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青蕴在院坝的小木桌旁坐下。

他坐的位置是婉儿经常坐的地方,那张凳子已经显得有些光滑,甚至沐青蕴还能感觉婉儿的余温。

桌子上放着婉儿平时看的书。

都是大学的课本,书里有标注,有记号,还有可能是不懂的时候,圈住的小圆点。这些小圆点,看起来像问号又不像问号。还有近似于读书笔记这类的记录,看来婉儿还一直惦记着自己的学业。

沐青蕴随手的翻阅着,想象着婉儿看书时的样子。

看书的婉儿一定很专注、很投入。

可是当沐青蕴把笔记本不经意的反过来的时候,他却再也没有心思去想象婉儿看书的样子了。

笔记本的背面是写了很多的“青蕴哥。”每一个都像是一道刀子划在他的心口。

“婉儿是真的喜欢自己、爱着自己吗?”

沐青蕴不禁在心里问自己,可是这个问题对他来说真的很难。

当爷爷说为自己订了婚,给自己找了未婚妻,要自己在尽快的时间里晚婚的消息的时候,他从来就没有想过事情的真实性。更没有想过爷爷为什么要为自己选定婉儿,婉儿为什么会愿意嫁给自己。

再和婉儿结婚以前,他不认识婉儿,婉儿认识他吗?

要是认识,怎么认识?什么时候认识他的?他自己怎么就一点感觉都没有呢?

要是不认识,婉儿为什么要嫁给他?而且从婉儿和自己相处时的的行为举止来看,婉儿对他没有半点的陌生感,她的那种亲近来源于什么?

还有就是婉儿和爷爷的那种亲密和感情,连他这个亲孙子都感觉有些羡慕。他们之间什么时候有了那样亲密的感情?

婉儿那密密麻麻写满笔记本的“青蕴哥。”是婉儿在想念自己时写下的吗?

婉儿真的如此想念自己,怎么又不告诉自己呢?

是她对自己没有信心?还是对他们之间的关系没有信心?还是本身就对我本人有着怀疑?

沐青蕴想到婉儿打电话时的开心,想到自己吃饭时,接到美琴电话后,那一瞬间的犹豫后,上楼去接听电话,婉儿跟着上楼,在楼梯口堵住自己,拉着自己不让自己离开时的那种伤心和无助,那份眼中流露出来的忧伤。他是真的受不了,他不想离开,不想去见美琴,这是他当时的心里最真实的想法,他希望和婉儿共进晚餐,希望自己留在婉儿的身边,更希望留在婉儿身边的自己,能够给婉儿带来快乐。这就是他当时想的。

可是美琴威胁的话语,她要进蝶园来的强硬,要不是顾忌婉儿,要不是担心美琴的出现会让婉儿心里不舒服的话,他是不会那样慌乱的。

没有那种慌乱,没有那种保护婉儿的迫切,他不会那样用力的甩了婉儿拉住自己的手,婉儿也就不会从楼梯上摔下来,不会从楼上摔下来的婉儿,就不可能会失去肚子里的孩子。

自己在出门离开的时候,明明听见婉儿说好痛,声音虽然很小,很费劲,当时他是真的希望自己没有听见,并且也真的就当作自己没有听见,还努力欺骗着自己,让自己根本就没有听见。可是现在仔细想想,所有的这些不过是一种牵强的借口,他是听见了的。

婉儿对他的呼救、求救,他是听见了 的。只不过他并没有在意,不在意的不是那声音的大小,是自己对婉儿的在意不够。

要是那时自己能停一下,能回过头来看看婉儿,这一切是不是都不能发生了?即使发生,有自己陪在婉儿身边,有自己和婉儿一同承担痛苦,婉儿不至于那样的伤心难过。

医院里医生出现时,婉儿 的恐惧,沐青蕴可以清楚的感受。

在产房里,婉儿不只是恐惧,更在承受一种心灵上的的折磨和苦痛。然而,那个时候的自己在哪里?自己再和美琴谈着风月,虽然自己是想要和美琴分手,是想着要和婉儿好好过日子,是不希望美琴出现,让婉儿不开心。可是,自己那样生气,对美琴的电话生气,对美琴在公司楼下堵自己生气,更为美琴电话里言语的威胁生气,自己的情绪就真的是怕美琴出现伤害婉儿吗?

就是晚上在公司里,肖钦说到张妈打来电话,张妈在打电话找他,他心里想的第一个念头是,是不是爷爷病了,可是排除了第一个念头,自己心里想得就是婉儿一定像爷爷告状了,告自己为了别的女人离开,告自己对不起婉儿。根本就没有想过婉儿可能出事,可能会出事。

自己对于婉儿,别说好好过日子,可能连起码的信任都没有。

婉儿笔记本上的每一个字都在提醒着沐青蕴,你辜负了婉儿的信任,辜负了婉儿的想念,辜负了婉儿的爱。

看着这些字,沐青蕴心里的愧疚更加的强烈。

“青蕴,你在这里,婉儿怎样?”

从外面回来的张妈提了大包小包的东西,见沐青蕴一个人坐在院坝里发呆,感觉很奇怪。

“婉儿睡了。”沐青蕴和张妈相处时间很长,在沐青蕴的心里,张妈已经不只是家里的一个佣人,一个帮工,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有时候沐青蕴感觉张妈像是自己的母亲,只不过他不敢在张妈面前擅自表露自己的心思罢了。

“刚煮的荷包蛋都吃完了吗?”

“没有,一点都没有吃。”

“嗯。也难怪,她那样伤心,怎么可能吃下东西。”

张妈叹了一口气。

提着东西进了房间。

沐青蕴也不想一直呆在院坝里。呆在院坝里,这种莫名其妙的胡思乱想总是控制不住,控制不住这种胡思乱想,自己的心里就更加的有罪恶感,更加的愧对婉儿。

失去孩子的人不是只有婉儿,还包括他沐青蕴,同样,他也失去了孩子,在他还不知道有这个孩子的时候,他就已经彻底的失去了这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