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将至,人们总喜欢在深冬的末尾回首一年的四季轮回,但更多时候的只是收获了一把虚度的岁月。可姜浔却实实在在收获了满满一大瓶情书。

艰难度过了对新药的适应期后,那些啃噬着鲜活生机的疼痛,呕吐,终于随着持续的高热,在濒临窒息的某个临界点,突然快速消退下去。

像种子一夜萌发,候鸟展翅返航的某个讯号。田云逐从不分昼夜的昏睡中渐渐苏醒,精神也一天好过一天。

也正是因为这样,破天荒地,田云逐的探视时间被允许延长了半个小时。

所有人都跟着松了一口气,脸上很应景地浮现出临近过年的洋洋喜气。

这天,姜浔带着奶奶来医院复诊。也许是意识到了姜浔最近的消沉,姜奶奶强打精神,最近的状态一直不错。今天更是起了个大早,特意熬了雪白香浓的鱼汤带到医院里面。复诊刚结束,就迫不及待地让姜浔领她到田云逐的病房去探视。

轮到姜浔进去的时候,田云逐正坐在病**,支着小桌板小口小口地喝着鱼汤,一副胃口很好的样子。

姜浔一进门,田云逐就像是一只不知饕足的小动物,嗅到了更加令人垂涎的猎物,只顾停下动作盯着他不放了。

“奶奶检查结果怎么样?刚才光听老人家对我嘘寒问暖,我都没有插嘴的功夫。”

姜浔不动声色地帮他把有些歪掉的小桌板扶正,抽出纸巾把不小心滴在桌面上的汤汁擦干净。

“挺好的,托你的福奶奶最近头脑清醒,整天琢磨着做什么好吃的给你送过来,精神头儿也很好。”

“那就好。”

田云逐终于低下头,又舀起了一勺汤,朝姜浔的方向递过去,

“这汤真的很好喝,你要不要尝尝?”

姜浔摇摇头,

“算了,让她老人家知道我抢了她辛辛苦苦给你熬的汤又得不停念叨。

因为你我都失宠了。”

这句话不像是姜浔会开的玩笑,他脸上松弛的笑意也让田云逐觉得有些不适应。他们有多久没想这样心平气和地聊天了?哪怕只是随便谈着不咸不淡的日常,这种记忆几乎被有关病房的惨痛画面彻底覆盖掉,变得模糊又陌生。田云逐边喝边想,甚至忘了把这场难得的对话继续下去。

“小心撑着。”

见姜浔已经在他身边坐了下来,伸手按住他继续舀汤的那只手。

田云逐用嘴含住勺子,挑起眼皮,讪讪地看他一眼,

“每次胃口好的时候你都这么说。”

田云逐这么说只是不甘示弱,只是在身体不受控制地听从姜浔的指令,乖乖服从之前随便说点什么。但凡他能稍稍体会到每一次自己因为吃多引起难受发作的时候,姜浔所承受的自责和痛心,一定会对这种没心没肺的责备口吻深深懊悔。

姜浔不清楚他脑子里的弯弯绕绕,身体前倾,当真心平气和地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

“好,以前怪我。不过至少现在稍微留点肚子,想想过年想吃什么?吃得太饱就什么都想不出来了。”

田云逐睁着黑漆漆的眼睛重复了一句:“过年?”

好像还没意识到这交织着苦涩与甜蜜,被孤勇悸动不断驱使,无畏波折,又被疼痛和虚弱牢牢困的一年马上就要过去……

“嗯。再过几天就过年了,好好想想。”

“除了吃的,能不能想点儿别的?”

“别的?”

略一沉吟,姜浔几乎是立刻明白了田云逐的话外音,

“不行。

你才刚好一点儿,别胡思乱想那些有的没的。”

“浔哥,”

田云逐的声音清凌凌的,听起来就像撒娇。

“我说了不行。”

姜浔重新恢复了正襟危坐的姿态,双唇在防护服带来的燥热里快速失去水分。

田云逐失望地眨了眨眼睛,勺子也放进了碗里,身体向后,靠在床头上。就连柔软的发丝都随着轻微的摆动变换出失落的弧度。

“你想说什么?”

姜浔眼里盛住哪柔软的弧度,摊开双腿,向后挺了挺脊背。没等田云逐再坚持说些什么,他知道自己已经先一步动摇了,

“看在你最近表现不错的份上,说吧,我考虑一下。”

田云逐想也不想地脱口而出:

“我想和你一起过年。”

“放心,过年那天,所有人都会来医院陪你。”

“不是所有人,是只有我和你。”

田云逐的声音越来越兴奋,忍不住扯住了姜浔的袖口,凑近他的耳边,

“我只想我们两个人单独在一起。

我们一起出去过。”

“你确定?你不怕妈妈伤心?”

“我妈她很开明好不好。而且,我已经跟她说过了,她不但同意了,还答应帮我去跟陈主任请假。”

“主任怎么说?”

“他没怎么犹豫就同意了。还说我恢复得很快,下周可以从无菌病房转回普通病房了。只要多注意,出去一天也没有太大问题。”

姜浔逆光坐着,身后一片光明,一双眼睛却幽深暗沉,看着田云逐,半点光也透不进去。

“你都计划好了,还问我做什么?”

田云逐在他突然冷淡的语气里缩回手指,轻生解释:

“因为你正好问起这个……

其实我也还没想好,要是真能和你出去,真的能整整一天都单独待在一起,我们到底要怎么过。”

“那就趁这几天好好想想。”

姜浔的声音再难捕捉到任何情绪。看时间差不多了,他从椅子上站起来,收走了田云逐面前的小桌板,和那些盘盘碗碗。

田云逐的眼光一瞬不停地追着他,像是打定主意要从他的冷静自持下窥见点什么东西。

“我们很快就能有整整一天的时间单独在一起了。”

这句话,他知道自己已经来回重复了很多次,就像没牙老婆婆的喃喃自语。可还是觉得不够,语气不够,姜浔给他的回馈也远远不够。

姜浔扶他重新躺好的时候,不得已暴露在他眼里闪烁的水亮光芒里。那光芒太盛,让人避无可避,只好下意识地皱紧了眉头。

“浔哥,你怎么一点儿都不兴奋?”

“一天而已,稀松平常,有什么好兴奋的?”

田云逐咬着嘴唇不说话了,睫毛也垂下来,翻身背对着他,安静地抗议。

姜浔直起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薄薄的肩背和脆弱白皙的脖颈,

“田云逐,一天没有什么了不起。等你好了,我们每天都能单独在一起。”

田云逐紧绷的脊背肉眼可见的松弛下来,却没再转回身来。姜浔收好东西,洗了热毛巾回来,想替他擦手擦脸,好让他睡得更舒服一些。

田云逐趁他从背后靠近时突然转身,用两条细胳膊搂住他的脖子。两个人几乎是脸贴着脸,隔着口罩都能感觉到彼此的呼吸。

“浔哥,你别这样。医生都点头了,你还担心什么?”

姜浔被他突然的动作弄得眉头紧蹙,

“小心点儿,放手!”

田云逐听话地松开了一些,但也只是稍稍后退了一些。像个小孩子似的,在大人生气时小心翼翼地讨好,忍不住伸手按住姜浔高高隆起的眉心。

“浔哥,你这样真的很凶。”

“……”

姜浔忽然觉得很抱歉。

因为抱歉,忍不住弥补,忍不住凑近了想亲亲他。好在他及时止损,把脸停在就离田云逐不到一公分的地方。

田云逐看出他眼中萌生的退意,再一次用力搂住姜浔的脖子,阻止他的后退。

“小心感染!别胡闹!”

“这样不就行了。”

田云逐伸手把旁边桌子上的口罩戴在脸上,隔着两人脸上的一次性口罩,和姜浔的嘴唇碰在一起。

姜浔不敢大意,点到即止,把田云逐轻轻拉开。他的动作处处为他着想却不够洒脱,好像仍然对刚才田云逐说他凶的事很介意。

“田云逐,我不是……”

“我知道。”

“知道什么?”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这么凶。”

其实,我刚才还有半句话没说完。”

“还有什么?”

“你这样真的很凶,但我喜欢!”

“还有一句!”

“什么!”

“你这样帅呆了,酷毙了,简直没法比喻了!”

田云逐哈哈笑着,搂着姜浔一起倒进温柔的甜蜜里。

作者有话说:

球球收藏和海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