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地黑了,媚儿焦急地向窗外张望着,她盼望着她的男人快些回来,尽管她不爱这个男人,但她却依赖这个男人,这个男人就像她身体的一部分,长在身上时,不觉得怎样,可是失去了就是一种残缺。

外面的雨越来越大,天越来越黑,媚儿的心越来越沉,从打结婚以来,憨柱从未这么晚回来过,不管多远的路程,他总是在太阳落山前,大步流星地赶回来,他怕他的媚儿害怕,他更舍不得他的媚儿独守空房。可是今天怎么了?媚儿的心忐忑不安……

这时外面隐隐约进来个黑影,哭着喊道:“是不是憨柱家?憨柱嫂子在吗?”

媚儿的心怦怦地加快了跳动,紧张地、颤抖地推开屋门,一种不祥的感觉由心底升起,慢慢地扩展到身体的四肢百骸,她头皮刷刷地发凉……

媚儿迎向黑影,声音颤抖地问:“你是谁,我家憨柱呢?”

黑影说道:“我叫王铁成,是憨柱哥的工友,嫂子,出事了!砖窑塌了,憨柱哥被砸在里面了!现在被送往乡医院,嫂子快去吧,晚了怕来不及了!”王铁成说完,呜呜地哭了起来,外面的雨越来越大。

这个噩耗就像晴天霹雳,媚儿只觉得眼前一黑,她顺势扶住了屋门,才没让自己倒下去,为什么老天要这样残忍,她爱的男人已经成为别人的丈夫,难道眼前这个憨男人你也忍心夺去吗?

王铁成搀住了摇摇欲坠的媚儿,将她扶进屋内,让媚儿在炕上坐定。媚儿才缓过气来,泪水顺着美丽的脸颊悄无声息地流淌着。她不可以倒下,她要去看她的男人。媚儿在王铁成的搀扶下,深一脚浅一脚地来到婆婆家。

婆婆家立刻慌做一团,有病的公公在炕上呜咽地哭着。两个已结婚的小叔子忙着去套驴车,最小的小叔子四柱冒着雨跑向曹二驴家去送信。

很快两挂驴车,在这雷雨交加的夜晚,疾驶在泥泞的乡路上,他们正赶往乡医院,去看憨柱。

一个小时后,曹二驴搀着女儿,媚儿的两个小叔子搀着婆婆出现在乡医院急救室门前,工友们正焦急地等待着。

透过急救室门的玻璃望去,憨柱一丝不挂,浑身连泥带土地仰躺在急救台上,几个医生、护士正在对憨柱实施着急救措施。在这生死之间,憨柱就像一头被退了毛的猪等待着属于他的命运,没有一丝人性的尊严,身体是光着的,尊严是光着的,生命也是苍白的。

终于憨柱恢复了神情,他虚弱的喊着媚儿,媚儿、婆婆、岳父进入了病房,憨柱看见了亲人,坚强的汉子再也忍不住泪水,他哽咽着。憨柱突然发现自己什么也没穿,他努力地想用手拽衣物遮体,可是他的手,他的腿没有任何的知觉,这个硬汉才意识到自己废了,身上能够动的器官只剩下脖子以上的脑袋了。憨柱呜呜地哭着,他哭他的命苦,哭他那年轻的女人怎么办?

媚儿脱下已被雨水浇透的上衣给男人盖上了身体,让这个伤痛中的男人找回了点人的尊严。媚儿穿着半截袖,湿透的白色半截袖紧紧地贴着身子,玲珑的曲线尽显无疑,媚儿真的太美,太媚,怪不得憨柱拼命地干活,拼命地挣钱,哪个男人娶到这样的老婆都会有使不完的力气,都会宝贝得像自己的命,这憨柱也算有福气的人了,能和这样的女人做三个多月的夫妻,就是死了也值了。

但人,没有一个想死的人,包括自杀者,他有必死的原因,却没有想死的心。

工友们一边可怜着憨柱,一边又羡慕着憨柱。也许人是不该透支幸福的,透支了不到时候的幸福,便透支了生命!

二驴看着那些盯着媚儿看的男人,二驴脱下自己的外套,给女儿披上,同时为女儿的命运捏了把汗。

护士喊道:“病人家属到诊室来!”

二驴扶着媚儿,憨柱的两个弟弟扶着媚儿婆婆去了诊室。

带着老花镜的刘医生上下打量着媚儿,惋惜地摇了摇头,说道:“孩子你是病人的女人?”

媚儿使劲地点着头。

“孩子,你要有心理准备,你男人脊椎造成了人粉碎性骨折,严重压迫了神经,恐怕再也没有站起来的希望了。明天转院去省城吧,看手术是否会有希望?”

媚儿惊呆了,事实为什么要这么残酷,媚儿晃了晃,二驴扶住了。媚儿紧咬着呀,坚强地站稳了,天不由我,我命偏不由天,媚儿要与命运抗争,不管怎样她都不会倒下,她要撑起这个塌了顶梁柱的家,她要治好憨柱的病。

第二天,天下起了迷蒙的细雨,媚儿和她的两个小叔子抬着憨柱,踏上了去往省城的客车,媚儿心里报着仅仅的最后一丝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