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昭别院

小羽起了大早站在院中,双手背负在身后仰起头望着不远处的天际。空中偶有飞鸟掠过,时间过得真快,眼看一年又过去了,进入了初冬的天显得有些寒凉。

“少爷……你又穿那么少跑出来了,加件衣服吧!”安心走上前把披风披在了小羽的身上。

不为所动的小羽没回答安心的话,他突然转身面朝着安心。“你说,出来了那么久是否应该回去了呢?我有些玩够了,想看看回去后,那些人见到我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想到归家他心中充满了急切,还有期待。要是大家知道他回去的话,肯定无法接受存在的事实。

安心看得出来小羽脸上流露出来的思念情切,“少爷,奴才也想家了,这话平常奴才也不敢说,如今少爷若是想回去的话,奴才自然是赞同。”

他们的身后站着三叔,主仆之间的话他听得一清二楚。

三叔转身走出了院落,白龄仙看了眼身旁的徒弟。

“怎么,舍不得了?其实你也该是时候下山了,当年我把你救回来你就一心跟随我。几十年了,你心中的忏悔和结也该是时候放下了。不如回去看一看吧!”白龄仙看着自己的关门弟子,想要三叔回去。

三叔始终不说话,他别有深意的抬眼看了一下眼前一脸笑意的白龄仙。

有时候我们自己看自己的命格始终看不清楚,旁人却看的清清楚楚。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兴许意思就是如此。

“师傅,我想还不是时候,三国之间的战争当真还是爆发了,现在回去起码时机还未成熟。”三叔的言中之意还需要等等。

白龄仙撅着花白的胡子,“当真你是这么认为吗?行了,你的心思我还会不明白吗?你看着那小子,难道一丝丝心痛都没有吗?当初下山的时候,你就先看到了他,才会叫我去市集围堵他,何必呢?说穿了,这事情的背后全部都是有你在操控这不是吗?”

说到被徒弟利用的事,白龄仙有些不高兴的皱眉。

三叔不否认白龄仙说的话,不错,当初的确是他在市集遇见了小羽,一眼就看见了孩子眉宇间的锐气,当时他就想着要救孩子,才会要白龄仙想方设法把他带到山上来。

一个年约十岁左右的孩子,出门有家丁陪同,这样的身份何其尊贵。

通过种种观察,三叔证实了自己眼睛所见的事实和心中猜想吻合。

“师傅,我好不容易走出来,再回去就会万劫不复。”三叔靠在了回廊的凭栏下,面朝着白龄仙。

白龄仙专注的听着三叔的话,他自然是懂得三叔内心的挣扎。

撅着花白胡子的手掌一顿,“你可有想过,逃避是无法进行一世的。你终有一天要死,难道想在弥留之际带着遗憾离开人世吗?”不下点猛料眼前的人似乎不肯清醒。

白龄仙不介意给三叔做一个重大的决定,回去和不回去看似很难抉择,其实再简单不过。

“这些事我有想过,师傅,你说那小子体内的毒素全部都清除了吗?”三叔担忧的望着白龄仙,想听白龄仙的实话。

他笑着走到了三叔面前,“你还真是嘴硬心软,明明表面很关心那小子,却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你的性格真是几十年如一日,改变不了。哎……”说着,白龄仙装模作样的深深一叹。

三叔不恼也没搭腔,白龄仙说的都对,他内心是真的关心小羽,但碍于目前不能和小羽太过于套近乎,只好忍住了和他亲近的机会。

“你这样做又是何必呢?明明你想要遇见的人就站在你面前,而你却不敢上前去相认。你实在太傻。”白龄仙双手背负在身后,直挺挺站在三叔面前。

要是上前相认是件很容易的事,他早就前往了,只可惜,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无论如何,他不会那么贸然上前去。小羽是,对所有人都是。离开之后,他没想过再回去。当今世上他的存在已经与黄土化为了一体,试问如何能轻易做到出面相说?

“你们在讨论什么?”小羽带着安心走了过来,问眼前的白龄仙和三叔,

白龄仙神秘莫测一笑,“在说无关紧要的事,你可想好了要协助纳兰昭对付纳兰桑呢?”这件事可大可小,随时会没了性命。

小羽认为白龄仙有些杞人忧天了,有时候做事不只是要付诸行动,而是用脑子。

安心想说些什么时,小羽制止了他的发言。

“我从来都是个有仇必报的人,纳兰桑挟持我就不该,现在他还想对付南郡国,再加上雪姬杀死了我的好朋友——白连明,在情在理我都会帮助昭哥对付纳兰桑。”小羽是非分明的说,他的想法很简单,就是要为白连明报仇雪恨。

三叔有些惊讶他小小年纪居然能说出这番大道理来,的确,白连明的死是有些可惜。

事已至此,他也没什么好说的。

他离开凭栏,“你想怎么做呢?对方可是千叶国的皇储,未来的一国之君,光是手中的兵力就比你和纳兰昭赤手空拳来的强大。”三叔言中之意有些讽刺小羽的异想天开。

小羽没有生气,他微微挑起眼角。“他有兵力,难道我就没有吗?”

一言既出,满座皆惊。

白龄仙露出欣赏的眼神看着眼前的小羽,三叔一开始是目瞪口呆,随后不客气的笑了起来。

这小子果然有胆识,居然想到了那么深远的层面,很对,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有了兵力和千叶国对抗起来完全不是问题了。

安心露出为难的神情,“少爷,如此一来你的身份就会曝光,这样做真的好吗?”

小羽转过头,“安心,是时候了,我也装累了。明明拥有常人无法拥有的权势,为何现在还要伪装下去呢?现在边关不是告急吗?这背后别忘记还有一个人存在,此人对我的威胁太大了。此次我一定要一举歼灭他们。”他想好了事情的所有计划。

既然要做就要做大的,他离开的这些日子以来吃尽了苦头,放弃养尊处优的生活,来到外面感受疾苦,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痛苦。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他认为没有什么事能够使他放弃求生的意志。就算是在白龄仙救他的时候言明了,他体内的毒不及时诊治便会一命呜呼。但面对生死有命的自然循环,他压根没想过明天死了会是什么样,什么心情,什么痛。

爹,娘,孩儿就要回来了。这一站,我要为你们而战。

“你确定想好了要回去吗?”三叔再次出声询问着小羽,要他想清楚再行动也不迟。

小羽站在三叔面前,抬头对他对视,这是第一次他与三叔目光对上,望着三叔的双眸,小羽深不可测的笑了。

“回去,我只想守住我想要守住的人。至于其他的,得罪我就一定要他们付出代价。我的姓氏从来不是一个虚假的冠带。他们应该很清楚想要抓到我为的是什么?既然有胆得罪我,就应该有胆量接受我的反击。”他的笑容随着说完的话而停止。

这也许就是他为什么会留在纳兰昭别院的心,留下来并非是为了逃避,而是需要时间去想清楚该面对的事实。

三叔不敢相信小羽的报复之心,他那么小,做起事情来的手段让人不敢恭维。

说他报复心强大也好,说他太过于较真也罢。

“你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了,就凭你一介孩童还想和大人对抗,不觉得可笑吗?”三叔泼了一桶冷水,要小羽明白自己目前的处境。

面对三叔的冷嘲热讽,小羽根本不放在心上,别人看不看得起他完全是一回事儿,他自己实际拥有什么样的本事也只有自己知道。

白龄仙静等着小羽的下言,他认为眼前的孩子有着过人的聪慧。

小羽走到了院落的另外一端,伸出手手指着头顶上的苍穹。“就算我想做的事,就连这天都不能阻止我。”

是的,只要他有此等恒心,上苍又有何惧呢?从家里出发游历了千叶国和南郡国的民生,风餐露宿,暴瘦身体的顽疾。他没有死,靠着顽强的意志支撑下来了不是吗?剩下来是生是死对于他来说,根本不足为惧。

三叔对小羽的坚强和报复之心有了另外一番的思量,这孩子和他真的好像,不知道现在的那个他过得如何了?

“你有如此胆量是好事,但万事需要全盘的计划,难道你就那么有把握胜券在握?”三叔不忍心再泼小羽的冷水,该说的话他还是会说完。

眼前的人这是怎么了?完全不像是个多管闲事的人,今天显得好奇怪,连番几次不只是泼他的冷水,还对他的安危追问了几次。

不过他并不觉得厌烦,相反,眼前的人越是对他关心,他就越是觉得事情很稀奇。

“我突然觉得你和我之间究竟有什么渊源,是否你一开始就认识了我呢?”小羽一针见血的问向三叔,那看着三叔的双眼充满了冷静。

被小羽突然问及的三叔,心头“咯噔”了一声,站在他们身旁不远处的白龄仙一脸看好戏的神情,伸出手撅着花白的胡子。对小羽的发问很有兴趣,他又转而看看离自己不远处站着始终不说话的关门弟子。

看来,事情越来越有趣了,超乎了他的想象。

三叔双手背负在身后,人笔直的站着,他微微抬首,双眼眺望着不远处的天际。体内的血液如同湍急的江河水不停的奔腾着,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担心盘旋在他的心头。

看来,秘密是隐瞒不住了。

“安心,你和老头儿先行退下。”小羽突然发声,只想留三叔和他二人。

此事,他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听完,其他人根本不需要在场。

安心本相说些什么事,白龄仙走上前,伸出手敲在了安心的额头上。“还看,不快走?”

连拉带拽的白龄仙带走了安心,等安心和白龄仙远去之后。

三叔慢慢地揭下了戴在脸上的人皮面具,小羽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那张人皮面具背后隐藏了多年的惊天大秘密。

当他看到三叔的真是容貌时,双手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像,太像了。眼前的人化成灰他都认得,可是,此事太过突然,他根本没有勇气去接受。

本该死掉的人怎么会活在世上呢?太离谱了,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双眼逐渐泛红,小羽的眼眶内含着热泪,凝视着眼前的人。

三叔不由的笑了,“不相信对吗?二十多年过去了,我也不相信自己还能有朝一日活在这世上。不错,正如你所说的,一开始我就知道了你的身份。才会叫师傅上集市去围堵你,顺便把你带了回来。”他说话的时候,人已经走到了小羽面前。

小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却又不得不相信眼前的事实。

为什么会这样?

“你猜测的不错,我本该是死掉的人,是师傅救了我一命。死而复生后,我曾想过要回去。最后反而一想,那么多年过去了,我又何必回去呢?那种生活不是我想要的,什么天命所归,那都是无稽之谈。当年的我风流,抛弃了草糠之妻。有无疾而终的下场是咎由自取,事后想想我都没有面目去面对妻子。”遥想当年,三叔羞愧不已。

小羽慢慢地走上前,掀开了衣袍下摆,想也没想直直的跪在了三叔面前。

他抬起满是眼泪的小脸,“有救了,真的有救了。”

三叔心疼不已,抱住了跪在自己面前的小羽。被他抛弃的那些人,都渴望他能够回去,殊不知这二十几年来他过得什么样的日子,生不如死大抵也不过如此吧?

“回去吧!我想交给你一份东西,这是我当年的信物,带着他,如同见我。希望能保护你的性命,你是唯一的血脉,不可以有个万一。”三叔自怀中掏出一块用明黄布抱住的东西,交到了小羽的手中。

手中的物什,分量虽然不重,小羽的心却觉得沉甸甸。一切水到渠成,成功在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