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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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隔坐送钩春酒暖,分曹射覆烛灯红。

嗟余听鼓应官去,走马兰台类断蓬。”

李绮堂在窗前提下了这一首唐诗,笔法遒劲有力,看着自己墨汁淋漓的字迹,李绮堂不知不觉叹了口气,心下暗想道:“何时,能与她心有灵犀一点通呢?”

窗外秋风愈加浓烈,凉的很,从窗缝里面挤进来一片斑驳的落叶,李绮堂拿起来,细细的端详了端详,突然身后一个轻佻的声音道:“秋日里思春,果然是潇洒的很。眼下里,八成你心里想的,便是那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了。”

李绮堂回过头来,却正是那苏逸之,嘴里叼着根牙签,一手自取了茶壶倒茶喝。

“你来做甚?”李绮堂望着苏逸之,道:“难不成,衙门又有了跟妖异有关的无头公案?”

“可不是么……”苏逸之涎着笑脸,道:“这一眼便给你看穿了,要不怎么说是老友呢!我说,你今日里还有空罢?”

“究竟出了什么事情了?”李绮堂坐下,问道:“怎么个意思?”

“这个么……有一个女子,家里丢了东西,口口声声,说是鬼物偷取,与衙门之中报失,可是我们按着律例,这种事情,简直是无稽之谈,怎能立案,可是你说,本捕头可也有这样的眼睛,这样的心肠,实在是没办法袖手旁观的,你想想,是不是这么个道理?我们说是管不了,可是那个女子哭哭啼啼,说龙神使者也病了,龙神祠也没法子立竿见影,只能寻衙门相帮,要不然,这个家都要给鬼怪偷的空了……”

“你说什么?”李绮堂豁然站起身来,道:“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那个女子家中要给偷空了,所以,才来寻你么

!”苏逸之嬉皮笑脸的说道:“怎么样,随着本捕头走一趟?”

“不不不,你说的是,她病了?”李绮堂抓住苏逸之,皱眉道:“怎么回事?”

“哦……哦……哦……”苏逸之一下子像是想起来了什么,拍了拍脑袋,忙道“你还别说,这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可不是又给你寻得了无事献殷勤的机会么!你想知道你的那个她生了什么病,去问问那个妇人不便知道了么!”

李绮堂一想,拖着苏逸之便急匆匆的往外走,连声道:“快,带着我去那个女子处去……”

到了那个妇人的家里,李绮堂便着忙起来,过了半晌,李绮堂收好了最后一张符纸,道:“贵宅是有黄鼠狼精出没,嗔怪这你们家不许它偷鸡,怀恨在心,东西它也不曾扔掉,全数藏在了这家中后院儿里,夫人寻人去找那土壤新鲜的地方,准能找到。”

“是是是……”那个妇人千恩万谢,眉花眼笑,忙道:“李家公子便是好神通!若不是李公子……”

李绮堂心急如焚的听完了这个妇人一些个絮絮叨叨的客套话,忙小心翼翼的明知故问道:“听说,这一片紫玉钗街上,大家都是信奉龙神爷的,不知道为什么,今日里未曾去寻了龙神使者来?”

“啊呀,公子不知道,我们平素有了妖异之事,自然是去寻那龙神使者的,可是我运道不好,便不好到底,今日里去寻龙神使者,却听说龙神使者病倒了,说是她家爹爹前日里染上了风寒,她衣不解带的伺候着爹爹,爹爹是好了,她倒是给染上了,昨日里烧的厉害,我听他们家邻居说起,好似今日还不曾吃的进水米,只盼着好人有好报,快快康复了就是了。说起龙神使者,那可是个聪明伶俐的好姑娘,生的也水灵,一日一日的帮着爹娘的买卖,还帮着邻里的事情,从不见她叫苦叫累,若不是他们家一定要寻一个入赘的姑爷,那我家的小子,可倒是与她天造地设,是一对儿咧,可惜啊可惜……我们家的小子,还要传宗接代,怎么能让孩子随了人家的姓呢……”

那妇人旁的话,李绮堂倒是也心急火燎,不怎么听进去,只记住了一句“水米不进”

。登时急的是五内俱焚,宛如心尖儿给滚油煎着了一般,忙也不知道自己口中应付了什么,也不管那妇人硬要留下李绮堂吃饭,便匆匆告辞,一路上往紫玉钗街上走了来。

可是到了这紫玉钗街的点心铺子上,望着那一面在风中飘摇的“梅”字旗帜,心里却又犯了难,她病了,自然身在闺中,自己这个时候进去,叨扰不说,也是有失体统的,她毕竟还是个没出闺的姑娘,再怎么亲厚,可也不应该……

不想李绮堂正在踌躇犯难的时候,却见梅菜家的邻居小三子正端着一盆水出来,洗干净了手巾,泼了水,想要回去,李绮堂这一下子宛如是见到了救命稻草,忙上前喊住了那小三子,忙道:“杨家公子,你今日在这里是……”

“李公子?”小三子自然是认识李绮堂的,两个人忙相互行了礼,小三子方道:“我那妹子梅菜今日里病的厉害,本来是个头疼脑热的小病,可是偏生也不知怎地,烧的那样厉害,我放心不下,便过来照顾照顾,李公子这是……”

照顾照顾……看着小三子手里的木盆和手巾,李绮堂心中很不是滋味,难不成,是小三子在梅菜闺房之中,给梅菜换凉水手巾镇额头的么?口中便不知不觉的说出来了实情:“在下么……也是听说梅姑娘病了,心里有些个担心,便……”

“李公子也是来探望梅菜的?”小三子好奇的打量着李绮堂,道:“我也不知道,原来我那妹子与李公子的关系居然也这样亲厚的。()”

“亲厚自然不敢当,”李绮堂脸色一红,连连摆手,道:“只不过,只不过与梅姑娘也算是一起捉妖除鬼过,好歹,勉强能攀上些个交情的……”

“原来如此……”小三子还是满眼的困惑,道:“可是不巧的很,梅菜现下里好不容易睡着了,李公子是不是……”

“无妨无妨!”李绮堂忙道:“在下可以等着她醒来的

!对了,梅姑娘她究竟怎么样了?”

“这个么……”小三子搔搔头皮,道:“脑门子还是烫的吓人,不过梅婶子说,倒像是比昨日里强些了,方才勉强灌进去了些个黄先生开的药汤子,只可惜还吐了不少,看着也怪心疼的,但愿这烧快快退下去就是了。”

李绮堂对眼前这其貌不扬的小三子,却一下子羡慕起来,真好,他可以守在梅菜身边,还可以摸她的额头,给她换手巾……若是自己呢个陪在现下里最需要人的她身边,该有多好……

哎呀,想到何处里去了,这个关口,居然满脑子还都是些个乌七八糟的事情,这黄先生既然是紫玉钗街上头一份儿的名医,医术高强,自然也没什么可疑心的,只是不知道梅菜那里,还缺什么不曾,忙开口问道:“梅姑娘的药材也抓齐了么?可还有甚么欠缺的?在下若是能有帮忙的地方,还请杨家公子不吝赐教!”

“这个倒是真没有……”小三子尴尬的说道:“李公子费心,我替妹子谢谢你,可是现如今旁人该替她做的,也都替她做了,只能等着她慢慢的自己恢复了,李公子也不要太过担心,风寒这种病,原也是需要慢慢休养的。”

“杨公子说的不错。”李绮堂低下了头,心下想着,是啊,她身边,有家人,有朋友,自己也好像却是多余的,又是一个外人,按照礼节,早该告辞回去,免得给主家多添困扰,可是他的脚步却好像给钉在了这点心铺子前面,半寸也移动不得。

小三子看着李绮堂像是不愿意走,忙回身喊道:“梅叔,梅婶,李家公子来瞧梅菜了!”

“诶……”李绮堂慌忙的:“也不必这样通禀的,在下不过是……”

“啊呀,李家公子费心了!”梅菜娘先迎出来,忙道:“想不到梅菜这一病,连李公子也惊动了,我们可委实也怪不好意思的……李家公子快请进来坐坐,平素便是照应我们家梅菜的,今日又这样的客气……”

“不不不,也谈不上什么客气……”李绮堂耳朵发烧,但是眼看着梅菜娘盛情难却,只得半推半就的也就进了店堂来。

梅菜爹也自厨房迎了出来,见着李绮堂忙也客套了一番,李绮堂很有些个窘迫,但是又不好这样走了,也只得硬着头皮寒暄起来。小三子倒是仗着自小的青梅竹马,径自又装满了一盆清水,登登登的往楼上去看顾梅菜了

李绮堂恨不得也跟上去,可是自然行不得,勉强着说了一会子闲话,还是按捺不住的问道:“梅姑娘她,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睡的香着呢!”梅菜娘一面给李绮堂挑最好的点心,一面说道:“这小丫头子,一旦是病了,便要结结实实的睡上几觉,醒了也就是了。”

“这样啊……”李绮堂心下里着急,又碍着那多事的小三子,只得依依不舍的告了辞,出了点心铺子,在紫玉钗街上心不在焉的绕圈子,不知不觉的,走了几步,一抬头,发觉自己又回到了点心铺子门口,结结实实的叹了口气。

正在这个时候,却看见小三子与梅菜爹娘告了别,正回家去了,李绮堂不由得心下大喜,一转身,便到了那梅菜的窗户下面,看着四下里无人,将手遮在嘴边,一阵悠扬的布谷鸟声音便自他唇边清越的响了起来。

果然,不多时,梅菜的那扇窗户打开了,梅菜面色苍白的披着一件衫子,看到了他。还微微一笑:“李公子怎地来了?”

李绮堂又是心酸,又是安心,忙道:“因着,因着挂念着梅姑娘的病……”

“我也没什么大事,”梅菜四下里看了看,突然说道:“李公子,梅菜脑袋昏沉的很,见了风便头痛,若是李公子方便,进屋里说话可好?”

李绮堂一下子愣了,她,居然邀请她进闺房里去?这……这着实意味着许多……不,方才那个小三子,也是能随意出入的,也许对梅菜来说,也不意味着甚么,可是李绮堂还是高兴的飘飘欲仙,仿佛两肋生出了翅膀一般。也来不及多想,居然越过了围墙,踩踏着砖石,从窗户里翻了进去。

在窗户里的梅菜倒是吓了一跳:“李公子这是……何不从正门里进去?”

“诶?”李绮堂一下子脸色发烧,原来梅姑娘的意思,只不过是让他进铺子里么……唉,自己心急火燎的,也不问个清楚明白,可当真是丢了大人!一下子窘迫的话也说不出,讷讷的只是站在窗口。

梅菜虚弱的一笑,又坐在了**,侧着头望着李绮堂,笑道:“李公子费心了,梅菜好多了,还烦李公子来一趟,当真不好意思。”

李绮堂才觉得自己是真正的不好意思,跳窗户进来,居然连一句“好些了没有”也不曾问出来,简直是成了榆木疙瘩一般,忙道:“在下……在下实在是……给梅姑娘在病中,还添看麻烦……”

“怎么成了麻烦?”梅菜笑道:“李公子这样的关心,梅菜高兴的紧

!但是……实在是冷得很,若是李公子不嫌梅菜不懂礼数,梅菜想回到被窝里……”

李绮堂忙道:“梅姑娘安歇,在下……在下这就走……”心里又是懊恼,又是心疼,又想自窗户边上跳下去,不想梅菜却说道:“李公子,梅菜一醒了,也想着找人说说话,分散分散精神的好,李公子来也来了,可能与梅菜聊聊天?比如,这几日,紫玉钗街上,可有甚么异事么?”

“有,自然有!”李绮堂忙将黄鼠狼的事情绘声绘色的说了一番,眼睛却也一直不敢望向那粉色的纱帘,可是梅菜半晌不答话,李绮堂壮着胆子往纱帘里一看,原来梅菜听着故事,早睡着了,便是睡着了,那嘴角也微微扬着,是一个甜美极了的笑颜。

李绮堂不觉看的怔了,也不知怎地,居然轻轻撩起了纱帘,望着梅菜光洁的额头,也大着胆子将手放在了梅菜的额头上。

还好,现下里,终于是不算烫了……李绮堂一下子放心不少,一颗心却还是跳得厉害,这还是头一次,碰到她的额头……这种感觉怎生形容呢,只想着,她的额头,只能自己可以碰……

梅菜在熟睡之中,稍微动了动,半梦半醒之中,似乎感觉到了额头上的手,一只手便握住了李绮堂的手,嘴里喃喃说道:“手放在这里,凉凉的,很舒服……”

李绮堂心头一震,当真希望,时间能凝在这个时候,永远也不要流逝,这个世间,仿佛,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而已。

“梅菜……梅菜……”梅菜娘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李绮堂唬了一跳,忙转身自窗户上跳下去,站在了紫玉钗街上,还是觉得手上,残留有梅菜的温度,他多希望,一生一世,能握紧这个温度,永远不放手。她的闺房之中,只能自己可以进去,李绮堂想起来小三子,自嘲的笑一笑,他可当真是太幸福了。

也许,总会有那样一天的。总有一天,自己会有勇气,牵起她的手,再也不会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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