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是知府大人一脸暗恨的注视着下首官员,那旁束手而立的积年师爷,却早已是有了腹案。看来自己这幕僚的差事,也已是到头来咯,还是索性趁了这趟回去便罢,也省得东翁这边回过头来,在将自己儿子的前程给耽误了。

要知道,前次那份奏折可是经由自己之手而成的。少不得还要连带着将周遭之人,拿来散散胸中那口郁结恶气的,自己又何必再添一脚,还是早些归去的好。

有了此层作想,此刻这位老积年,自然是一味作低头沉思状。半句多余之言都无,更是不会多事在再往自身揽,没两日就借着本地大夫之口,叫东翁丁知府很是两难。

“这两年,倒是好容易才寻摸了得力的人来,怎么又不成了!”

一旁的知府夫人,不由瞥了瞥嘴:“依我看,本就是半条命的老酸儒,哪里还能用得多时。若不是看在堂兄荐来的份上,年初老爷上任时,就该换个腿脚好的来了!”

撂下手中书稿,微敛眉头:“妇人之见。你老爷我是寻幕僚,又不是找舆夫,腿脚不好怕什么!”

被当面一吼,那旁正对镜整理头饰的知府夫人,却也毫不客气的转头对应道:“腿脚不好是无碍,可老爷倒是不曾想过,那急件上奏的折子里,若不是那位老积年执笔,结果是不是又该变个模样?”

一提这桩,莫说是此刻还在屋里的配房了,就是原本守在门口处的两个屋里的丫鬟。也是很是识趣的纷纷垂首,退出了院子外头。

一见,屋里屋外的下人们,皆是退避而出。这旁的知府大人。才缓缓起身踱过桌边坐定下来:“当日拟定折子之初。却只是想到了那同知家的族叔,毕竟可是皇上面前的红人。所以,也想着刚好借此机会难得,索性卖他家的人情,也算是结个善缘。”说道此处,却是端起茶碗来尝了一口。

未待这旁丁知府放下茶碗,再接着往下言道,便叫对面的知府夫人,抢白了一句道:“可见。这老积年到底是不成事的咯!”

说着已是挨近丁知府,低声告诉起来:“老爷可是晓得,这同知与老爷口中的那位皇甫大人。不过是堂叔侄罢了。另外那位老大人府中前次应试,又新添了两位公子爷得了功名。眼下恐怕是顾及自家嫡亲的侄儿,才能肯全力相助的,他一个名头上的族亲罢了,哪里还能再看的上眼哦!”

瞥了丁知府一眼,不免恨铁不成钢又多添了一句道:“的确是个不堪大用的‘老’积年哦!竟然连这些明面上摆着的,也未能看得分明,还敢人前卖弄能耐,真真是……哼!”

刚才那一眼,已是从自己老爷脸上。瞧出了端倪,看来,自家这位还真是半点隐情都不晓。而自家兄长的来信中,所提那事又怎叫她不上心。若是能将那落第的举子,顺利进府与老爷作幕。岂不是正儿八经。便于那家有了一丝关联。再等,开了年后……想到此处。索性还是与老爷明点了出来,才是道理。

于是迎上对面已是一脸若有所思的丁知府,不禁清了清嗓子直言相告道:“老爷可是觉得,今个儿妾身说的太过了?其实,这里头还与我那二嫂有些牵连。年前赴京科考中,有她娘家侄儿。只因家道中落,打前年起只能勉强借住在姨丈家的别院内,温课待考。”

看了一眼老爷的面色不改,才接着幽幽一叹道:“不过未能得中此科,但老爷可晓得那落第之人的姨丈,却是京中哪位大人?”

原本还满不在乎的自顾自,端茶来饮,而此刻听得京中两字,已是有了些许意动。哦!能留在京中,而且听自家夫人的口气,便知那位的官职,也定是在自己之上。若是不然,又怎会入了夫人之眼,想必更是不低才对。

想到这层,已是正色望了过来:“夫人但讲无妨。”

“这落第举子的姨丈,便是年后就要升作户部右侍郎的那位。”

“赵宪义,赵大人?”

见对面娘子面上含笑,连连点头:“且又能得了那位大人的两载助学,若非入得那位眼中,又怎会这般对待?老爷,妾身这话可是说得在理嘛?”

“在理,在理的很!”这边的丁知府更是朗声笑道:“虽是无奈落第,确不失为本府作幕的合适之选,待我修书一封,即刻送与舅兄言及此事才好!”

也就是在广坪知府大人,郁结之气得以舒缓之际,那边厢已整理停当的皇甫靖一家,也是即日便要启程转道再回京畿地界了。

“到底是我家父将那本奏折之功,还是这位本欲攀附上我那,官拜转运使的堂叔父,才不惜溢美之词的折子,换来的正四品之职,却是叫人不免猛吃一惊!”

听得相公半带调侃的感叹一句,靠坐在车厢之中的玥娘,也是不由笑了笑道:“无论是哪方之功,妾身却是托了夫君之福,如今也能被称作‘夫人’了,倒是意外之喜。”

皇甫靖却是摇头笑着揽过她来,低声道:“若非当年错过几次,本是我的功绩,只怕不会叫娘子你等了这许多年哦!如今想来还是不免有些惋惜,到底是‘朝中无人’不好为官的。”

挑了挑眉,已是一脸轻松道:“这下回了京畿任职,倒是再无需刻意瞒着出身了。否则,倒是麻烦多多,也非明智之举。”

原本能在京畿驻足,又是上府的主官,况且又不过才而立之年,如何作想也是出身不差。再躲躲闪闪,反倒是欲盖弥彰,不免失了大气,何况紧挨着京城,也就变得毫无意义之举了。

深知这点的玥娘,亦是附和颔首道:“妾身倒是不怎么担忧相公政务上的事,而是京里府中那众多双眼睛,只怕就在消息传出的那一刻起,已是紧紧盯上咱们咯!”

提到这一层,皇甫靖也微微锁眉,苦笑道:“此番我父将在北疆立下大战功,虽说已定下年后换防回京。但几个庶出的兄长,却是无一人同行,想必都是憋着一口气,想要借此难得之机,再立得大功也好能为老爷子请退之后,多留一份晋升可能罢了。”

“不过好在,老爷子就算回京也要待到来年开春之后。届时,我早已在良州任上,倒是无需再另行转道回京中暂留。”

却是不想,原本还挨着他身边而坐的玥娘,将环上他臂膀的手猛然一紧:“若是有人提出要啸哥留在府中,替父尽孝,我们又该如何应对才好?他毕竟是老爷子的嫡长孙!”

正如玥娘所担心的那般,此刻远在京中的后院众人,也在短短几天时日后,就得知了此等重大之事。

“什么,又升迁了几级?”

“不能够啊?这才到地方不满一任哪!怎么能……?”

“难不成是因为老爷边疆上立了大功,万岁爷格外开恩直接也将那位爷,也连带着又提了提?”

“你们几个也都莫要再疑了,确为实事。”略略提高了三分音量,已是将整个屋内众人的惊呼连连,生生打断了下来。见众人犹如一脸犹豫之色,大姨娘却是悠悠吃了一口茶,才接着继续言道:“不过是个四品的京畿知府罢了,你们有何可担心的。”

听她这般一提,那旁的四姨娘到是一如既往的八面玲珑,已是甜甜一笑附和道:“大姨娘比起咱们几个的眼界,到底是高出一层,这一个知府又怎能入得眼去。”

刚吐出一句来,却听得一旁难得开言接话的二姨娘,不免一脸忧色的追问一句道:“不知,此番途中可是会回京一次,好歹也已是六、七年光景,不曾转道京中了吧?”

“回来做什么?老爷还在北疆驻守,二姨娘你是越活越回去了吧,听着到相似是有几分惧怕?难道他如今做了这四品官职,就是回京把我们这些姨娘,都赶了出府不成?老爷还在哪!就是再借他两个胆子,也是决计不敢胡乱行事的!”

‘那是你家两个儿子,都还在军中供职,与我们这些连女儿都没生下一个的,又怎会不担忧的?’嘴上虽是不敢说,可心中却不免被二姨娘刚才那一句,震得不轻!

悄悄侧目看向身边的四姨娘,亦是如此,只不过比起她来,脸上还不得不挂了两份略带僵硬的笑意,迎着大姨娘恭敬几句。再想抬头随之附和一二,却瞥见这旁的二姨娘已是低头,默诵起经文来了。

不禁,亦是在心中一叹,看来往后的日子里,更是得加倍小心才是。原本后院就是这大姨娘为首,若是待老爷来年开春回府后,又是怎么一番光景,眼下实在难讲。若是那位名正言顺的嫡公子,因此得了机会回京来任职,又该如何情形,更是不敢作想?

猛然间,就听得那头的大姨娘,将手中茶碗重叩在桌面之声,顿时更是让整个屋内,落针可闻。

“算了,今日也是无趣的很,大家还是各自散了吧。一个两个,如今都成了,只会低头诵经的女菩萨了!”(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