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擦澡的提议澡,姜浔没有开口回应,反而在田云逐仰头看过来的时候,出其不意地错开了目光。

他的注视一向极具压迫性,让田云逐很难招架。所以,这一次,哪怕只是非常细微的目光躲闪,也让田云逐感到新奇。

他从没在姜浔脸上看到过这种反应。但也仅限于短暂的新奇,没有因此变得更开心一些。

短短一朝一夕之间,他看到了太多不一样的姜浔。疲惫的,痛彻的,躲闪的,这些不经意的窥见,和那些被田云逐捕捉到的破绽,让姜浔脸上无坚不摧的严酷在光线里变得模糊不清,也让田云逐心脏的位置发酸发闷。

他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自从来到漠河,他所以为的幸运眷顾,不过是因为有人替他承担,替他疼,替他失了一身的从容和无畏,宁愿灾祸都降临到自己身上。

可是开口提议的是他,傻傻愣在这里等姜浔回应的是他。此时此刻,他还远远做不到圆滑,只能硬着头皮自顾自把话题继续下去。

“这么多伤洗澡不方便,就先简单擦擦。”

“在山里困了那么久,身上难受死了吧?”

田云逐走到窗户前,把窗帘严丝合缝地拉上了,他的背影一下子变成窄窄的一条,陷入昏暗,

“这样就谁都看不见了。”

“那个,衣服是你自己脱还是我帮你?我先去接一盆热水,要是不方便脱,就等我回来帮你……”

对于忍耐了很久的姜浔来说,坦诚相见,被赋予了太多的引申义,田云逐又傻乎乎地把它说得那么理所应当。靠坐在病**的姜浔,忍无可忍地抬起眼皮看了看他。

他眼里那种难以言喻的复杂神色稍纵即逝,很快恢复强势,转而被另一种意味不明的情绪取代了,

“也行,是该好好洗洗。”

于是,此时此刻,反倒是正从姜浔面前走过的田云逐显得局促起来。他的唇瓣还微微张着,就像虽然已经不由分说地付出了行动,仍然没料到姜浔会这么说。

“在这儿还是不方便。

田云逐,扶我去洗手间洗吧。”

这次轮到田云逐说不出话了,他本能地意识到危险,支支吾吾了一会儿,才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理由推脱,

“要不还是别折腾了,小心你的伤……”

“扶我。”

姜浔向前探了探身子,田云逐连忙凑过去用肩膀撑住他。其实姜浔完全没怎么施力,好像只是故意跟他挨得很近,把他圈在自己身边,让他没有办法逃开。

田云逐这样想着,就感到热热的气息喷在他耳边,

“不愿意?”

田云逐扯出一个难看的笑,

“愿意,你说的我都愿意。”

田云逐刚把姜浔搀进洗手间,门就被姜浔从背后反锁上了。

他高大的身形把田云逐堵在这个闭塞的角落,清凛霸道的气息充盈扩散在方寸之间。

田云逐突然觉得刚刚那样想姜浔,那样心疼他的自己好傻。

“愣着干吗,我手不方便,你帮我脱。”

姜浔居高临下,田云逐故意低下头不去看他的眼睛,可惜泛红的耳朵尖还是狠狠出卖了他。

他一颗一颗地去解姜浔病号服的扣子。

露出他胸膛上缠着的绷带,白色的布料之下肌肉坚实匀称。同样都是白色,绷带的色调远比他冷白的肤色温和许多。所以田云逐只有把视线停留在那上面,才能稍微克制一些紧张。

明明比这更亲密的事都做过了,田云逐在怦怦的心跳声中悲哀地想,自己在对上姜浔的时候,可能永远也不会有什么长进。

姜浔看到他低垂的长睫毛,在苍白脸颊投下两扇弯弯的影子。在瞳孔里的细微笑意扩散之前,突然把田云逐抵在门板上,低头亲了亲他的眼角。

闭塞的空间,加剧了两人之间隐秘的暧昧。

姜浔亲了一会儿,又觉得不够。一手捧着田云逐的后脑勺,凑近他的唇,另一只打着绷带的手挡在田云逐的身前。

田云逐不敢用力推开他,只好落在姜浔的手心里,任由他予取予夺。

病房里隔音很差,走廊里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穿透薄薄的墙板。

两个人的呼吸同时一窒,田云逐连忙趁机把脸侧开,转身往里面去接热水。

医院病房洗手间里没有淋浴间,只有一个年头很久的花洒高高挂在最里面的墙壁上。田云逐被亲得发蒙,还没完全找回力气。不知怎么搞的,热水兜头从上面喷洒下来,把田云逐笼在水幕里,像是在刻意宣告他的慌乱。

姜浔冲过来按掉开关,接过他手里的毛巾。

虽然只有短短几秒钟,田云逐还是啊地喊了一声,头上身上淋淋漓漓往下滴着水。

姜浔把他拉近了一些,上下检查了一遍,

“衣服湿了不少,顺便冲个澡吧。这个我自己擦。”

“冲澡?现在?”

“现在不方便?”

田云逐一心要藏住他肚子上的大片淤青。虽然已经答应入院治疗,但他不想在姜浔安心养伤期间制造不必要的混乱。至少要坚持到姜浔的伤势好转一些。而且他那里只是看起来比较吓人,其实已经不怎么疼了。

“就是不太习惯有人旁边。”

“至少把湿衣服换了。”

“我没来得及带换洗衣服过来……”

“先穿我的,老谢不是替我拿衣服来了?我去拿。”

“等等,等帮你擦完我就换,省得再把衣服弄湿了,反正这里又不冷。”

“嗯。”

姜浔意外地好说话,重新把湿毛巾递给他。

田云逐接过来继续帮他擦洗弓起的脊背,感觉到那些骨骼的每一处凸起和凹陷都在他的手掌之下。

“浔哥?”

“嗯?”

“别忘了你答应我的,带我去看极光。”

“也别忘了你答应我的。”

“那我们什么时候去?”

“你想什么时候去?”

“当然越快越好了。”

“那就明天。”

“明天?可你还在住院啊。”

“这点伤,不影响带你出去。

明天输完液查完房我们就走,看完再回来。”

田云逐立刻开心起来,手上的动作变得格外轻快。

“你真是个好人。”

姜浔坐在凳子上转头看了看他,好像没听清他刚才脱口而出的那几个字,

“好什么好?”

“我说你是个好人。”

姜浔的嘴角挑了挑,重新把头转了回头。

“从你这儿得一张好人卡还真是不容易。”

田云逐不介意为好人多提供一点服务,殷勤地拿吹风机给姜浔吹头发。

吹到前面的时候,姜浔伸手揽住他的腰,把他整个人往自己身上带了带。

“小心伤!”

“我腿又没受伤。坐下。”

田云逐只好顺着他的力道,坐在姜浔的双腿上,被迫跟他面对着面。

吹风机还在嗡嗡作响,吹出一些过于温暖的风。

姜浔的头发比田云逐刚来的时候长了很多,中和脸部过硬的线条,在过于逼人的英朗里添了一笔平和的气韵。

田云逐苍白的手指,穿梭在他浓密漆黑的发丝里,手上的触感实实在在,还是觉得很神奇。

“以前,我总觉得你的发茬好硬,想不出它们长长了是什么样。”

“田云逐,你是不是整天胡思乱想?”

姜浔眉眼弯了弯,忍不住调侃他一句。

“差不多吧。”

★咬幺☆

田云逐的表情很认真,水亮的眼睛盯住姜浔,好像没听出来他的调侃。

“又在想什么?”

“你笑起来就像变了一个人。”

“变得怎么样?更帅了?”

“嗯,帅爆了。”

田云逐又胆大包天地用手指戳戳姜浔的脸,戳上那双在不苟言笑的时候显得格外冷漠的唇。

姜浔随便他怎么折腾,表现得格外有耐心。

电吹风制造的风吹向不知名的方向,甜蜜的热浪嗡嗡声带来的震颤里翻滚。

过了一会儿,姜浔把心猿意马的田云逐往自己怀里搂紧了一些。手掌很烫,隔着湿淋淋的衣服,按住他,像是要把慢慢逼来的寒意驱散,把他揉进骨血里。

田云逐几乎受不住那种热度,所以完全没有办法分神。

吹风机掉在地上。

田云逐用双手捧住姜浔的脸,把额头抵在他的额头上。

姜浔的双手握住他的腰间两侧,拇指在他小腹附近上下碰了碰。

田云逐忽然呼吸一窒,眉头紧蹙起来。他好像瞬间从令人沉迷的款款深情中惊醒过来,盯着姜浔依旧冷冷清清的一双眼。

真的好险,原来沉迷的只有他自己。

“吹好了,我去换衣服,你先回**歇着吧。”

姜浔始终在留心观察着田云逐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在看到他蹙眉时,不动声色放松了手上的力道。

在田云逐从他怀里挣脱的那个瞬间,一直很平静的眼底又蒙上了幽深寒意。

作者有话说:

本周更新万字!没有及时回复就是因为在码字? – _ – ?,伙伴们,都来给我加加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