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簌簌清雪中走来的田云逐明显比以前更瘦了。面包羽绒服就像被两条腿撑在了身上,空****地挂着。勉强被衣服收敛住的那种病态的消瘦,在支棱出的细条条的长腿上又暴露了个干净。

可是他人虽然瘦,仪态却依旧十分出众。

或许是姜浔看得太入神了,田云逐忽然似有所觉地抬起头来。他们的目光不经意地撞破风,撞破雪,穿透高低落差十足的距离,摩擦得滚烫火热。最后撞在一起,恨不得把对方烫进彼此的瞳孔深处。

田云逐率先反应过来,对姜浔露出了一个很清亮舒展的笑。他好像忘了手里还拎了一堆东西,傻里傻气地跟他使劲儿挥了挥手。

姜浔怕眼里流露出了太多不必让田云逐看破的情绪,下意识想躲,却没能躲开。田云逐笑得摇摇晃晃的,手臂上的东西也跟着摇摇晃晃的,把他的视线纠缠着圈住了。姜浔的眼睛里好像突然被吹进了几片雪,湿凉扩散得很快,连田云逐的样子都快看不清了。

手里抽到一半的烟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就灭了冷了,姜浔也不去管。他又在窗口站了一会儿,算着时间,同时也等视线和微表情都恢复如常,才转身走开。准备为他这辈子认定的最重要的两个家人,将大门敞开。

田云逐轻快的语气很快传了进来,

“浔哥,我们买了好多好吃的!”

“东西先放地上,一会儿我拿。”

姜浔伸手搀扶奶奶进屋的功夫,田云逐已经脱了鞋,没理会姜浔的话,拎着各种食材径直往厨房里走。

“田云逐,”

姜浔皱了皱眉,在他从跟前经过时开口喊他。

田云逐侧了下头,脚步却没停。他脸上的笑还没消掉,鼻头在外面冻得红红的:

“不用,刚才我跟奶奶说好了,今天我下厨。你们两个都去歇着,等会儿看看我的厨艺有没有突飞猛进。”

“都没怎么练过,哪儿来突飞猛进?”

姜浔垂头赶了几步,趁他说话的功夫从他身边超了过,堵在厨房门口。看他勾着嘴角信心满满的样子,忍不住揶揄了一句。

“耳濡目染,我耳濡目染不行吗。浔哥,你不信一会儿等着瞧。”

田云逐也不生气,仍然没心没肺笑得很开心的样子走过来。于是姜浔没忍心为难他,收起长腿侧身将身后通往厨房的过道让出来,放田云逐从他身边走过去。

“没说不信,就是怕你偷工减料。要不,让我在旁边监工?”

姜浔抱着手臂,在田云逐背后轻轻提议。

田云逐没当他在开玩笑,真的停下来歪着脑袋想了想,认真回答道:

“监工可以,但是得帮忙打下手,你干不干?”

“成交。”

姜浔跟田云逐前后脚进到厨房里面,忙活起来。两个人的眼尾和眉梢都盘踞着笑。那种弯弯的浅笑,如出一辙,几乎有着同样的弧度和甜度。

几句随意的对白和玩笑,气氛也不温不火,刚好让人觉得舒服。

太舒服了反而会让田云逐觉得不安,所以他咬了咬嘴唇,不打算再任由他们之间的空气再继续升温下去了,

“浔哥,出租还有酒吧什么的,你好多天没去忙你自己的事儿了,真的不要紧吗?要不然趁着今天我们也没出去,晚上去酒吧看看吧。”

“不用,我都安排好了,你不用操心。”

“其实,我也挺想再去一次……”

田云逐试探的口吻,立刻让某些被强力压制的隐痛卷土重来。

“田云逐,你想都别想!”

回忆的片段瞬间回笼,姜浔不可遏制地想起上次冲进那间冰冷的酒吧房间,看到田云逐半死不活,大汗淋漓地蜷缩在那里的样子。刺痛的感觉让姜浔几乎把这几个字说得咬牙切齿。

看他态度坚决,脸色也变了,田云逐不好再继续坚持,只是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还欠姜浔一句道谢。

“浔哥,上次那回,谢谢你。”

他说得含糊其辞,但姜浔再清楚不过他的意思。

那一天,他们两个人都不好过,所以就连时隔多日以后,再次回想起来,还是让已经敞开心扉的两人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姜浔的眉头不再舒展,眼角飞扬的弧度也不见了。可能是意识到了自己的沉默,又不想让田云逐难堪,于是搜肠刮肚地想要开口。

可是,正背对着他开始炒菜的田云逐忽然身体一僵,忍不住低低咳了起来。

“怎么了!?”

“咳咳,没事儿……”

“咳咳咳!”

田云逐憋了口气,腰背紧绷着,动作都停了下来,强忍着咳嗽断断续续地想把话说完:

“没事儿,呛了下……”

最后实在说不下去,他垂着脑袋,用手捂住嘴巴,背对着姜浔,抖着肩膀又低咳了一阵儿。

“出去吧,剩下的我来。”

姜浔脸色沉郁,不再放任田云逐浑身散发的紧张和抗拒,朝他走过去。

田云逐听到姜浔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却没回头。他的动作转眼恢复如常,刚刚那一瞬间的僵硬好像只是滑过姜浔眼底的一个错觉。

这时锅里的油已经烧得太热了,田云逐把带着水的青菜一股脑儿倒进去激出很大的声响,油花飞溅。

田云逐惊呼一声:

“浔哥,快帮我拿下围裙!”

看他着急,姜浔不由停下逼近的脚步,很配合地帮着四处找了一圈儿。

“在哪儿?”

围裙不在原来的地方。

“在阳台!好像在阳台晾着。快!浔哥,不然我的衣服完蛋了!”

姜浔转身出去了,田云逐连忙捂着鼻子和嘴巴,冲到一旁的水龙头那里,冲洗快要淌进嘴巴里的血迹。万幸的是这次出血不是很多,田云逐胡乱抽了几张纸巾抹了把脸,再把鼻子堵住,继续回去炒菜。

姜浔拿着围裙回来,走到田云逐背后,一声不吭地帮他套好围裙,再把带子系在他的腰上。

田云逐很配合地抬平胳膊,姜浔一眼就看到了他抬起的手肘内侧不小心蹭上的血点子,心脏重重一跳,却假装没看见,什么都没说。

“谢谢。”

因为堵着鼻子,田云逐故作轻松的说话声听起来瓮声瓮气的,

“浔哥,这个油烟机也太老了,堵上鼻子才不那么呛了,不然你也试试?”

“田云逐,你这是自欺欺人。”

姜浔丢下这么一句意味不明的话,头也不回转身离开了厨房。

姜浔一走,田云逐像是被一针刺破的气球,用力过猛的表情立刻垮下来,一张脸苍白萎靡得可怕。他又尽量稳住心绪,尝了一口锅里炒得乱七八糟的菜,可是除了淡淡的血腥,什么滋味都尝不出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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