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兰若欢欢喜喜的将聘礼收下,在方少倾看来,他只是送了聘礼,在幽兰若看来,她只是收了聘礼,在幽瑜看来,是幽家收了方家的聘礼,在徐氏看来,徐氏有些看不懂了,这婚事,到底能成吗?

只是此时幽兰若笑得越发灿烂,却是不再多言,两只眼盯着厅堂中央摆放着的数十只箱笼,放出的灼灼光芒似要透过箱笼看清里面装的何物。

幽兰若从未收过聘礼,此刻确然对聘礼很有几分兴趣,不过想研究,却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当即起身赶人:“劳烦少倾表兄亲自上门一趟,当真感激,现下大事已成,少倾表兄可以功成身退了。”

“咳,”幽瑜刚举起茶杯喝得半口茶,听见女儿的话,顿时将那半口茶呛入了肺中,徐氏赶紧为他顺气。

幽兰若回身,随意瞥了眼。这一瞥之下,却见自她进来后就一言不发的嫡妹幽惜若,此时正睁着一双幽幽的眸子,沿着那视线,幽兰若看过去,竟然是,方少倾!

再回头,幽惜若已经收回目光,低垂下眼眸,幽兰若暗暗心惊,这个嫡妹和她不亲,她一直以来也未曾主意自家姐妹感情,但方少倾才回晟京多久,与幽惜若怎会有太多交集?

联想到刚走到厅门口时听到幽惜若自述的那段话…。

嫁出去的女儿岂能随时归省,况且是嫁入皇族的女儿,况且是方家下聘的日子?这难道仅仅只是巧合?

如果说四皇子陆衷是为了昭显对她妹妹幽惜若的宠爱,允她省亲,那么幽惜若选择今日是为什么,陆衷由她今日省亲又是为什么?

幽惜若适才那段话,看似告慰双亲,在方少倾面前说出,却不太合仪,她一向是很有涵养很懂约束自己的,凡事都要仔细斟酌,断然不会做出不合体制的事啊。

暗暗叹息一声,幽兰若突然没有兴致再和方少倾斗法了。不管输的是哪一方,一旦选择相斗,就注定没有赢的人。

“女儿昨夜整夜未安,此刻突感困倦,先行告退。”幽兰若望着幽瑜,一副懒懒的神色。

幽瑜点点头,道:“下去歇息吧。”

她昨夜在哪里歇息的,睡得安不安的,幽瑜不晓得,也无从计较,今日原本没想着她会出面,但听到她终于回府的消息,转念一想,不若趁方少倾在场,让她出来会客,一则试探口风,二则若抗拒,正好让方少倾来说服,不想她一口答应收下聘礼。

虽然她言与方皓情投意合,但这聘礼单子上课写明了是方少倾聘幽兰若,收下了,再无反悔余地。

幽兰若并不在意幽瑜的算盘,出了客厅,她径直回到兰馨苑,修禹已经准备好了一桌十分丰盛的午膳,此时才想起她拒绝了文德帝赐下的御膳,可一直未曾进食,加之前几天忙着照顾陆情轩,她已经多少天不曾用膳来着?

低头默算了一阵,幽兰若决定将疏忽肠胃这笔账算到陆情轩头上,以后得了胃病势必要让他负责的。

“小姐,你几百年没吃饭了?至于如此穷凶极‘饿’?”修禹一脸震惊的表情,“我又不会和你抢!”

幽兰若淡定的瞥了眼夸张的修禹,淡定的的继续以风卷残云之势继续扫荡佳肴美馔,这些日子在外漂泊,确实没什么精力注意饮食,樱花那个女人,对食物的要求是能果腹就行,这么一算,又得在陆情轩头上加一笔帐了。

作为商人,幽兰若坚信有欠账必须及时清算,即便本金一时半刻收不回,也得先付三层作为利息。

喝完最后一口汤,幽兰若心底已经有了计较,抬头对瑕非吩咐道:“瑕非,你去朝凤楼将我的画具取过来,幽相府收下方侯府聘礼这件事很快就会传开,我必须在他们还没反应过来之前扔出下一个招数。”

瑕非呆了呆,尚自惊疑自家只喜吃喝玩乐的纨绔小姐突然进化,不但会跳舞还会作画,且不管作画的功夫是否能比拟跳舞的造诣,还是足够让她期待的,却又听见一则更惊悚的信息,顿时瞠目结舌起来:“小……小姐……您说什么?您收了方家的聘礼?”

“嗯!”幽兰若点头,这很难以接受吗?

“小姐,为什么啊?您不是不喜欢少倾公子吗?”瑕非纠结起来,不是觉得少倾公子不好,而是……

幽兰若挑挑眉,不忍看这老实孩子暗自纠结,笑了笑神秘道:“这不是为我收的,是帮别人代收的。”

“啊!”瑕非讶异,“小姐是帮谁收的?少倾公子不是喜欢小姐吗?我还以为他来给小姐下聘呢。”瑕非初来幽相府不久,但已经打听清楚了府内的各位主子,除了自家小姐似乎没有其他待嫁的主子了啊!

“呵呵,这个嘛,上天早已安排好,所谓命中注定,凡人就无须插手了。”幽兰若笑得越发灿烂,“你赶紧去帮我取画具吧,温娘知道我放在何处的。”

瑕非怎么看怎么觉得自家小姐笑的不怀好意,那露出的皓齿也变成獠牙,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待瑕非踏出兰馨苑,修禹立刻凑了上来:“小姐,你和轩世子也说命中注定,生辰神合,可你二人分分合合就没长久过,指不定后头的路还有多曲折,能不能走出一个结果来。这天命不靠谱到何种地步可想而知,我还是觉得您比天命更仁慈,更中意由您撮合的姻缘。您跟我说说您为少倾表公子找的良配是谁好吧?好吧?”

修禹睁着大眼睛眨啊眨,这一瞬间好奇滋生的求知心哗哗膨胀开来,隐有万丈飞瀑一泻而下收势不住的势态。

幽兰若嘴角抽了抽,也就她敢这么跟自己说话,朝着桌面努努嘴,“收拾餐桌,别多管闲事。”冷冷的哼了一声,转身向内室行去,吃饱了,她又想睡觉了。

修禹却不想放过,餐桌什么时候都能收拾,八卦可不是什么时候都有机会能撬出来,“小姐,莫不是您借用收聘礼来刺激轩世子?但是收了聘礼可得交个新娘子出去的,花轿临门您打算让谁替你坐进去?”

内室有些昏暗,幽兰若脚步微顿,转身盯着紧跟身后的修禹,阴测测道:“此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一指床头后的菱花镜,“有空过去看看出现在里面的谁?”

修禹迈进内室的一只脚还未落地,在门槛上停了停,规规矩矩的缩了出来,干笑一声,“小姐,我去收拾餐桌……餐桌。”

多管闲事可以,把闲事管成了自己的事就不划算了!修禹修了几辈子的福,这一生找了这么个省事的主子,她才不要再找个夫主来管前管后。

幽兰若暗笑,迈步走到窗下,推开窗户,冬日阳光顿时倾洒进来,照在身上,微暖中带着微凉,一如初恋时微甜中带着微苦,陆情轩强势的气息中处处透着对她的纵容。

如果陆情轩真能决绝的将她放下,她未必能做到这般厚颜的。她害怕,哪怕他心中还有一丝不舍,在她绝情之后他又旧情复燃,而她已转身,他们往后要如何面对彼此。

幽兰若抬手,宽大的广袖划下,露出一截皓腕,她张开掌心,阳光洒在手心,一握,看不见的掌心依旧是一片黑暗。这就是光和影,向往的永远是光明,你能看到,却不能握到,握住的,永远是黑暗。

良久,身后响起脚步声,幽兰若回头,瑕非捧着一个盒子乖巧的立在她身后三丈处,呆呆的看着她出神。

“拿过来了?”幽兰若轻笑。

名闻天下的书画大家华新华大师曾屈尊来幽相府当了两年西席,她跟随华大师学习的却只是书法,不曾学过绘画。

只是前世因为想将记忆中的父亲画出来,所以去学了几年的素描,素描期间又对油画兴了几分兴趣,林林总总的学了不少书画课。不过皆是浅尝辄止。

幽兰若笑笑,虽是浅尝辄止,此番也够用了。

俗话说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定要赢。此番既然已经和陆情轩摊牌,那么她就放手一搏吧。

不禁,内心颇为期待,届时陆情轩会是什么表情呢?

“小姐,弹琴可以怡情,写字可以静心,绘画可是又费力又费神的事儿,您现在真要开笔作画?有生以来第一次作画?”修禹躲在瑕非身后伸出半个脑袋问道。

幽兰若瞥了眼这小丫头,比她还大两岁,心性从没有一刻能定下。

“嗯!作画,你们都出去为我护法,三天之内不要打扰我。”幽兰若示意瑕非将小盒子放在桌子上。其实即便是今世,她也不是第一次作画。

她第一次作画,是看见月海心后,为她的绝世容颜所惊艳,立即吩咐搜寻来这一套画具。可惜只作了半幅,月海心就痴恋上岐王爷,没空给她当模特。

修禹和瑕非对视一眼,压下心头的好奇,退了出去。

幽兰若打开画盒,上边一张画了一半的素面平摊开,也许,她该抽空去看看月海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