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浔推开屋里的窗子,有了可乘之机的冷风很快倒灌进来。姜浔不避也不躲,就那么挡在风口上,用自己的后背承受寒流的进攻和撞击,并不急着走开。

源自体内的,被田云逐点燃的一腔燥热,亟待冷却。它们穿透姜浔周身稳健和强势的气场,很快将狂妄的冷风驯服,化作丰沛的温和的氧气,充盈到整个房间里。缓解被他护在身后,裹得里三层外三层的田云逐的轻微窒息。

直到两个人都清醒了一些,姜浔才朝他走过去。他把田云逐拉到自己面前,把人从头到脚又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最后单膝着地,蹲下身子,把松垮的鞋带帮田云逐绑结实。

一切都万无一失,直到这时姜浔严酷的眉头才总算稍稍松弛了一些。在站起来的时候,他随手将两个人的登山包一并甩到肩上。姜浔回过头,用深藏柔情的目光无声邀请,朝一直傻傻看着他的田云逐表情很酷地挑了挑眉,扬起弧度完美的下巴:

“走啊,出发。”

这样的姜浔实在太帅了!

田云逐来不及用手机把这一秒录下来,只是在姜浔身后飞快地眨了眨眼睛。他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自己这双眼睛上,权且相信它们不比快门逊色。只要是有关姜浔的,一帧一幕的画面他都要拼命刻进眼里,烙进心里,让它们在记忆里得到隽永。

抵达漠河之后,为了让自己的谎言不被戳破,田云逐其实或多或少做过一些功课。比如,他清楚白桦林是漠河大环线行程上的一个景点,免费但没有公共交通,只有通过自驾或者包车两种方式才能到达。

可是现在,他没能守住秘密,却一下子拥有了很多。不仅有了车,还有了一位经验老道的绝佳向导。

姜浔开着他的二手皮卡,载田云逐吃过早饭,到达白桦林的时候,太阳刚刚爬升至运行轨迹的最巅峰。阳光兜头洒下来,懵懂莽撞的光芒在碰触到树林顶端的刹那,瞬间被周围的一片纯白同化了。

白的积雪,白的树干,白的雾凇……

趴着车窗向外远眺的田云逐,眼睛里折射着光芒,脸孔也白得透亮。

姜浔带田云逐下了车,沿着栈道和小路,徒步走进入白桦林的深处。

林中人踪寥寥,两个人也不自觉被带入了静谧又纯净的氛围感里面,谁都没有开口说话。姜浔走在田云逐前面两步左右的距离,仔细替他清除路上的残枝和过厚的积雪。田云逐却走得心猿意马,几次都想主动冲到姜浔身边,拉住他的手。

最后他还是强迫自己打消了这种念头。因为在直觉上,姜浔身上那种冷酷,强势,那种特立独行的气度,跟这种卿卿我的行为实在太过违和了。

他努力把感官集中在周围的景色上。如果静下心来侧耳倾听,真的能听见笔挺的枝头上,积雪悄悄移动和坠落的声音。

田云逐耳畔不禁响起几句熟悉的旋律:

“天空依然阴霾依然有鸽子在飞翔,

谁来证明那些没有墓碑的爱情和生命,

雪依然在下,

那村庄依然安详......”

忧郁的旋律和歌词,都带着灰暗的色调。这是田云逐对白桦林先入为主的刻板印象,是朴树用那首名为白桦林的歌深植在他脑海里的。

可是现在,他的四周却是一片明静。空气中涌动着林间特有的清润,天很蓝,雪很白,树林密集又笔直。还有他们两人踩在积雪上,脚步声错落有致。田云逐渐渐莫名地开心起来,有点儿绷不住地想笑。

他想起之前看到过的一句话:不管一段感情的结尾怎样悲惨唏嘘,爱情本身总是让人开心的。

生命和爱情或许都没有办法得到永恒,但是它们会在这片白桦林里忘我生长。

这片森林是白桦们心无旁骛肆意生长的乐园,它们笔直地向上生长,同时也努力地朝四周扩展范围。纵横延伸,不设边界。

原本非常容易疲乏的身体,被病痛吞噬掉大半精气神儿的身体,不知不觉也被注入了过量的活力。田云逐把口罩摘了,畅快地大口呼吸着被冰镇过的空气。觉得自己像脱胎换骨一样,轻盈健康,不知什么时候反超到了姜浔的前面。

姜浔双手插兜儿,看着他踩着积雪深一步浅一步地往前面走。虽然被自己里三层外三层地裹了,连气息的吞吐都显得绵长沉重。可是田云逐偶尔转头看过来的时候,神情振奋,大眼睛里面有莹莹的水光。因低温几乎瞬间成霜的哈气之下,田云逐的嘴角始终挂着亢奋的弧度。他好像感觉不到累,也感觉不到冷,忽然生出使不完的力气,能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到尽头。

姜浔一个人停了下来,没有出声惊扰田云逐。

他背靠着一棵老树,点燃了一根烟。

灰色的烟雾似乎也被树木狠命向上生长的劲头感染了,很快加入白桦的行列,径直而上,没入青空。

直到田云逐傻傻向前的背影走得有些太远了,越来越紧地牵扯到他的某根神经,姜浔才把烟头按熄在积雪里,开口喊住了他:

“田云逐!”

田云逐远远地回过头,起初有些吃惊他们之间的距离,很快又乐观起来,笑着使劲儿地朝他挥了挥手。

“什么?”

姜浔的目光立刻变得柔和起来:

“累了,歇会儿再走。你别动,在哪儿等我。”

姜浔大步赶到田云逐身边,低头把他帽子上落的雪都拍掉。

“浔哥,你怎么没跟上来?”

“想看看你瞎走到什么时候。这地方有那么好?”

“嗯,特别好。”

不知道为什么,田云逐笑得越开心,姜浔心里越是难以遏制地涌起心疼和难过。

他弯下腰,选了一块儿平整的栈道,借机避开田云逐开心得太过用力的一张脸。

姜浔清理掉栈道上面的积雪,然后把手套摘下来铺在路面上,示意田云逐跟他一起曲腿坐在地上。

田云逐把手套拾起来,笑着还给他,这才挨着他坐下。

“我穿得厚,不凉。”

他们挨得很近,让田云逐觉得甜蜜又有一点点患得患失。就像拿着棒棒糖又舍不得吃的孩子,吃太快的话,甜味儿很快就会消失不见。所以他决定打破姜浔的沉默,设法把这份难能可贵的甜蜜在手心儿里攥得更紧一些。

作者有话说:

两个人为数不多的一段比较轻松甜蜜的时光,大家且看且珍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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