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去病(前140—前117):河东郡平阳县人。中国西汉武帝时期杰出的军事家,名将卫青的外甥,任大司马骠骑将军。好骑射,善于长途奔袭。霍去病多次率军征战匈奴,身先士卒,勇冠三军,漠北大战中,他迫使“匈奴远遁,漠南无王庭”,并于狼居胥山祭天。从此,“封狼居胥”变成历代兵家所追求的至高荣耀。
1 长袭
狂风席卷落日。
霍去病站在大漠中央,斗篷猎猎作响。
此时乃是元狩四年,霍去病只有22岁,却因数番对匈奴的大捷,成为汉军中毫无争议的王牌,风头甚至盖过了他的舅舅卫青。此次征战漠北,乃是受武帝之命,彻底消灭匈奴,以图一劳永逸。
而这一战对霍去病而言,却还有另外的含义。
一袭黑衣的小校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的身后,躬身道:“将军,路已探明,前方二十里,乃是左贤王部。”
“什么?”霍去病的身体微微颤了一下,嘴里喃喃道,“左贤王,左贤王,为什么会是他?”
小校愣了一下,不知道将军为何会如此失态。霍去病少年得志,当年带领八百骑兵大败匈奴的时候,还未满十八岁。在印象中,将军一直是个沉默寡言不露声色的人,却不知此刻为何有些慌乱。诚然,左贤王部骁勇善战,乃是一支劲敌,可毕竟最精锐的部队乃是伊稚斜单于的本部,更何况此番前来,本就是为了全歼匈奴军啊。
一晃神的工夫,霍去病已经转身走入营帐,下令:“命令各部,连夜拔营追上左贤王部,纵马砍杀,不留活口,踏过匈奴的尸体之后,不要停下,一直深入漠北,活捉伊稚斜单于。”
军令一下,将士们面面相觑,一个偏将上前道:“将军,这里地处遥远,又在大漠之中,恐迷失方向,再者,单于那边还有卫大将军……”
“违令者——”霍去病拖长了声音,冷眼扫过这名偏将,“斩!”
众将噤若寒蝉。
当夜,霍去病一马当先,丢下辎重,轻骑奔袭,恍如神兵天降,左贤王部仓皇应对,死伤无数,只得且战且逃。
霍去病兜转马头站住,望着头顶的一轮皓月,喃喃道:“胭脂,这一次,我一定要追到你!”
与此同时,一个斥候快马奔向卫青将军的帐中:“将军,霍将军已全歼左贤王部,只是未按军令休整待命,而是直奔狼居胥山去了。”
“什么?”卫青猛地拍了下桌子。
2 胭脂
人生在世,机缘二字。
初见南宫胭脂的时候,霍去病只有十六岁。他出身低微,乃是平阳公主家的女奴和平阳县小吏私通所生,因惧怕公主怪罪,父亲一直不敢认他。平日里,他便在公主家里打杂。
那一天,他赶着公主的马车去接一个客人,走到半路的时候,忽然从一条小巷里冲出一个女孩,她看上去年纪稍长,衣衫凌乱,面带泪痕,一走近就抓住霍去病的胳膊道:“小哥,救救我,我快没命了。”
霍去病二话没说,便扶她坐进车里。几乎同时,三四个家丁模样的壮汉手持绳索棍棒,将马车团团围住:“小子,见过一个十八岁模样的女孩没。”
“好像有。”霍去病摸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儿,随手指了个方向,“好像往那边去了。”
“混账!那边是河,她总不会投河去了吧?我看这个贱人就藏在车里!”家丁怒目圆睁,一把揪住霍去病的衣领,就想把他摔下来,却不料这个看起来黑黑瘦瘦的少年,力气却大得吓人,他用两根手指钳住家丁的手腕,轻轻一翻,家丁便“哎哟”一声松开了手。
“公主家的马车,岂是你们这些狗奴才说搜就搜的?”霍去病一扬马鞭,只听“啪”的一声脆响,所有的家丁都感到膝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齐刷刷跪在地上。
“小子!别不知天高地厚,这个女人可是朝廷钦犯,窝藏钦犯可是要满门抄斩的。”一个家丁威胁道。
“哦?是吗?那我可得好好考虑一下了。”霍去病微微一笑,“你说我是挖掉你们的眼呢,还是干脆要了你们的命?如果我是你,会选择趁我还没想清楚的时候撒丫子滚蛋。”
家丁们心知不是对手,面面相觑之后,便落荒而逃。霍去病冲着他们的背影哈哈大笑,末了,他掀开帘子,将女子扶下马车:“你快去吧。”
女子躬身行礼:“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只是公子刚才已经亮明马车主人的身份,相信用不了多久,他们便会追查到你,到时只怕你我都难以脱身。”
霍去病愕然:“如此说来,你真是钦犯?”
女子点头:“小女子本名南宫胭脂,是南宫侯的女儿,父亲被诬谋反,满门抄斩,我蒙圣上开恩免于一死,却要被充作军妓,不得已才逃出来,现在却……”
“原来如此。”霍去病沉吟片刻,忽然眼前一亮,“我倒有个主意,不如我去参军,上阵杀敌,一命换一命,你便留在长安,何如?”
南宫胭脂愣了一下,随即摇头:“此等事岂同儿戏,怎能说换便换!”
霍去病傲然道:“现今大汉国力强盛,心腹大患唯有西北的匈奴,我若带兵灭了匈奴,换你一个自由身,如果你是皇帝,算算这买卖是赚还是亏?”
南宫胭脂理了理头发,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这个眉宇不凡的少年,叹道:“纵使你真能上阵杀敌,也要许多年吧。”
3 和亲
“你要带兵去打匈奴?”汉武帝刘彻看着殿下跪着的霍去病,朗声大笑,“好!少年血性,没有辜负你舅舅卫青大将军的一世英名,只不过现今国库空虚,不宜动兵,朕决定和匈奴和亲,休养生息之后再做定夺,既然你有心从军,朕就委派你护送公主和亲。”
卫青愣了一下。霍去病请命攻打匈奴,他本以为儿戏,无奈坳他不过,只得代为引荐,却不料汉武帝提拔人才不拘一格,对霍去病的才华和武艺颇为赏识,只是霍去病此前毫无经验,初入军营便担此大任,恐有差池。他上前道:“皇上,这……”
汉武帝大手一挥:“不必多言,自古英雄出少年,朕意已决。”
霍去病一路小跑着回到府中,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胭脂。接下来的三天时间里,白天胭脂陪着他去采办西行所需的日常用品,就像寻常的小夫妻一样。晚上便睡在他的**,而他则睡在椅子上。平阳公主府仆役众多,竟无人发现府中多出一个人来。
胭脂躺下之后很快便睡着了,霍去病却翻来覆去。他听着**轻微的鼻息,喃喃道:“胭脂,如果我此次立了功,央求皇上宽赦你,你说他会不会答应?”
“胭脂,如果你被赦免了,有什么打算?”
“胭脂,你说如果我求皇上给我们赐婚,他会不会同意?”
“胭脂,其实皇上同不同意都无所谓的,只要你愿意和我在一起,什么我都不怕。”
“胭脂,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胭脂,我爱你……”
……
三日后,霍去病奉命出使西塞,护送公主一路向西行去。西北风沙大,公主在轿内不住地咳嗽,霍去病心不在焉地听着,想的却是此番立功之后,该怎样去和皇上请求赦免南宫胭脂的事情。此刻她被偷偷安顿在平阳公主家的一处厢房里,暂时应该是安全的。
大风卷起轿帘,霍去病有意无意地回望了一眼,心里“咯噔”一下,他兜住马头,思忖了片刻,等公主的轿子经过的时候,他轻轻唤了一声:“公主……”
公主没有说话,也没有令轿夫停下。霍去病落得远了,只得夹了夹马腹,一路追上去。心中的疑窦却越来越大,终于,他忍不住喊道:“停下!”
他纵马驰到轿前,一把拉开了轿帘。空气霎时凝固,南宫胭脂抬起头,泪眼朦胧。
“胭脂!怎么是你?”
南宫胭脂笑笑:“匈奴民风彪悍,乃在教化之外,你总不会以为皇上真舍得把自己的女儿嫁给单于吧。”
霍去病明白了。武帝之所以没有追查他窝藏钦犯的罪过,反而给了他护送公主的美差,并非仅仅是赏识自己的才华,还因为,他和要护送的人一样,都有利用的价值。
帝王心,果然深不可测。
风沙抽打在脸上,霍去病眯起眼睛,忽然涌起一股无力感。过了很久很久,他捏紧拳头,对南宫胭脂说:“我们一起远走高飞吧,离开这里。”
南宫胭脂笑笑:“以你的武艺,带我离开自然容易。可你没有想过,若是这样一走了之,势必又给了匈奴犯汉的口实,到时生灵涂炭,破碎的家庭何止千万。”
“那和我们有什么相干!”霍去病话音未落,一个巴掌狠狠地扇在了脸上,南宫胭脂杏眼圆睁:“你是将军!家国天下,都要放在心中!若你有心,日后便带着大军,杀了单于,风风光光地接我回家;若你无意,便当你我从未相识,天下之大,何处不是家。”
霍去病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缓缓地放下了轿帘。
“将军。”胭脂轻轻唤他,“这几日来你晚上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那么……”霍去病犹豫了一下,轻声道,“你愿意吗?”
沉默了许久许久。胭脂问:“你懂得什么是爱情吗?”
霍去病想了想,道:“我会用行动证明的。”
风沙很大,很快便迷了眼。
4 斩狼
当日一别,已近六年。在这六年的时光里,霍去病数次领兵追击匈奴,也曾带着八百骑兵纵横追击,却始终无法找到伊稚斜单于的主力。
现在是最好的机会,他不管什么军令,也不在乎什么生死,如果找不到胭脂,他便一直在大漠里追下去。
“这是哪里?”霍去病转身问一个小卒。
小卒摇头:“前面好像是狼居胥山,再往前就是瀚海,再往前,属下也不知道是在哪里了。”
霍去病点点头:“传我命令,于狼居胥山祭天,饮马瀚海。”
此时是元狩四年。霍去病从长安出发,在深入漠北寻找匈奴主力的过程中,他率部奔袭两千多里,歼敌七万多人,俘虏匈奴王爷三人,将军相国当户都尉八十三人,创造了一个无法企及的神话。但是,无人知道他为何如此拼命。
跨过狼居胥山,霍去病终于找到了伊稚斜单于。他的本部被卫青击溃,一路逃亡,此时只剩下几百个士兵,根本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大汉将军。
霍去病一眼就认出了胭脂。虽然六年未见,虽然她身着异服,虽然大漠的风沙侵蚀了她雪嫩的肌肤,可是,她依然是他的胭脂。
“胭脂——”霍去病翻身下马,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只能轻声道,“跟我走吧。”
“跟你走?”南宫胭脂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笑了,“去哪里?回长安?然后被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继续摆弄自己的命运?不!绝不!我已经不是以前的胭脂了,我现在是阏氏!我习惯了牧马放羊,习惯了这大漠的风烟,我生是伊稚斜的人,死是伊稚斜的鬼。”
“不,你听我说……”霍去病话音未落,南宫胭脂一转身抽出一把刀来,狠狠地朝他砍去,霍去病一时失神,竟忘了躲闪,马刀砍在他的肩膀上,血流如注。
南宫胭脂拔出刀,再想砍第二下的时候,脖子上忽然一凉,一把匕首抵住了她的喉咙:“别演戏了!我看得出你们彼此有意,否则,你那一刀,也不会砍得这么偏,伤口也不会这么浅。”
“狼主,你……”南宫胭脂扔掉手里的刀,跟着伊稚斜一步步后退。
伊稚斜看着霍去病,话却是对她说的:“我懂你的意思,你害怕我以你为质,逼死你的情郎,不惜故意和他反目,以防他投鼠忌器。现在,我就是要他退兵,否则,玉石俱焚!”
“退后!”霍去病大吼,身后的士兵缓缓退出十丈。
“很好。”伊稚斜恶狠狠地看着霍去病,“这么多年来,你杀了我无数族人,现在,我要你自刎谢罪,跪下!否则,我就杀了她。”
胭脂闭上眼睛,顺着伊稚斜的身体跪在地上:“狼主,放过他吧,我愿意跟你走。”
“跟我走?”伊稚斜哈哈大笑,“不错,我爱你,但是倘若霍去病不死,你以为他会放我们离开?别做梦了!今天,我们两人之中,必须有一个要死!”
胭脂的脸上满是泪痕:“霍将军一诺千金,只要他答应放你走,就一定不会食言的。”
“闭嘴!”伊稚斜狠狠地抽了她一个耳光,“他杀我族人,又将我逼到如此狼狈的地步,留着他,匈奴便永无出头之日,我再爱你,也不会因为一个女人,牺牲整个匈奴的利益。”
胭脂冷笑。她转向霍去病:“那么你呢?你会因为一个女人,牺牲整个大汉的利益吗?”
霍去病缓缓地跪在地上,目光却一刻也没有离开南宫胭脂。如果说刚才南宫胭脂所说的话所做的事不过是她故意演给狼主看的一场戏,谁又敢说她现在不是为了逃生而联合狼主演给自己的一场戏呢?
毕竟,她现在有家室,有地位,六年的时光,足够摧毁一个人的信仰,更何况他们彼此之间若有还无的爱情呢。
可是,自己这么多年征战沙场又是为了什么?他从下人到将军,从长安到瀚海,几千里路的风沙,不就是希望她能够幸福快乐地活着吗?
只要她找到了自己的归属,纵使死,也值了吧。霍去病缓缓地举起匕首,将要刺向心口的刹那,只听见“啊”的一声,南宫胭脂握住伊稚斜的匕首,狠狠地朝脖子上抹去,伊稚斜慌忙收手,锋刃还是在胭脂的脖子上划开一道深深的伤口。
霍去病翻身从腰后掏出一把硬弓,弦如满月,一箭正中伊稚斜的心口。
“哈哈哈……”伊稚斜仰天大笑,“霍去病,你,和我,都会栽在女人身上,只不过我输了,因为这个女人,她爱的是你。”
霍去病的士卒见状,纵马掩杀过来,瞬间便把伊稚斜的残部踏成肉酱。
“胭脂,你不要怕,我随行的士卒中有最好的大夫和金创药,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霍去病一边从衣服上撕下一根布条,紧张地给胭脂包扎伤口。
“我没事。”胭脂露出一个久违的笑容,“最后关头,伊稚斜收手了,他不是真的想让我死,你的肩膀……”
“没关系,一条胳膊而已。”霍去病笑笑,“我连命都不要了,还在乎一条胳膊吗?”
“你真傻。”胭脂泪眼朦胧。
“你还记得六年前我问你的话吗?”
“可是我现在……”
霍去病伸出一根手指,按在她的嘴唇上:“我只问你,愿不愿意?”
胭脂笑了,她答非所问地说:“你说你会用行动证明你的爱,你已经证明了。”
霍去病收回手指,覆上了他的唇。良久良久,两人才分开来。
“你有什么打算?”南宫胭脂问。
“我不走了,就在这里住下来。”霍去病抱住她,“当年皇上要给我指婚的时候,我告诉他‘匈奴未灭,何以家为’,现今若是再回去,怕是没有借口推脱呢。”
“那皇上那里怎么交待?”南宫胭脂笑道,“你现在名满天下,皇上会不惜一切代价找你的。”
霍去病也笑:“我自有办法。不说这个了,这么多年没见,我有很多话要跟你说。”
南宫胭脂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你不要着急,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当天晚上,霍去病将自己的战袍脱下,然后穿到死去的狼主身上,装到一口棺材里,只说霍去病长途跋涉积劳成疾,不幸英年早逝,长安离此几千里路,运回去只怕早已腐烂,面目难辨,手下的士兵都是自己的亲随,不会出卖自己。
史书载,元狩六年,霍去病去世。汉武帝大为悲痛,他调来铁甲军,从长安一直排到霍去病的墓地,并把他的墓修成祁连山的模样,还在他墓前立了马踏匈奴的塑像。
人们都在喟叹他的英年早逝,却没有人知道,霍去病在塞外,正欣赏着中原不曾领略过的绝世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