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由在心里暗自懊恼地道:“怎么竟这么巧,那个该死的廖武师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偏当他在小酒铺里饮酒的时候回来。”

心念间,已听单姑婆宽慰地道:“不要急,总有回来的时候,等少主人活捉了尧恨天,手刃了那老贼,那时咱们就索性请那位廖武师带咱们前去。”

许格非听得心中一惊,不自觉地问:“去哪里?”

单姑婆尚未开口,魏小莹已倔强地道:“他把我爹送到什么地方,他就带我们到什么地方去找。”

许格非一听,心中更是暗暗焦急,因为,他担心魏小莹会一直在狼沙等下去。

那样总有一天会有廖武师的死讯传进魏小莹的耳里。

他一面苦思解脱之策,一面本能地展开身法飞驰,但他的目光,也本能地望着数里外的海边沙滩上。

前进中,他们四人的目光同时一亮。

就在他们视线所及的沙滩上,浪花不时冲击的海边上,集结着七八个人之多,而那些人都一律穿着渔民装束。

在前面疾驰引导的江中照,也急忙回转头来,急声道:“少主人,那就是了。” 许格非会意地含笑点点头,再看海中的三尖岛,果然是距海边最近之处。

这时显然正值低潮之时,因为,三尖岛下不但礁石林立,就—是四周一圈的黄黄沙滩也露出了多多,而且,较之早上的范围也大多了。

渐渐距离拉近,因而也看清了共有三个平板木筏放在海边上。

这时,八个渔民装束的壮汉,业已—字排开,面向着这面肃立站好,俱都准备行礼参见。

许格非细看八个渔民装束的壮汉,个个身体魁梧,俱都生得浓眉大眼,浑身暴露出凹凸不平的肉腱,一望而知,人人孔武有力。

显然,这八个人以及在前引导的孙武师,俱是熟悉海流,经常前往三尖岛的人。

尚未到达近前,八个壮汉已同时抱拳躬身,朗声道:“参见少主人。”

许格非含笑挥手,直到近前才拱手道:“八位武师辛苦了。”

八个壮汉同时恭声道:“替少主人做事,何敢言辛苦?”

单姑婆早已注意到岛上的情形,因而立即插言急声问:“你们可发现岛上有何异状?”

八个壮汉被问得一愣,不由同时摇头道:“小的等什么也没看到。”

许格非方才一直想着心事,因而也未曾注意。

这时、听,不由惊异地问:“单姑婆,你可是发现了什么?”

单姑婆蹙眉迟疑地道:“我方才一抬眼,发现岛边的树荫下,似乎有两个人影一闪而逝。”

如此一说,八个壮汉中立即响起数声惊啊,大家同时转首向三尖岛上看去。

只见一里多地外的三尖岛上,树木茂盛,枝叶浓绿,岛边浪花轻溅,岛上一片死寂,看不见有任何动静和异状。

许格非首先忍不住问:“你方才为什么不早说?”

单姑婆急忙解释道:“我是想问过这八位武师后再报告你。”

丁倩文接口道:“可是,这八位武师却说什么也没看到。”

许格非担心江中照使诈,虽然在一切迹象上看,江中照不可能另怀异心,但许格非却不得不提高警惕,格外注意。是以,不由以疑虑的目光和询问的目光向江中照望去,似乎要他有所解释。

江中照一见,立即躬身惶声道:“回禀少主人,据属下所知,岛上只有尧恨天一人,绝不可能再有别人。”

丁倩文则提示道:“也许是单姑婆看花眼了,也许就是尧恨天那老贼……”

但是,单姑婆却坚持道:“看花眼了也有可能,但绝不是尧恨天那老贼……”

魏小莹立即问:“你怎的这么有把握?”

单姑婆正色道:“尧恨天着月白长衫,这一点咱们少主人也是知道的,而我方才看到的两个人影却是深色的。”

江中照也在旁颔首道:“不错,尧总分舵主登岛的那天,的确穿的是月白长衫。”

许格非抬头看了一眼偏向西方的太阳,道:“现在阳光正巧射在岛上,如果尧恨天跑到岛边向这边察看,白衣反光,应该很容易被发现。

丁倩文急忙提醒道:“不管岛上是尧恨天一个人也好,还有其他的人也好,总之,我们登上岛后提高警觉就是。”

江中照深怕真的岛上有饿不死的人,那时他恐怕难脱干系,因-颔首附声道:“丁姑娘说得不错,少时登岛之后,少主人多加小心才是。

许格非会意地点点头,道:“好罢,我们上船吧,少时我多加注意就是。”

说话之间,发现每个板筏上都放了一些炊具,食水和蔬菜等。

打量间,八个壮汉和那位孙武师,每三个抬一个平板桐布筏,奔进了海水中。

于是,许格非和江中照一组,丁倩文和魏小莹一组,单姑婆一个人乘一艘,每一艘平板筏上有三个壮汉负责操作。

三个壮汉两人操浆,一个人则手持长竹杆,而在长竹杆的尖头,束了一大捆烟叶,显然是拿来驱散剥皮虫之用。

许格非见板筏四周高起的边缘上,同样地系着密密麻麻的烟叶,而立在前头的壮汉手中还要在竹杆上捆一束烟叶,可见剥皮虫的厉害并非虚传。

九个壮汉一声吆喝,平板筏立即依序前进。

许格非的一艘在前,丁倩文和魏小莹的居中,单姑婆一个人的在后。

海面看来风平浪静,但站在平筏上仍觉得起伏颠簸得厉害。

前进不足二十丈,蓦见江中照突然回头大声道:“注意右面。”

许格非本待集中注意力去思考登上三尖岛以后应该注意的事情,这时忽听吆喝,急忙收回心神,只见三个子筏上,头前持长竹杆的人,立即神情紧张地将烟叶指向右侧海面。

这时,许格非才发现右边的海水面下,一大片黄黄的东西,看来有如一个庞然大怪物,随着波浪起伏的海水蠕动,实在有些骇人。

而最令许格非注意的是,庞然大怪物的脊背水面上,竟有成千上万的细小爬虫在那里飞快地移动。

这种小爬虫微泛乌红,头部晶莹,有时静止,有时飞快地移动,有时又突然钻进水中不见踪影,看来的确令人打从心眼里寒栗不自在。

许格非想不用问,海水下面徐徐蠕动的庞大怪物就是海中最险恶的狼沙,而那些飞窜浮游的小东西,就是人人望之心悸的剥皮虫。

就在这时,蓦闻中间操浆的一个武师,尖声惊叫道:“注意左边,又有一堆涌过来。”

如此一惊叫,大家又纷纷震惊地看向左侧。

许格非一看,也不由暗吃一惊。

因为,左边的这片游沙,似乎较之右边的那一片尤为广大。

最令大家担心的是,左侧的狼沙,有一部分已延伸到了平筏下,而成千上万的剥皮虫,就在一丈以外,飞移上下。

江中照则大声道:“大家不要惊慌,也不要大声讲话,这是一片连臂沙……”

话未说完,左侧海面上的数万剥皮虫,已呼的一声向平筏前扑来。

丁倩文和魏小莹两人一见,花容大变,不自觉地脱口发出一声吃惊娇呼。

但是,立在筏头上的壮汉,早已将手中的长竹杆立即指向了左侧。

那些飞扑过来的剥皮虫一见烟叶,挟着一阵卜卜声又散开了。

又是一声大喝注意右边。

三个平筏上的长竹杆又急忙指向右边。

如此数次,方始渡过这一大片连臂狼沙。

许格非心中虽然也有些紧张,但他身为首脑,不得不强自镇定。

回头看一看丁倩文和魏小莹,二女俱都花容失色,紧握粉拳,惊悸地注视着左右海面,鼻尖、鬓角,显然已渗出于油油香汗。

再看单姑婆老脸苍白,暗透紧张,一个人也在那儿望着海面,愣愣地发呆。

就在这时,蓦闻一个壮汉再度急声道:“注意前面,筏头应该向右偏。”

大家闻声前看,只见七八丈外的海面,果然隐约看到另一个徐徐蠕动的黄色大物,无数剥皮虫在海面上飞窜。

江中照一见,不自觉地脱口急声道:“糟糕,又是一个连臂狼沙。”

许格非立即关切地问:“什么叫连臂狼沙?”

江中照有些焦急地道:“回禀少主人,连臂狼沙也称为狼狈沙,也就是两个大狼沙连在一起的广大淤沙,我们要从两个狼沙的中间,小心翼翼地通过去。”

许格非吃惊地问:“这么说,狼狈沙顾名思义,是相当厉害的了?”

江中照有些焦急地道:“就是这个意思,所幸今天风平浪静,否则,连逢两个狼狈沙,就是通过了前面的一个,后面的一个也难通过。”

一个操桨的大汉接着道;“有时候一个大浪扑过来,再好的操桨手也无法使木筏不被推到狼沙上去。”

江中照继续焦急地道:“推上狼沙有时候还有被大浪推上海流水道上的时候,但是,一个巨浪送上来几千只剥皮虫,可就必死无活了。”

许格非见不出百丈便遇上了两个大狼狈沙,而距离三尖岛至少尚有一里多远的距离,看来能否到达,实在令人担心。

由于海道的艰难,也使他想到了自己命运多舛而又艰苦险阻。

先是父亲许双庭的被杀,接着是母亲李云姬的遇害,到如今,连父亲的灵柩移往何处都不知,怎不令他伤心愤怒。

一想到父母的被害惨死,他立时想起了罪魁祸首尧恨天,现在,他期待已久的日子,终于到了,那就是手刃血海仇人。

一想到血海仇人,他便不由在心里切齿恨声道:“尧恨天,此番我登上三尖岛,我要挖你的心,剜你眼,把你的尸首剁成稀烂,以慰我父母在天之灵,以消我心灵久积之恨。”

许格非一心想着岛上的尧恨天,一心想着捉住尧恨天的情形,因而使他忘了慎思到达岛上之后应该注意的事情。

当然,在他双拳紧握,咬牙切齿,怒目望着三尖岛渐渐扩大接近的时候,自是不会再去注意海中浪沙的惊险场面。

就在他望着逐渐接近的岛边,浪花高溅的怪石就在跟前的同时,身后个壮汉,突然同时欢呼道:“总算安全通过了。”

许格非急忙一定心神,立即回头望着江中照,兴奋地问:“已经完全通过狼沙了?”

江中照也兴奋地躬身恭声道:“是的,少主人,从现在开始,直到岛前,再没有任何狼沙了。”

许格非听得心中一惊,不自觉地问:“你是说,岛的对面直到大海中,也没有狼沙了?”

江中照立即正色道:“当然有,如果没有狼沙围绕,岛上的人岂不可以伐木,成舟,由大海中逃走吗?”

许格非一听,立即放心地笑了,因为,尧恨天身困绝地,即使想跑也跑不了了。 木筏开始向岛南端绕去,因为南端是沙滩,西面多礁石。

许格非趁机细看岛上的形势,三座尖峰以北方的一座最高大险要。东南和正西的两座尖峰较小,但树木却十分茂盛。

根据外观的形势看,中央的三角地带,很可能是一座密谷,也很可能就是鞍部。如果是鞍部,当然不容易藏人,而且,立在脊线上向下看,可以直达海边,假设是一座深谷,要想找到狡猾如孤的尧恨天可就难了。

再看岛上树木的形势,巨树中挟杂着小树荒草,草高过肩,在外观看,看不出有什么阵势。

打量间,三筏并行,几乎是同时抢上沙滩。

许格非一长身形,当先飞身上岸。

接着丁倩文、魏小莹以及单姑婆江中照等人纵上岸来。

丁倩文无不关切地问:“许弟弟,你看这岛上可真的有什么阵势?”

许格非一面向岛上走去,一面迟疑地道:“在外观上尚看不出来,如果有阵势的话,也许布在深处岛上。”

单姑婆则轻蔑地道:“我老婆子就一直不相信这座岛上有什么阵势,如果有,也早该看出来了。”

魏小莹则关切地问:“单姑婆,你怎么个看出来?”

单姑婆道:“当然是岛上的树有规律,譬如,三棵成一排,五棵成一行,有的成三角,有的成方形。”

丁倩文突然道:“哟,单姑婆,看你不出,你还真懂得不少。”

单姑婆更加得意地道:“可是,现在岛上的这些树,论个儿可不小,但看起来却杂乱无章,乱七八糟。”

跟在后面的江中照却急忙分辩道:“岛上是否有阵势,小的也不知道,再说小的也不敢违命进去……”

许格非急忙挥手宽慰地道:“没有人说你说话不实,我方才也说过,阵势可能在深处。”

说话之间,已到了树木边缘。

江中照急忙向前数步,指着不远处的两棵大树,解释道:“少主人,每次九指豺人送人前来,都是由这两棵大树之间进入。”

许格非立即关切地问:“你是说,送尧恨天前来时也是由此进入?”

江中照急忙颔首道:“是的,也是由这两棵大树间进入。”

单姑婆关切地问:“是尧恨天一个人进入,还是由九指豺人陪着进去?”

江中照急忙道:“是由九指豺人陪着。”

单姑婆一听,不由望着许格非揣测道:“这么看来,尧恨天恐怕也未必熟知岛上的形势和进出的道路。”

话声甫落,丁倩文突然道:“不,我认为尧恨天必定清楚,许弟弟进内后应该特别注意,否则,这中间就有问题了。”

许格非惊异地哦了一声,问:“你说说看。”

丁倩文道:“首先说,每隔几天送一次粮食来,是谁送来的?是九脂豺人自己吗?”

江中照急忙摇头道:“不,就是孙武师等人。”

说着,转首向海边看去。

许格非四人也转首看去,这才发现九个壮汉,包括那位孙武师在内,已将三个木筏拉上沙滩高处来,同时,其中六人抬着炊具,粮菜和食水向这边走来。

一俟孙武师抬至近前将东西放下,江中照立即关切地问:“孙武师,每次送食物来给尧总分舵主,是你送进去,还是他自己出来取?”

孙武师立即道:“送进里面不远的一方大石上,放到那儿就不管了。”

许格非立即招手道:“那就请你引导我们进去看看。”

孙武师恭声应了个是,立即走了过来。

于是,由孙武师在前引导,许格非五人则鱼贯跟在身后。

由两棵大树之间进入,两侧荒草过肩,半空枝叶蔽空,光线更显暗淡。

许格非跟在孙武师身后,凝目向内察看,发现深处的树木,同样的杂乱无章,看来不可能布有什么阵势。

正打量间,蓦闻前面的孙武师道:“少主人,到了。”

说着,举手指了指一丈以外的一方大石,继续道:“就是那方大石,食物就放在那方大石上,小的不必等尧总分舵主出来拿,放下食物就走。”

单姑婆前后看了看道:“就这么近,还不足三五丈。”

孙武师紧张地道:“当初小的第一次前来时,虽然不足五丈距离,但小的却觉得深入了二三里呢!”

许格非立即道:“好了,你们大家退到外面等吧,我一个人进去……”

丁倩文等人一听,几乎是同时吃惊地道:“那怎么可以?至少大家还要商议商议。”

许格非立即道:“不用了,我自会小心。”

丁倩文当然了解许格非这时的心情,恨不得,步进入深处,迅即捉住尧恨天,立毙掌下。

但是,她却关切不解而生气地问:“你为什么要一个人坚持进去呢?我们大家陪着你一块进去不是也好照应吗?”

吗字方自出口,许格非已断然摇头道:“不,我一个人足可照顾自己,万一陷入阵中,我也可能设法冲出,你们大家去了,反令我多增牵挂,有所顾忌,不便深入。”

江中照突然道:“少主人,每次九指豺人前来,身上都要携带三天的干粮,您如果决定深入,属下认为……”

未待话完,魏小莹已急切地问:“你们准备了没有?”

孙武师则抢先道:“小的已经准备了,小的这就去拿。”

说话之间,转身就要回去。

许格非立即挥手阻止道:“不用了,我先在附近察看一下情势,果真复杂险恶,我立即退回来。”

江中照忧虑地道:“少主人,待等您想退出来,恐怕已经迟了。”

许格非坚持道:“不会的,这点儿弹丸之地,自信还困不住我,就算迷失了方向照直跑,也可跑到海边了。”

丁倩文已看出许格非决心一个人进入,必然有他的原因,也许另有隐情,也许真的担心大家的安危。

丁倩文想通了这一点,是以急忙颔首道:“好吧,一切你自己小心,能进则进,不能深入就退出来,大家再商议。”

魏小莹也急忙关心地道:“万一你走不出来的时候就大声喊,我们大家就进去接你。”

许格非早巳抱定决死复仇之心,不找到老贼尧恨天绝不休止,岂肯临危自乱,大声乱喊,反使尧恨天有警觉和防范。

但是,他依然赞同地颔首赞好,转身向深处大步走去。

前进约十数丈,突然发现前面树木稀疏,阳光下射,而且,荒草短小,地露石子,视界也开阔了。

许格非一看这情形,顿时恍然大悟,所谓岛上布有阵势,完全是九指豺人的欺人奸谋。

当然,他这样说的目的,旨在造成手下人等的恐惧,使那些人俱都信以为真,不敢涉险轻入。

最令许格非感到九指豺人狡猾的一点,就是他自己进入林中,也要携带三天的干粮和食水。 现在,他已完全明白了,岛上不但空气新鲜,阳光充足,而且视界也算开阔,说来倒不失为是一个遁世胜地。

许格非断定岛上绝不止尧恨天一个人,方才在海边,单姑婆曾经发现岛边有人,这时看来,那是很有可能的事,而以前送上岛来的人,也未必全已饿死。

由于有了这一想法,他立即提高了警惕,以防那些早先被送上岛来的人偷袭。

许格非先辨别了一下方向,决心先向正北最高的尖峰前找去。

心念已定,立即展开身法飞驰。

前进中,他不时游目察看四周可疑之处。

蓦然,他的目光一亮,同时急忙刹住了身势。

因为,就在西边较小的尖峰下,发现一连横排着数堆的土坟和墓碑。

许格非心中一动,急忙踅身奔了过去。

前进中他已看清了,那的确是坟,心中默数一下,共有十六堆之多。

但是,那些墓碑,俱是小树剥皮埋上的,高低不等,新旧不—。

那十六堆混合石子砂泥堆成的坟堆,有大有小,有的光秃,有的已生满了荒草,而那墓碑,勿论新旧都没有字迹。

许格非到达近前,先在中央的一个墓碑前俯身一看,发现上面俱是以铁钉凿成的洞孔,这些个洞孔,就形成了字迹。

由于风吹雨打太阳晒,那洞孔内全部生了霉,因而看来较成字形。

许格非细读上面的字迹,竟是:云山大侠柳朝山之墓。

再看左右两个,一个是山西夏庆庄主高敬山,—个是闵中大侠唐春辉。

许格非匆匆地将左右两边的木碑看了一遍,其中多为侠义道人士,但没有一人是他认识的。

当然,这十六堆坟墓中,也没有丁倩文和魏小莹两人的父亲在内。

许格非愣愣地望着面前的十六堆坟,他断定这些人的尸首绝不是九指豺人亲手掩埋的。

换句话说,这些人的尸骨,都是被送上岛来的难友们自己挖地掩埋的。

现在这些坟墓中既然没有魏老谷主和浪里无踪丁大侠的名字在内,也许江中照没有说谎,魏老谷主送来后立即转走了,丁大侠根本没有送来。

就在他望着墓沉思之际,蓦然传来一声枝叶轻响。

许格非心中一惊,急忙抬头,顿时也想起了老贼尧恨天。

抬头循声一看,发现就在小尖峰下的数座乱石后,有一棵小树正在微微颤动。

许格非一看,杀机倏起,双目圆睁,不由震耳一声大喝道:“什么人?”

大喝声中,身形如电,一个飞扑已到了近前。

但是,就在他飞扑中,却发现一道人影一闪而逝,正向小尖峰上疾驰。

许格非一见,再度大喝一声站住,足尖一点,继续飞身向前扑去。

也就在他扑至近前的同时,一丛矮链后,突然嘿了一声,一条人影,挟着一道劲风已向他迎面一掌劈来。

许格非飞扑身形不变,身形略斜,反臂扭腕,五指—绕,径拿对方的曲池穴。 同时,他也看清了对方,竟是一个一身破衣,蓬头长发,满脸胡须,身躯干瘦的中年人。

也就在他是看看捏中了对方的曲池关节的一刹那,脑后再度响起一声轻嘿,而且,枝叶轻响中,尚挟着一道劲风。

许格非无暇多想,低头躬身,反臂疾挥,一式倒打金钟,砰的一声和背后劈来的一掌击个正着,而前面一人的曲肘也被他捏中了。

只听背后闷哼一声,接着是退步声中挟着枝叶声响。

许格非紧捏着眼前人不放,回头一看,发现另一个蓬头破衣的中年人,正身形摇晃着倒在草堆里,额头渗汗,张口喘息。

细看倒身草堆里的人,同样的满脸胡须,骨瘦如柴,双目深深地陷进眼眶内。

许格非先松开右手捏着的一人,立即拱手和声道:“两位不必惊惧,在下许格非,特来救助两位回返故里的……”

话未说完,两个蓬头中年人已同时惊异地问:“你?你不是九指豺人的人?”

许格非立即和声道:“在下方才说过,在下许格非,包头以西临河许家庄人……”

话未说完,坐在地上的那人,急忙站起来,瞪大了双目,惊异地关切问:“许家庄有个许双庭许大侠你可认识?”

许格非见问,双目中顿时涌满了泪水,急忙再度拱手道:“前辈,您问的正是先父……”

那人听得一愣道:“啊,先父?”

许格非悲愤地继续哭声道:“先父已于前年被害,杀害的他的人就是逃来此岛的老贼尧恨天。”

两个蓬头中年人一听,面色大变,不自觉地脱口惊啊道:“什么?尧恨天?”

许格非看得大吃一惊,不自觉地急声问;“怎么?他不在岛上吗?”

两个蓬头中年人同时一定心神,急忙连连颔首道:“在,在,他就在北边尖峰下的一个山洞内。”

许格非一听,立即迫不及待地催促道:“两位前辈快带我去……”

话未说完,蓦见两个蓬头中年人,神色一惊,面色大变,俱都震惊地瞪着小尖峰下,业已吓得双唇颤抖说不出话来了。

许格非心中一惊,急忙回头,只见丁倩文、魏小莹以及单姑婆,正率领着江中照,孙武师,拿着提篮,拉着绳索,俱都神情慌张地向这边奔来。”回头察看间,已听两个蓬头中年人颤声道:“九……九……九指豺人……的人……”

许格非一听,立即宽慰地道:“那是魏老谷主的女儿和单姑婆他们,不是九指豺人的人……”

岂知,两个中年人竟惊慌地转身要跑,同时,惶急颤声道:“不,不……那个老太婆……

还有那……那两个渔夫……”

许格非深怕两个蓬头中年人跑掉了无法找到尧恨天藏身的山洞,是以,急上一步,伸臂将两人抓住。

也就在这时,丁倩文等已飞身驰到了坡下那排坟墓前,同时关切地娇呼道:“许弟弟,许哥哥!”

许格非先向坡下应了一声,接着对两个蓬头中年人,焦急地解释道:“两位前辈不要怕,九指豺人早巳被我杀了,两个渔夫装束的武师都已改邪归正,他们是前来救你们脱险的。”

两个蓬头中年人半信半疑地哦了一声,同时自语似地道:“真的呀!”

许格非虽然看出他们已打消了逃走之意,但在他们的目光中,却仍看出他们心存疑惧,这时,丁倩文五人已越过那排坟墓,继续向坡上驰来,同时,惊异地看了—眼两个蓬头中年人,齐声焦急地道:“方才听到你的大喝,我们都以为你碰上了老贼尧恨天呢!”

许格非却兴奋地一指两个蓬头中年人道:“这两位前辈说,老贼尧恨天就躲在北边尖峰下的山洞里。”

丁倩文和魏小莹听得目光一亮,单姑婆则急声催促道:“那就请他们快带我们前去吧!”

但是,两个蓬头中年人却神色馋涎,两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孙武师手中的大提篮,对单姑婆的话,似乎根本没有听进耳里。

许格非一看,立即不解地问:“孙武师提篮里是什么东西?”

江中照急忙道:“方才属下等听到少主人的大喝,听来并不太远,加之两位姑娘的要求,深怕少主人有失,就拉了一条绳索,提了一篮食物进来了。”

许格非感激地看了丁倩文和魏小莹一眼,却望着孙武师,吩咐道:“把篮里的东西拿给他们两位吃。”

孙武师一听,不禁有些迟疑地道:“回禀少主人,九指豺人每次前来都要自带三日的食粮……”

话未说完,两个蓬头中年人已急声道:“九指豺人每次带来的食粮,走的时候都留给我们两人吃……”

许格非听得心中一动,问:“两位前辈,九指豺人为什么要到走的时候才把食物留给你们吃呢?为什么不一进来就分给两位呢?”

两个蓬头中年人立即正色道:“因为他要带着干粮进入北边峰下的洞里去,出去以后才留给我们……”

单姑婆突然道:“且慢,这个小洞一定有问题,我们得要仔细地推敲推敲,商议商议。”

许格非深觉有理,但他依然望着孙武师,吩咐道:“你先把篮子里的东西拿出来给两位前辈吃,不够了我们再回去取。”

孙武师怎敢违背许格非的意思,立即掀开覆布,拿出四个雪白的大馒头,并撕了两块鸡肉交给两个蓬头中年人。

两个蓬头中年人也不客气,立即接过来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许格非趁机望着江中照,问:“九指豺人每次前来要待多久?”

江中照摇头道:“没有多久,最多两三个时辰。”

单姑婆怀疑地问:“他从来没说前来做什么?”

江中照道:“他只说来看一看岛上的人还剩下几个。”

单姑婆立即望着两个吃相难看的蓬头中年人,漫声问:“喂,两位,你们这个岛上一共有多少人?”

岂知,两个蓬头中年人竟一面吃一面怨毒望着单姑婆,愤声道:“这个岛上有多少人,你应该比我们两个更清楚,何必明知故问。”

单姑婆听得一愣,旋即怒声道:“你们两个……”

话刚开口,两个蓬头中年人突然嗔目厉声道:“我们两个怎么样?一个是点苍派支派掌门斯云义,一个是大南庄的二庄主林金雄,都是你们武夷山庄送来此地的。”

单姑婆一听,顿时愣了。

但是,魏小莹却惊异地道:“您?您是大南庄的林二叔?”

其中一个黑衣蓬头中年人听得神色一惊,立即停止嘴嚼,惊异地望着魏小莹,迷惑地急声问:“你?姑娘你是……”

魏小莹正色惊喜地道:“我就是褐石谷的魏小莹呀!”

黑衣蓬头中年人一听,立即恍然道:“噢,我想起来了,我说怎的看你有些面熟,原来是……”

说此一顿,又羞惭黯然地低下了头,手里拿着的鸡肉馒头也放下不吃了。

许格非立即宽慰道:“两位前辈不必难过,这是劫数,普天下武林侠士英豪的劫数,先父被杀,先母遭难,丁姑娘和魏姑娘的令尊,至今也下落不明。”

魏小莹突然插言问:“林二叔,我爹可曾被送来此地?”

身穿黑衣的林金雄,黯然摇头道:“没有,我们两人被送来此地时,尚有四人未死,凡是死后的人,木碑上都刻有名字。”

魏小莹和丁倩文这时才突然想起坡下那排坟墓的事,是以,两人同时转首,急忙向坡下看去。

许格非急忙道:“小弟方才已经看过了,没有两位世伯的名字在内。”

丁倩文则关切地问:“这些坟都是……”

点苍派的支派掌门人斯云义,急忙道:“都是后死的人掩埋的。”

说着,看了一眼林金雄,伤感地继续道:“我和林二庄主曾说过,将来还不知道我们两人谁先埋葬谁呢!”

林金雄听了,不由垂头叹了口气。

魏小莹则关切地问:“林二叔,这个孤岛上又没有瓜果食物,你们两位靠什么渡日?”

林金雄满面羞惭的抬起头来,道:“北边尖峰下有一道甘泉,这个小尖峰的下边有几棵野果树,再跑到海边捉一些爬上岸来的龟蟹,才能苟延残喘地活到今日。”

丁倩文突然关切地问:“请问两位前辈,送到这个岛上来的人,有没有再被运走过?”

江中照和孙武师本待说什么,但他们两人也都知道,在这个时候最好少开口,方才单姑婆的被呵叱,就是一个例子。

只见斯云义和林金雄同时摇头道:“据我们两人询问以前送来此地的人说,还没有人被运走。”

许格非心切父仇,因而急忙宽慰地道:“两位前辈请用些干粮,待晚辈活捉住尧恨天后,我们马上就离岛上岸。”

斯云义和林金雄两人一听,精神立时一振,同时兴奋地道:“咱们现在就去捉尧恨天,他这时可能正在洞中打坐。”

说话之间,两人当先向坡下走去。

许格非六人立即匆匆跟在两人身后,径向正北最大的尖峰前走去。

虽说峰最大,但高也不及五丈,但由于树木茂盛,看来较高,范围较广而已。

单姑婆虽然知道斯云义和林金雄两人对她没有好感,甚至痛恶,但是,为了少主人许格非的安危,她不得不强自和声问:“听你们两位说,尧恨天每天都在这个时候打坐,难道他还每天勤练武功不成?”

斯云义两人虽然痛恨单姑婆,但他两人也知道,不管如何,单姑婆这时仍较他们两人有地位。再说,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许格非的份上,也不便再给单姑婆难堪。

心念及此,两人也同时颔首和声道:“不错,尤其到夜深人静的月夜时更是掌扇兼施,不但可以切树碎石,并且还练有一种霸道暗器。”

丁倩文是打暗器的行家,因而不自觉地问:“是什么样的暗器?”

林金雄抢先道:“什么暗器我们两人都没见过,因为尧恨天也不准我们两个看,他曾警告我们两个人,哪一个偷看他练武,哪一个就先被处死。”

魏小莹则不解地问:“那林二叔怎么知道尧恨天正在苦练一种霸道暗器呢?” 斯云义回答道:“那是因为我们两人坐在小山坡上就能看得见,听得清楚。”

丁倩文听得神色一惊问:“斯前辈是说,那种暗器还有声音?”

斯云义和林金雄两人同时颔首正色道:“当然有,而且极似一种靖蜒和蝉鼓动双翅的噗噗嗤嗤声音。”

魏小莹则迷惑地问,“林二叔,尧恨天每天夜晚练习暗器掌扇,都在什么地方练?”

林金雄举手向前侧一指道;“喏,就在那边的空地上。”

丁倩文转首看了一眼方才立身的小尖峰,惊异地道:“这么远的距离,两位前辈还能看清尧恨天练的暗器是什么样子的?”

斯云义正色道:“当然看不见,就是白天也未必能看得见,但是到了晚上月光如水的时候,情形就不同了。”

许格非惊异地噢了一声问:“斯前辈是说,那种霸道暗器在月光下会闪闪发光?”

斯义和林金雄同时颔首正色道:“不但会发光发音,而且会上下蹦跳,盘旋斜飞呢……”

丁倩文听得花容一变,脱口轻啊,急忙刹住身势,急声道:“许弟弟站住。”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不但单姑婆几人吓了一跳,就是许格非也惊得急忙刹住了身势。

魏小莹则惊异地道:“丁姊姊,你怎么了?可是发现了什么?”

丁倩文不答,却望着斯云义,急问声:“斯前辈,尧恨天每次打出的暗器,可是不止一枚?”

斯云又和林金雄则惊异地正色道:“是呀,看来有时可打六七个,在空中相碰之时,尚发出了清优悦耳的金属交鸣声音。”

丁倩文一听,立即懊恼焦急地道:“那就不会错了,这老贼练的是专破护身罡气和神功的菲铃米齿月牙镖……”

话未说完,斯云义和单姑婆等人,同时一声惊啊,俱都愣了。

许格非见单姑婆等人都吓呆了,不由哼了一声.冷冷道:“看你们大家吓成这副样子,难不成我这血海深仇就不报了不成?”

大南庄二庄主林金雄却焦急地道:“许少侠,话不能这么说,我们大家也是为你的安危担心呀,须知这种暗器实在太霸道了哇!”

许格非依然冷冷地问:“怎么个可怕法,您先说说看。”

丁倩文则凝重地道:“这种菲铃米齿月牙镖,是由金钱改变成月牙形,两端尖芒锋利,内弧刃薄如纸,外缘再制以较之米粒尤为细小的锯齿,混合以体内真力,振腕抖手打出来,盘旋飞舞,破空带啸,不但声音慑人,而它本身闪光旋飞,也具有眩敌眼眉的作用,而这种暗器的霸道处,就是专破罡气和护身的神功……”

二庄主林金雄则补充道:“还有一点可怕处,绝不能用手去接,绝不能用兵刃去碰。”

许格非立即哂然一笑问:“这样一来,尧恨天岂不是也要等这种米齿月牙镖落了地,或击中敌人的身上,再把它收回去吗?”

丁倩文立即道:“他根本不用收回去,就是丢了也无所谓,因为这种镖一个金钱可作两枚……”

单姑婆早已看出许格非志在报仇,就是刀山油锅也在所不计,何惧小小的月牙镖?是以,急忙插言道:“所谓暗器,大都要趁隙偷袭或危急自救,如果咱们少主人不容那老贼出手,别说是月牙镖,就是太阳镖也没什么用处。”

点苍支派掌门人斯云义和魏小莹则同时颔首赞声道:“单姑婆说的有道理。”

但是,那位啃了一个大馒头,吃了两片鸡肉的林二庄主,想是有了精神,立即正色道:

“可是尧恨天的这种暗器厉害处,他一次可以打出一大把,一二十枚满天飞……”

单姑婆未待林金雄话完,不由生气地道:“我老婆子方才不是说了吗?咱们少主人不给他出手的机会……”

林金雄本就恨单姑婆几分,这时见她驳斥他,心头怒火再起,不由怒声道:“你少在那里出坏主意,告诉你,我们是为许少侠的安危着想,提醒少侠注意,你说不给尧恨天出手的机会,难道叫许少侠一出手就把尧恨天毙了不成?”

单姑婆何曾受过别人的呵斥,也不由小眼一瞪,怒声道:“你懂个什么?你可知道我们少主人武功之高,连铁……”

许格非一听,大吃一惊,知道单姑婆要说连铁杖穷神杜梦三都叫我们少主人一掌给毙了。

试想,林金雄、斯云义,都是侠义人士,这话如果说出来,那还得了。

为了免生枝节,增加误会,许格非立即脱口沉声道:“单姑婆。”

单姑婆一听,急忙住口不说了,同时,她也想通了说出来的严重后果。

许格非放缓颜色,继续道:“两位前辈提出来,也是一番好意,何必为此争执,再说,万一老贼骤然打出,而事前又不知晓,很可能闹个措手不及。”

丁倩文和魏小莹也急忙颔首称是,

单姑婆只得抱歉地道:“奴婢是说,我们不能光注意老贼的暗器,还要提防他在此地又苦练了些什么奇技绝学。”

斯云义和林金雄急忙道:“他又练了什么绝学,我们两人都不知道,只发现他在掌扇飞舞之际,突然打出一把方才说的那种米齿月牙镖。”

许格非一听,立即催促道:“好了,少时晚辈格外小心就是,还请两位前辈这就带领晚辈前去。”

斯云义和林金雄一听,颔首称好,立即继续向正北大尖峰前走去。

大尖峰上树木尤为茂盛,峰下更是怪石林立。

一到峰下怪石前,首先由斯云义举手一指怪石后,道:“许少侠,尧恨天就隐身在这片怪石后的大洞里……”

话未说完,许格非身形一闪,就像一条游龙般,已奔进了怪石堆内。

丁倩文等人一见,不由惊得纷纷飞身跟进,同时齐声低呼道:“许弟弟小心,许少侠小心!”

低呼声中,急急穿过怪石间隙,业已到了一座大洞口前。

许格非一见洞口,便有种奇特不祥和一种说不上来的特异感觉,使他虽有满腔炽热的复仇怒火,也不自觉地急忙停下身来。

而最令许格非感到怪异的是,洞中阴风嗖嗖流出,而隐隐中有风雷之声。

魏小莹却望大南庄的二庄主林金雄,惊异地压低声音问:“林二叔,这个洞口怎么这个样子,看来有些怪怪的。”

林金雄也压低声音回答道:“我和以前的那些难友也曾来此研究过,也都没看出个什么名堂来。”

单姑婆则迟疑地道:“这是一座天然洞口,又经过人工雕凿,是绝对没有错的。”

丁倩文微躬上身,向内看了一眼道;“看样子,里面漆黑,这个洞好像很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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