尽管一张脸仍是没什么表情。

……靠?

我靠我靠?!

李许目瞪口呆地愣在原地,甚至忘了跟上去……

Cpf做到她这个程度,已经不是嗑到小熊软糖的程度……这可能属于是,一不小心跳进蜂蜜罐子里,扎了个猛子,洗了个澡,然后小脸一通蜡黄,现在爬都爬不出来……

一只褐色的塑料袋,可以让李许心花怒放,但对周清皖来说,除了能带来短暂的尴尬以外,便也再无法让他心生涟漪。

远行人,献祭者,与浪漫和暧昧统统无关。

周清皖顶着正午的太阳,往回走,手掌与背后冷汗直冒。但他的脚步并未放缓,一直快步回到那幢小别墅,推开一楼南向的房间门,便见一扇巨大落地窗,干净整洁的床铺有两米八宽,床脚边缘上,两只行李箱码在一起,背对背贴着,依偎在一起,像一对恋人。

周清皖面不改色将两只箱子分开,骨节分明的手掌,轻柔把温敬的箱子拎起,搬到一边,摆正,在那合金手把上,有些依恋地握了一小会儿,才回身去开自己的箱子。

他的东西很少,轻简得有些过分:一套换洗的衣物,都是最简单的款式,平角**两条,洗面奶一支,唯一比较占地方的,可能就是两条大毛巾了,还有…一只巴掌大小的乳液?

应该是临行前,温敬硬塞进他箱子里来的。

周清皖将那乳液拿起,拉开旅行箱中央,一个狭小但隐秘的袋子,将那小东西放进去,锁好,又抽了一条干净毛巾出来,走向浴室——他不喜欢医院消毒水的味道,昨天晚上也没洗澡,现在浑身都是冷汗,因而迫不及待想要趁午休洗个澡。

“咔嗒。”

浴室的门落了锁。

三五秒后,又是“咔哒”一声,锁扣打开,一只白净的胳膊伸出来,从地下拎起那只褐色的袋子,“吱嘎吱嘎”的塑料摩擦声,也被带进浴室里去。

直到“哗啦啦”的水声响起,那阵塑料袋的响声才消失了。

而当周清皖再度从浴室中出来时,一双杏核眼水雾朦胧,不仅耳根泛粉,连面庞都绯红得厉害,长睫毛颤啊颤,像两只惊慌的蝶,薄眼睑垂得很低,掩住眼底的几分春se。

身材颀长的青年,近乎慌乱地在箱子里翻找一番,拿出一个压在箱底的小包,再次进去浴室,这次的水声响了许久,周清皖都没有出来。

磨磨蹭蹭。

约莫一个半小时后。

周清皖像往日里一般,身着一件干净的白衬衣,最上面一颗的扣子,庄正端肃地扣紧,两条笔直的腿,踩进修身的高腰牛仔裤。

按理说,这节令,穿这样的裤子,着实有些厚,但眼睫轻抖着的青年,却蹙眉考虑着,在自己的平角**上,再套上一层平角**的可能。

可是周清皖思来想去,考虑到这层毫无情觑的古板,被对方扒下时,可能会引起的尴尬,还是作罢。

漂亮青年对着镜子,将拉链缓缓拉好,目光来回逡巡,有些担忧地看了好一会儿。

裤子的布料实在很熨帖,严丝合缝地包裹住浑/|圆的臀——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一条裤子,以前也不是没穿过,可此时似乎总能看出几分秘而不宣的浪”**来。

周清皖只觉那些被严重摩”擦过的地方,皮肤热得发烫。

他的目光沉郁,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实在不满。

只好将素来塞进去的衬衣下摆,拉出来,将那个对于一个男人来说,称得上丰”硕的部位,堪堪盖住一半儿。

可如此一来,好像又显得更不庄重一些。

算了。

更不庄重的事情,都已经被他自己做出来。

周清皖微微敛神,掩起眼底的厌弃,不再看镜子里的自己,将东西收拾好,缓步回到训练室里。

“啊啊啊!清皖皖,你去哪了?第一次看你来这么晚!”

路在铭一个熊扑,就要冲着周清皖扑上来。

周清皖慌忙闪开:“嗯。”

路在铭敏锐地看向周清皖的衬衣下摆,“咦?今天怎么这样穿衣服啊?”

周清皖波澜不惊:“平时,有时也会这样穿——对战组分好了么?”

“没呢,组长没来,我们哪敢去抽签呀?”路在铭的目光刚从转开,又被周清皖重新吸引回去。

周清皖今天好像……有些不一样?

周清皖那张清丽的侧脸,像是沾了一层薄薄的熟粉色,或许是衬衣下摆被拉出来的缘故,整个人虽然仍是清泠泠的,但却不见往日里的刻板,反而多了几分旖”旎的柔软,退去一层浮冰之后,竟显得整个人都珠圆玉润?

“嘶!”路在铭倒吸一口凉气,突然没头没脑地、骂咧咧地问:“温敬这旷工又旷课的老混蛋,中午还回来了?”

周清皖:“没有,怎么?”

路在铭:“我怎么觉得,你不像是生了个病,倒像是生了个娃——被老男人盘得珠圆玉润的……唔!去你大爷的任令恺!你捂我嘴干嘛!”

任令恺道:“死基佬,一天天的少**——咱们这儿还有女同志在呢!”

李许早就煞红了脸,看都不敢看周清皖一眼,语塞:“啊,啊,我,我可什么都不知道啊!”

周清皖动了动眉头,面不改色地把手机塞进兜里,一双淡棕色的眸子轻浅地划过对面三人,将无厘头的话题,轻描淡写地拉回来:“你们去抽个签吧,不等他。”

“哦,他下午也不来吗?——谁去抽?”任令恺说,“我手臭。”

周清皖眨眨眼,不想动,李许连忙摆手,路在铭只好站起来:

“就抽个签,这也要让?我去我去。”

说着,便奔上台去,带回一只画着蒲公英草的卡片回来,在场没有人也知道是什么意思——据说,每个组抽到的卡片花纹,全都完全不同。

这时,就听主持人宣布第三场对决规则:“经过两场严肃紧张的积分赛,我们的第三次比赛分组规则,稍微有点意思——为了符合我们的‘综艺’性质,导演们决定临时加一个‘垃圾话’环节!请大家看向自己组长手中的卡片,卡片上直线最多的组别,请组长立刻站上台来!”

“啥?直线?”一个大男生扬了扬手里的卡,“我们这卡,画的明明是一根棒棒糖!”

主持人解释:“那你们的直线就是1。”

“哦,我们组是大笑脸,一根竖线也没有啊?”

路在铭颤颤巍巍地,把手中的卡片交给周清皖,就见那蒲公英上,起码几十条密密麻麻的小直线,“嘿嘿嘿……?”

周清皖轻叹一口气,把纸片接过,淡淡扫了那心虚的综艺导演一眼,看来坑早就是挖好的,他们是最后抽的一组,剩下的卡牌应该都是多的——这个王导,怕是把他和温敬,当作流量的风向标了,眼见避无可避,不如多给点镜头,后期也好宣传。”

于是,周清皖动作略微迟缓,面不改色地走上台去,将自己的卡片递给主持人,问:“我需要怎么做?”

主持人笑:“啊,原来是我们打遍战队无敌手的小周啊,哈哈,有点不幸,请接受来自其他队长们的…垃圾话挑战吧!导演,可以开始了是吧?”

导演:“开始吧,这是我们的电竞传统,我们也来玩着试试!”

于是,其他七个组长已然起立,其中大部分,面色羞赧,噤若寒蝉,这……

让他们说垃圾话没问题,就算没说过,也在看电竞比赛时听过,但让他们面对周清皖这样一张脸……

说垃圾话?

妈耶?

打个不确切的比方,这就像是:

让他们这些成绩一般般的,去骂他们自己的级部第一,跟人家说:“嗨!傻逼!你好蠢!”;

而且,对方还是个清冷女神;

最关键是,清冷女神的男朋友还是个痞子校霸?——这特么哪里张得开口啊?

周清皖微微眯起一双眼,咬紧牙根掩饰着自己身体的不适,只觉有些无语。

因为在他看来,这个环节设计得实在没什么必要。

但可能是为了综艺效果,周清皖只能接受导演组的安排,抱着双臂,面色冷肃地站在台上最显眼的位置,等待着下面的队长一个个上来。

那个手里拿“棒棒糖卡片”的男生,可能是七个人里脸皮最厚的,见大家愣了半天都没人上,走上前一步,咳嗽两声,放话说:

“咳咳,你,你别以为你长得好看,就能打赢我们了,赛场上是要靠实力说话的!”

周清皖微微挑眉:“嗯?”

那男生本来就心虚,现在更心虚了:“我,我,我骂完了,该你骂我了!”

周清皖也不骂人,只淡淡问:“你觉得,自己跟我比,自己更有实力,是么?”

男生登时面色煞红,挠了挠后脑勺,紧张得都结巴了:“咳,我,我看我还是下去吧我!”

全场哄笑。

周清皖没什么好笑的,他站得腿酸,只想赶紧将这环节结束。

然而,下一个人走上台时,居然更加离谱。

那人参加过许多综艺,也在不少的网剧里当过配角露过脸,现在基本收入来源是靠直播带货挣钱,天天对自己的观众说,“是啊,我就是想红,我想红我不觉得有错——谁不想红呢?”于是到处去蹭。

周清皖对这人有点印象,也是因为这人平时,蹭得实在有点离谱。然而更离谱是,这人油腻的声音对着周清皖说道:“诶呀,要不你先对我说吧~我看到你这张脸,除了‘操si你’,真的是其他什么脏话都想不起来了。”

这是想红想疯了吗?

已经偏离了最初的“电竞垃圾话”的初衷,转变成xsr了。

此话一出,便听不少人倒抽一口凉气,路在铭皱起眉头,正要拍案而起,就听周清皖凉凉的声线道: “您那只…被猪油蒙住了的大脑,可能也只能装得下这几个字。”

对方愣住,被他这一句话激得,顿时生出一股40岁国企男的爹味气势:

“你这话就不对了——男人都是一样的,脑子里还真就都这么点事儿,当然,你这样靠男人就能红的人,就不一样,你只能做□□的那种。”

对方气焰嚣张,什么过火说什么,就算剪不进正片儿,只要内容足够火爆,也不怕传不出花絮去。只要这段花絮传出去,黑红也是红!

这时门被推开,温敬人未到声先至:

“哦,我当是哪条疯狗没拴绳,在这儿嘤嘤狂吠呢,原来是个只会用ji巴思考的废物啊?——哈哈,我温敬今天也算长见识啦。”

“嘭!”

很用力的一声,温敬将门甩上。

导演后背一凉,就见温敬眯起一双狠戾的桃花眼,问:“这种傻逼环节,是谁想出来的?嗯?”

王导连忙狡辩:“不不不,不是的!不是!这就是个电竞传统!您可以听听咱们某些正式大赛的‘垃圾话’,真的有更过分的——真的!”

温敬冷笑,用魔法打败魔法,将“垃圾话精神”发挥得淋漓尽至:

“哦,传统?那传统也可能是屎吧?——我现在把屎糊你脸上,你吃,还是不吃呢?我把你闺女送去给人‘闹伴娘’,行不行呢?”

王导面露菜色,一脸骇然。

倒霉。

温敬不是出去了么?怎么突然这时候回来了啊?

这时,只见温敬转过身,大步流星走上台,脸色铁黑,径直去牵周清皖的手腕,“下来。”

周清皖被他一拽,差点就要整个人栽进这人怀里。

“你…放开。”周清皖用只有温敬能听清的声音说。

温敬却恨不能将那些本该是两人间的私密话,说给全世界听:“我不在,他们就是这样欺负你的?嗯?你也忍着?”

周清皖吧自己的手腕挣开,缩紧双腿,就听温敬小声埋怨道:“哼,你听他们的干嘛?啊?你就不能耍个大牌,直接下去,我看他们谁敢把你怎样?”

周清皖见温敬这炸毛公鸡似的状态,实在有些哑口无言,因为他虽然觉得不适,却也没觉有那么严重——不痛不痒的言语骚扰,周清皖早就免疫得……

不放在心上了。

而此时,温敬在众目睽睽之下,牵着他的手,半点儿放开的意思都没有,也半点和解的意思都没有,声色严正地对镜头道:“我拒绝接受,以任何形式存在的性”骚扰,拒绝这种事情发生在我自己,和我家人的身上——无论你们以什么天花乱坠的借口、传统、理由,都不允许。”

温敬轻飘飘地瞥了那个猥琐男一眼,面色铁青:“你给我等着。”

说着便要牵周清皖下去,“你走那么慢干嘛?——你还想留在台上,还是说你也觉得我小题大做了?”

周清皖面色淡然,看了温敬一会儿,才乖顺地摇摇头:“没有。”周清皖温驯得像一只没脾气的小猫。

就这么轻轻缓缓的一声,温敬顿时开始反思,自己刚刚是不是有点太凶了,是不是又吓到他了。

可他想起,自己匆匆忙忙赶回来的原因,又好整以暇地板起一张俊脸,煞有介事地扬起下巴,说:

“哼,嗯什么嗯,回去再慢慢收拾你。”

周清皖眨了眨眼,语调仍旧又软又轻:

“嗯。”

温敬只觉热血上涌,又下涌,整个人都被周清皖“嗯”得不好了。

主持人有些尴尬道:“哈哈,那,我们就正式开始第三轮的比赛吧!”

第三轮的比赛,进行得异常顺利,所向披靡的第八组,尽管带上一只不怎么聪明的笨蛋温敬,也依然胜得很轻松。

不仅如此,温敬甚至找到了玩“瑶”的乐趣,挂在周清皖的射手头上,一边指点江山,一边和周清皖说话:

“嗨,我沉不沉呀?”

“不沉。”

“你为什么又玩伽罗啦?是因为我说喜欢嘛?”

“不是。”

“哦,那我不高兴了,你哄哄我吧。”

温敬把李婉音那套嗲功,学了个十乘十,但唯一不同是,没人惯着李婉音,但有人乐意惯着他。

就听周清皖说:“别闹,你好好打。”

嘶,他让我别闹诶——这是什么人间情话?

温敬这铁混子躺赢了游戏,还觉得自己赢得理所当然,且功不可没,走出对战室时,毫不避讳镜头,几乎整个人都要挂在周清皖的身上,但他哪是身型轻灵的小姑娘,说挂就挂——他那么大一只,几乎要将周清皖整个人覆住了。

“贴贴。”温敬说,“喜不喜欢?”

“不喜欢。”

“哼,小骗子。”

路在铭:?

任令恺:…。

李许:!!!

三人自动与这两人拉开一段距离,远远地跟在后面,

像目睹一对轰轰烈烈的传奇,

也像目睹一对再平凡不过的恋人。

夏日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落日余晖甚为温厚,终生普渡,给每个人的身上镀上一层金红色的暖光,把每个向前行走着的人,都照得敞亮。

除了心里没光的人。

周清皖也不想活得这样苦情。

但是一份“不配得”的感受,似乎要将他整个人都撕裂、绞碎、湮没。

朋友、爱人、家人……

如果所有得到的,都终归失去,那便不如从一开始就拒绝拥有。

周清皖清瘦的身型,俊美的侧脸,被那落日熔金,温柔地拢在怀中,于是整个人都焕发着一种堪称温暖的柔情。

他看向温敬,看向那个很好很好的人,轻轻地,明知故问道:“你怎么,突然这么早……就回来?”

温敬闻言,用力捏了捏周清皖的手心,装出一副凶巴巴的样子,可眉间眼里全是温柔,语气也半点儿都凶不起来:“你还好意思问我!”

周清皖歪了歪头,一脸无知的纯情。

温敬道:“是哪只小笨蛋,用我的账号,买那些东西的!”

周清皖眨眨眼,像看傻子一样看温敬,不说话。

温敬这才反应过来,周清皖不是忘记了,可能根本是故意的,而且蓄谋已久!否则也不会提前好几天问他去借淘宝账号这种东西了……

刚刚想通此事,温敬有些惊讶,看向周清皖,就见周清皖面色平淡,但双颊绯红,不知究竟是夕阳的关系,还是对他也有点心动。

一旦想象了这种可能,温敬少见地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羞涩,有点不敢看周清皖的眼,就像周清皖一直以来,都不敢看自己一样。

“你,你想…那个?”温敬问得有些磕绊,“但,但你好像,病还没好啊。”

周清皖推开院门,露出一些称不上笑容的笑意,挑眉:“你不来,我就找别人。”

温敬上挑的唇角立刻消失:“你敢?!”

周清皖面无表情,淡声道:“你看我敢不敢。”

于是,温敬像一只焦躁地狗,亦步亦趋地跟着周清皖奔进两人的房间里来。

一张Kingsize的大床,一扇巨大的落地窗,一隅面对湖泊的小院落,周清皖二话不说,进门便开始tuo衣服,第一颗纽扣、第二颗纽扣、第三颗……

“够了,你别解了,”温敬有些焦躁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转圈圈,“你再勾“引我,我……”

“温敬,”周清皖声音平静,声线温良,却显出几分强势,直接打断温敬,“抱我。”

温敬只觉自己的最后一丝理智,都被这声“抱我”熔断,仿佛周清皖说的不是“抱”,而是另外一个字眼。

但无论怎样,周清皖确实在邀请他,而且势在必得。

温敬一把揪起周清皖的纯白色的衬衫,细密又急躁的吻,毫无技巧地陷落在周清皖单薄的胸”怀——周清皖乖顺,配合,像一只引颈受戮的鹤,将自己纤细白净的脖子暴露出来,还要凑到猎人的面前,递到食客的唇畔。

温敬将人抵在窗上吻,完全掌控着周清皖的呼吸、心跳,干脆将人打横抱起,放上那张暄软的大床。

周清皖整个人被温敬罩住,只露出一张净秀脸,和细仃仃的脚踝,最后几抹夕阳的余晖,倾泻在温敬宽阔的背脊,与周清皖周清皖莹白色的脚腕上,周清皖将脚颤巍巍地缩回,竭力淡声道:“…窗帘拉上。”

温敬却少有地没理他,“天黑了,看不到。”

周清皖有些担忧地瞥向那扇窗,院落里的木芙蓉已然开了,无风,花枝却开始天旋地转地晃动摇摆,如暴风雨骤然袭来。

直到温敬隔着最后一层布料,按到一个东西,哑了声问:“这是什么?”

周清皖晶亮的杏眼,眼尾轻轻一勾,“你觉得呢?”

账号上的购买记录,昨日发错了的图片上,似乎一模一样。

温敬的眸光瞬时黯了三分,问道:“你穿上了?”

周清皖靠着他轻叹一口气,像宠一只没头没脑的小狗,同样的话又问一遍:

“你觉得呢。”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