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很爱,很爱

文梅吉

管小蔓是一株植入林佐心底的罂粟,任时光怎样荒芜,都不曾停顿它嚣艳无比地生长。

(一)他的心脏,被一颗子弹击中

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狂野不羁的女孩,顶着一头红色碎发,穿长到膝盖的体恤破了洞的牛仔裤,一双脏兮兮的球鞋,抹着金色眼影墨绿色口红嚼着口香糖睨着眼看人。彼时,她是林枫的女友,别人喊她,嫂子。不过才十五岁,却早熟得可以。

林佐周围的女生,不是素得呆滞就是纯得可笑,第一次见到桀骜的管小蔓,就被震住了。原来反叛是可以这样酣畅淋漓的,她立在林枫的摩托车后座上,挥着手叫嚣不已,尖叫声,口哨声,欢呼声,摩托车的轰鸣声,喧嚣得象夏天里最热的一天,林佐觉得心都要跳出来,生怕一个闪失她就从急驰的摩托车上摔了下来。

这个女孩,简直不要命了。

直到林枫把车“甩”到他面前,他的心才稳稳地着了陆。

林枫竖起拇指朝身后指指,喏,你嫂子。

林佐抿着嘴,叉到荷包里的手都要被捂出汗来,到底是没有喊出一声“嫂子”,管小蔓笑得咯咯地,露出小兽般的贝齿,在他脸上拧了一把,戏谑地说,多害羞的弟弟呀!

林枫不过比林佐早出生四分钟,就成了哥哥,因为他们是异卵孪生,除了长得一点不象外,性格也是南辕北辙。林枫打小就叛逆,野性十足,十六岁已经混出一些名气,打架,飙车,比谁都凶狠。而林佐天性温和儒雅,写一手漂亮的钢笔字,把书念得极好。

大人们对林枫失了望,对林佐管得更严。

见到管小蔓后,林佐开始羡慕哥哥,他多象个男人呀,可以把车飙得飞快,可以把烟抽得极酷,而且身边还有个舍了命信他的女孩。他开始在午夜后偷偷地跟着哥哥出门,看他们在那条废弃的公路上以五十元一局地比赛飙车。

管小蔓在赢的时候,会不管不顾地跳起来搂住林佐亲吻,她修长的腿夹在他的腰上,而他手托着她的臀部,狠狠地吻了下去。林佐会觉得身体深处有股热流冲了上来,浑身都开始热,他从来没有触碰过一个女生的身体,他开始想象管小蔓柔软的嘴唇还有饱满的胸脯,他甚至在梦里也会遇上她,他的身体就湿了。

她象一颗流弹,那么不经意却精准无比地击中了他的心脏。

(二)她的身体,开在他的梦里

父母不在家的时候,林枫开始带管小蔓回家。她穿着林枫的体恤,赤着脚悠哉游哉地在房间走动,她白皙修长的腿在他面前晃来晃去,他忍不住,乘她上楼的时候偷偷地向上瞄了眼,她穿着白色的底裤,他只看清了这一点,但心却抖得象筛糠似的,连鼻翼上都出了层细细的汗。

是白天,他却听见管小蔓娇喘的声音,一声又一声,软软地,疼痛又欢愉。他象热锅上的蚂蚁,焦躁不安,他脑海里全是管小蔓白花花的身体,他很想撞上去,狠狠地,死命地撞上去。

可是面上他却不动声色地坐在那里,抱着一本《新概念英语》,整个下午,也翻不过一页。

是早春三月,油菜花开的繁茂。

而管小蔓象一滴墨,浸到林佐的心里,就染了满池的色。

管小蔓偶尔也会和林佐聊天,把沙发垫子放在地板上,盘腿坐着,漫不经心地一边讲话一边摆弄指甲。她想问题的时候,会把手指放在双唇间轻吮,这个动作让他觉得好可爱。她喝过的杯子,他偷偷拿了喝;他拿苹果给她时,轻轻碰了她的指尖;他还捡了她擦过嘴唇的纸巾,藏了起来。

他的暗恋,狂热得近乎偏执。

但是,管小蔓,是真的与众不同。她会和接近林枫的女孩打架,她揪扯住她们头发时,象豹一样狠,她甚至会甩林枫耳光,在她发现他给别的女孩打电话时,林佐胆战心惊地看着,生怕林枫会还手,但幸好,林枫没有。

他们的关系开始恶化,争吵,推搡。林佐常常弄不懂他们是在爱,还是在彼此伤害,他们都不妥协,不被驯服,凛冽,决然。

后来,管小蔓被送去劳教了,她用小刀划破了一个女孩的脸,不过是因为那个女孩把手搭在了林枫的肩膀上。

林佐非跟着林枫去看管小蔓,他怕他打她,但是他还来不及阻止,林枫就真的挥了拳头过去,是在看守所,他简直疯了,红着眼裂着嘴,眼泪却流了下来。

几个人好不容易按住林枫,管小蔓笑得咯咯地,她说,林枫,你敢找别的女人我就杀了你!

(三)他的亲吻,洇洇地疼

十七岁,是很混沌的一年,好象所有的喧嚣都耗尽了,只有凉薄的夏天,在身后隐隐地哀伤。

林枫还是飙车,打架,昏天黑地地生活,只是没有女孩可以再亲近他。

林佐考上了一所南方的大学,四年的时光,他谈了几场寡然无味的恋爱,然后无及而终。他以为关于管小蔓的记忆会随着时光被捣碎,但他在亲吻那些女孩时,心便洇洇地疼了起来。

(四)流年怎么流,记忆也是新的

回到小城时,管小蔓已经放了出来,林枫没有找其他女人,他搬了出去和她同居。

林佐头一回去了冷饮店,叫了最大份的冰淇淋,用了整个下午的时光去消灭它。他的身体冷得很高昂,心,破损得象被水湿过的纸张。

他敲开林枫家门时,就看见管小蔓了。

卷鬃的长发,满是箔片的露脐短衫,女人味十足。时光过去,她已经从那个野性叛逆的小女生变成了风情万种,妩媚芬芳的女人。

他再一次被震住了,记忆撕了一道口子,往事哗啦一下全部翻了出来,清晰地刺疼了他,是终于明白,管小蔓从来就不曾离开,她一直在他心里,象一侏罂粟样,妖娆地生长。

林枫飙车的时候,摩托车象脱缰的野马样冲了出去。

林佐到的时候,林枫的手术已经做完了。手术用了五个小时,他不知道管小蔓是怎样撑过来的,林枫身上的伤触目惊心,肋骨断了三根,一根肋骨甚至扎进了肺里,右腿大腿骨折,手术后,一直没有脱离危险期。

管小蔓一直咬住嘴唇,直到嫣红的血滴了下来,林佐心疼不已,就轻轻地揽了上去。她柔顺地抵住他的下巴,手紧紧拧扯住他的衬衣,好象用了最大的力气才能握住,眼泪吧嗒吧嗒地落了下来,从隐忍的声音变成了嚎啕大哭。

林佐就看到了自己的爱,是一堆坟茔,孤单而哀伤地立着,没有谁为它凭吊,没有谁为它怆然,因为,他爱上的那个,是永远不该爱,也永远不能爱的人。

后来,管小蔓依在他怀里睡着了。林佐看着她的脸,总觉得有奶香袭来。他努力地呼吸,努力地呼吸,很想把这一刻,一粒不剩地全部吸了进去。

(五)被他撕裂的一夜,是真实的真

林枫艰难地活了下来,管小蔓不离不弃地守着他。林佐看着给林枫擦脸的管小蔓,看着扶着林枫在花园散步的管小蔓,看着低下身肆无忌惮亲吻林枫的管小蔓,他的忧伤铺天盖地的。

如果她是别人的女友,那该多好,他会铁了心地追了过去,又如果,林枫在那一场事故里,永远的不醒来,那该多好,他会日日夜夜地守住她,揉进骨头里去疼。

但是,他只能这样,隔着一个星球地望着她,隐忍,再隐忍。

他的身后,永远是一片荒芜。

林枫要出院的前一晚,管小蔓兴奋不已,她让林佐去她家帮忙搬家具,说是换一下床的位置,听人说床不能对着镜子,这不吉利。她想要好好地收拾下房间,等着迎接林枫。

搬床的时候,管小蔓衬衣上的纽扣突然掉了,衬衣敞开来露出白色的文胸,林佐的脑袋轰一下就炸掉了,他一把抵住她压在地板上,手就揉捏了过去,很软。他的唇摸索到她的唇、颈项、胸脯……狠狠地吮吸了起来,他十七岁开始,一直都在想这个画面,他想要撞上去,撞进她的身体。

那里应该很暖,他的幸福颤栗而密集。

管小蔓一直在低低地哀求,她的手被他的手箍住了,只能徒然地在空气里撕扯着。

林佐象饥饿已久的兽,生生地扑了过去。

身体在下沉,在沉溺地海上,他不停地喊着,管小蔓,管小蔓。他努力地,一下又一下地往上游着,去抓住管小蔓的身体,所有的理智都分崩离析了。

他醒来的时候,管小蔓很安静地睁着眼,眼神很空,很凉。他突然惊得跳起来,他怎么了,他到底怎么了?刚才应该是梦吧,他努力地去掐自己,撕扯自己的头发,想让自己一个翻身,就能从梦里醒来。

以前,他也是在梦里,遇上管小蔓的。但这一次,好象真的不同。

他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眼泪湿了一脸。他想返回去看看管小蔓,但是他又那么害怕去面对她,罪恶感象一把刀,直逼心脏。

(六)他的玫瑰,在坟前姹紫嫣红

后来,管小蔓死了,她甚至没有去接林枫出院。她那样刚烈的女孩,断然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她爱林枫,爱得一尘不染,爱得不许自己有一点瑕疵,她无法再去面对林枫,何况,伤害她的那个人是她爱人的亲弟弟。

她选择了永远的缄默,她留了一封信,她说林枫住院的五个月里,她爱上了别人,但是那个人不要她了,她只能选择死。

林佐知道,一直到最后,她还以谎言保全着他,保全着他和林枫的兄弟情谊。她不能说出真相,他亦不会,不是他懦弱,他只是要成全她,不让林枫受到伤害。

他终于给管小蔓送了一束玫瑰,他知道他的一生都不得安宁了,这是他必须受到的惩罚。管小蔓,永远留在他的心里,或者,是他被管小蔓永远地锁住了,再也走不出来,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他是真的爱着她。

(七)时光停了下来

林枫再也没有飙车,他找了工作,穿着干净的衬衣去上夜校。

大人们说林枫终于落教了,只有林佐知道,是管小蔓的离开,他的心连同那些反叛狂野的日子都抽空了去,只剩下柔顺。

林佐在夜里,总是梦见管小蔓,她安静地凝视着他,而他,却一次次潸然泪下。

有奶香,怎么也散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