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与你相望的距离,需要平行线

文梅吉

他们认识的时候,她在失恋,而她不再失恋的时候,他们却永远无法遇见。

他们的第一次,夏小淼记得很牢。是苏城逼仄的单人床,蚊帐晃动得厉害,有些细微的咯吱咯吱的声响,象一只偷吃的老鼠。

温情的部分很少,撞击得厉害,青涩而乏味。除了他绵长的湿吻让她的心温暖了一下,别无其他了。

(一)

夏小淼是带着阴谋走向苏城的。

他是林颜的男友。是那个骄傲的,飞扬跋扈的,却又清纯可人的校花男友。不过是因为点名册,夏小淼没有给逃课的林颜一个勾勾,即使她拽着她的手臂做撒娇状。夏小淼还是冷冷的拒绝了,林颜就翻了脸,指着她的鼻子说她丑人多作怪。

女生间的纷争大抵如此,吵闹几句,也就过了。

但夏小淼卑微的自尊在那一刻被撕了粉碎。明明她没有错,却在林颜梨花带雨的哭诉里成了罪人,所有人都觉得夏小淼不通情理,性格古怪。他们的眼神看过来,成了一枚枚的暗器,扎在了柔弱的自尊上。

她从来就是这样自卑又自尊的性格,内向而阴郁。打小不是太过幸福的孩子,她虽然是母亲的孩子,但在这个世界上,母亲只爱她的丈夫。没有多少的亲情,对父母之间这样偏执的爱情又无法理解,所以,永远是一副淡然的神色,与人系着老远的距离。

第一次见到苏城,是在女生宿舍楼下。他站在一株合欢花树下,是五月的天,阳光烘烤出很多青草的气息,他穿着白色衬衣,洗得有些白的蓝色牛仔裤,身材挺拔,清瘦,眉眼温和地看着她笑。

她的心哆嗦了一下,有些生涩地抿了抿嘴唇,给了一个笑容。但很快,她就知道自己表错了情,从她身后,擦肩而过的林颜,欢喜迎了上去,而他的手那么自然地牵过了她。原来,这一个笑容,不是给她的,看着他们的背影,夏小淼的心灰暗了一下。

此后,会常常看见苏城。他在楼下,她在三楼的窗后,绿色的窗帘掩盖了她的一些表情,即使拉开这窗帘,她也不是被注意的。

有时候他们也会在图书馆里遇上,他在一排一排的书架后,专注地挑选着书本,而她就坐在书架的地上,捧着一本《倾城之恋》,翻来翻去。

他经过的时候,她的脚稍微的挪了一下,他不小心就踩住了。那是他跟她说的第一句话:对不起。

但到底他们有过说话了。

那一天,大约苏城和林颜吵了架。林颜那样众星捧月的女孩时不时发发脾气,任性一下再所难免,但是苏城却慢慢吃不消这样的脾气。年轻气盛地去喝了些酒,醉得一塌糊涂时,夏小淼出现了,她扶着他回了宿舍。宿舍里没有其他人,当他一把拉住她压在身下时,夏小淼的心突然就松弛了下来。

也许,只能是这样的情形下,她才可能被他亲近。

她的裙扣被他粗暴地扯了下来,他的脸很年轻,很英俊,只是他迷醉的呢喃在她耳边时,响的却是另一个女孩的名字,林颜。

第二天,夏小淼直接就去上了课。套着苏城一件有暗纹的衬衣。

林颜看见她穿着这件衬衣时,整个人都呆住了,她的眼里有着难以置信。

夏小淼是终于报复了,她成功地夺走了林颜的男朋友,让她痛苦了起来。只是没有多少的欢喜,她的心里已经没有胜利后的喜悦,她只是在想,用去那样的一夜,值得吗?

(二)

苏城和林颜彻底分了手。

夏小淼跟着出了名。这样乏陈的女孩竟然也能撬走校花的男友,确实让人惊讶。

苏城把夏小淼拦在回宿舍的路上,他的眼睛里是恨恨地,他说,你是故意的?

夏小淼仰起头来,阳光下,她的影子缩成了一团小小的。可是她尽量地让自己不动声色,她说,是的。

她不想与他纠葛,他不过是她为了报复林颜的工具,可是为什么面对他时,她的心如此的慌乱呢?然后就明白了,一切都是自己的借口,抢走林颜的男友是因为她真喜欢他呀,才会乘着他喝醉了把自己送上了门去。

为了不让自己看上去如此的轻贱可怜,所以才拿了报复去挡着。

可是又能怎样呢?

他现在对她,除了恨,别无其他。他恨她离间了他的感情,恨他被别人不耻,百口莫辩。做了就是做了,怎么的情形都是错。

他把她的手捏得生疼,他说,夏小淼,晚上我们去看电影吧!

夏小淼有些吃惊地看着他,手臂上的疼被压了过去。随即就明白了,他是不会放过她的,他要让她在他的爱情里,伤心,绝望,受到惩罚。

可是,她却诡异地有了欢喜。至少,他们在一起,这就够了。

顶掉林颜,做苏城的女友,并不容易。

以前和林颜在一起时,总是他等她,现在换做了夏小淼等待了。她就站在男生宿舍的楼下,安静地杵着,好象再等下去,就成了一尊望夫崖。她为他洗厚重的牛仔裤,手浸润在冰凉的水里,搓洗得发红;她为他收集他喜欢的球星签名,用掉大部分的生活费,剩下的日子不得不在周末去街头发传单赚钱;她甚至在宿舍里支起一只小锅为他煲些汤汤水水,端到他的面前时,脸上带着一些卑微的讨好。

夏小淼渐渐明白母亲对父亲的感情,原来她亦和她一样,深爱的时候,眼睛里再也看不到别人了。只是不停地对他好,生怕一个不好,他就会离开。

苏城是这一段感情主宰者,他看她的眼神,带着王一样的骄傲。他肆意妄为,拿捏得当,在她想要放弃的时候,他只需要搂过她抱抱,她就放弃了心里百转的念头。

夜里,巴巴地熬到清晨。终于明白,除了林颜那样耀眼的女孩,平凡如她,做苏城的女友,是需要更多的磨练和意志的。

坚持,放弃,不是一道简单的选择,当她站在爱的入口时,就已经注定,这是地狱之门。

即使知道,苏城现在和她一起,不过是为了报复她对林颜的打击。指不定,更大的打击在某一处等着她呢。

苏城约了夏小淼去看电影,夏小淼等到电影散场他也没有来。其实心里早明白是这样的结局,他这样爽约的目的不过是为了捉弄她,让她等,让她象个傻瓜一样的等。可她就是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傻瓜,对他的话,怀着一分的期待就不会放弃。

他对她,轻的很。换下的球衣脱了直接扔给她,末了,还把其他人的球衣一并交给她,顺便洗洗;好歹他带她去见一次朋友,却只是带着她去挡酒,怂着她,喝吧喝吧,看她醉了又哭又笑的狼狈样;去图书馆看书,若她只占了他的位置,他就会说,你去那边地板坐着看吧,然后赶了她起来,把同学拉来坐。

连他朋友都看不过去,他说,没事,没事呢。

而他的朋友,看夏小淼的眼神,是不解和同情。夏小淼尴尬地笑了笑,别过脸去。

(三)

其实她有事,常常哭。在黑暗里,汩汩地流着眼泪。

是知道,这样的爱情她要不起,也不会有任何的结果。却还是努力地,使劲地,把自己柔软地部分对着他,然后看着她受伤。

以前的她,即使平凡,却也有着大把的自尊。即使渺小,却还是谨慎地待着自己。可是,苏城让她把自己都丢掉了,片甲不留。

有天在电影院等的时候,有个男生就过来了。他说,苏城不会来了,你回去吧。

夏小淼认得他,是那个帮她说话的男生。他同情的目光让夏小淼好几天里都透不过气来,她不愿意别人这样看自己。

她站起来,有几分掩饰地笑,没事,没事呢。

男生困顿地抿了下嘴唇,我真的看不下去了,苏城完全在耍你,他天天在宿舍里说……

夏小淼能猜到苏城怎样在宿舍绘声绘色描述自己怎样作弄她的,轻贱她的。男生们肯定都在心里鄙夷着她,又同情着她吧。

她转过身的时候,男生喊住了她,要不,我请你看一场电影?

在黑暗里,夏小淼的手哆嗦地就握住了男生的手。他很普通,他的普通和她的是一样的,也许她可以用这样的方式摆脱掉对苏城的迷恋。

她的离开很决然。

有些人是这样的,什么也不说,什么也做,但一旦说了,就是下了决心,一旦做了,就是没有余地。

她和男生拖着手去图书馆,被苏城拦了下来。他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们,就象当初校花不可置信地看着穿着苏城衬衣的她。

夏小淼再一次出了名,撬掉校花的男友,又把抢来的男友给一脚踹了。她真的是有些不简单,虽然她长着一张平凡的脸。

苏城开始频繁地来找夏小淼。他痴情地等在宿舍楼下,好象剧情有了峰回路转。当初,林颜跟他分手,他也没有这样死缠烂打,他说,有些人是这样的,消失了以后才懂得她的重要。他说,他已经习惯了为她洗衣,衣服上那些薄荷的味道只有她的手才能造出来。他说,他总是看见醉酒后,醉眼惺忪,满脸通红,可爱又乖巧的她。

他说,其实那些作弄中,他已经把心丢了,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觉得丢脸。

(四)

苏城在一个阳光热烈的午后登上了二教的顶楼。看的人很多,有人惊慌失措地拉来夏小淼,让她来劝他下来。

她站在一派阳光里,眯起了眼睛。她想起自己卑微爱着他的日子,想起自己把自尊抛下的日子。

她什么也没有说,就转身离开了。她知道他不会跳下去,他不过是想用这样的方式逼她就范,但是她的心已经灰了,她不想因为爱他而不爱自己了。

她曾经那么的爱他,即使现在,她也深爱着他。但是知道,有些人是永远不会属于你的,他想要的只是在你不断的付出里感受到爱情的感觉,与其很辛苦很用力地去喜欢一个,不如找一个普通而简单的人,没有负担与计较的相爱。

她已经不想再去仰望,而只是想,平视着前方。

原来,爱情里,是真的需要门当户对的,这是在抢走校花的男友后,夏小淼最深的领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