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水,总是在人们不知不觉之间,从手上慢慢流过,从此不再回来。

一年时光眨眼间过去了。

大山还是大山,小镇还是小镇,人可还是昔日的人呢?

死亡沼泽的东边五十里处,有一座小镇,名字叫做黑水镇,因为临近黑水河而得名。

这年头,大楚王朝国力日衰,早已名存实亡,再加上一年前正邪大战,马贼盗匪四起,各自占山为王,天下虽然不怨声四起,却也没有拿楚王朝当回事了。但是,不管在什么时候,商旅总是无法断绝的。

商贸,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自从诞生以来,便再难停止。

黑水镇虽然临近凶名昭著的死亡沼泽,但依然有大量的商人愿意跋山涉水来到这里。因为大凶大险之地,必定也是奇珍异兽,天材地宝的盛产地。

这些东西值得那些商人冒险。

所以,黑水镇虽然有些偏远,却依然繁荣了起来。

……

夕阳斜照,赶路的旅人开始寻找客栈了。

黑水客栈,黑水镇中最大的客栈。

大厅里摆了八张桌子,但是每一张都已经坐了人,看起来不算很狭挤,却也绝不宽敞。

有一张桌子上只坐了一个人,一个似乎有些潦倒有些憔悴的青衣青年。

他的桌子上,摆满了鱼肉,但是却不吃,而是由一条约有一米长,通体玄黑色的大蛇在吃。令人奇怪的是,那条蛇竟不是吞食,而是咀嚼,有好事者定睛一看,方才看清这条蛇居然长了满口的利齿!

他自己却在喝酒!他的面前摆满了酒,是好酒。

他是叶天。

叶天的有心事的时候,就会想要喝酒。自从看过陆雪琪一眼之后,他便始终有着心事……每当回想起她,心就止不住地痛……

有时候,他忽然想要忘记陆雪琪,可是却无法忘记陆涵,每每想起陆涵,陆雪琪的样子再度止不住地涌上脑海,然后再度心痛……

喝一口酒,浇在疼痛的心上,让它麻木一下!

这是自欺欺人的行为,叶天知道,可他无法改掉!

叶天的脸上忽然浮现了笑意,自嘲的笑……他有时候觉得自己实在是很贱,贱得不可救药,有时候又觉得自己很懦弱,比之凡夫俗子也是不如……

可是,他的心决定了他的思想!

……

狐岐山,幽冷的密室。

鬼厉再度进来了。

不过,这次里面居然还站了一个人,是鬼王。

鬼王一身儒士的长袍,背对着鬼厉,也没有回头,便道:“你回来了。”

鬼厉看着眼前这个把自己当成工具,却又倾囊传授自己道法的男人,眼神之中没有丝毫敬畏感激亦或者反感厌恶,只是淡淡地道:“是。”

他自从进入这里面,眼中便只有躺在那里的碧瑶,再无他人。

鬼王又道:“可有收获。”

鬼厉道:“没有。”

密室彻底沉默了下来,再无一丝声音。

……

夜,降临了,黑水客栈有一间屋子灯火通明。

叶天独自站在桌前,蜡烛灯放在桌子的拐角。

桌子上铺了一张洁白的纸,叶天一只手中拿了一支毛笔,另一只手中拿了一个酒壶。

他是在喝酒,亦是在作画!

他是在画谁,令得他神情如此专注,竟是忘了喝酒。

他会画画,也画得很好,可他并不喜欢画画,但是现在他却忍不住想要将她画下来,呈现在自己的面前……

调色板就在一边,他运笔如风,在纸上挥毫泼墨……

一个女子的轮廓出现在他的面前……

笔锋转细,女子的五官跃然纸上……

他的眼神渐渐迷离,仿佛身与心都沉入了进去……

……

小竹峰,望月台。

陆雪琪准时地出现在这里。

这一年来,她每天睡得很少,除了练功,便是来这里。

因为只有在这里,她才能肆无忌惮地释放着自己的情怀,释放着自己心中的烦乱。

夜风来了,天上的云散开了,皎月当空。

月光如水,照在她的脸上,如冰如霜。

“咣当”

一声锐响,天琊剑出鞘,散发出冷冽的蓝芒,在这夜里竟是显得更加幽冷。

紧接着,那道白色身影就在这月光疯狂地舞了起来!

剑舞,不可一世!

她痴狂,可知道有人在为她癫狂!

……

叶天开始大口地喝起酒来,越喝越是迷醉,越喝下笔越是迅速,而那纸上的女子越是灵动,到得最后,竟仿佛要活过来了一般……

三千青丝似随风飘舞……一袭白衣更胜过漫天满地的冰雪……

“哇!”的一声,叶天终于再也忍不住,喷出了一口鲜血,将刚刚画好的画彻底破坏……

他的心再一次止不住地痛了起来……

痛入他的灵魂,痛到他的骨髓……

他就这样蜷缩着,趴在了桌子上,眼睛倒映着那张毁掉大半的画,倒映着画中的人儿,眼神,一片温柔……

旁边,倒地的酒壶,酒洒了遍地都是……

喷洒的鲜血沿着桌沿一滴一滴地滴在了地上,艳红、凄凉……

……

清晨,阳光透过窗子照了进来,照在了他的身上。

他睁开了眼睛,站了起来,离开那张趴了半夜的桌子。随手熄灭已然明亮的灯烛,小心翼翼收起这张算是报废的画子,看着满屋的狼藉,不由轻轻地摇摇头,笑了。

他心不在痛了,他还要回青云门,不是飞回去,而是走回去。

……

河阳城南的一个小镇,名叫黄沙镇。

傍晚时分,跋涉了两个月的叶天走在大街上,刚欲找个酒馆好好喝几口,突听一阵吆喝:“预知五十年前程,能断三百年运势,铁口神相,笔判阴阳,欲知后来运势,且来看上一相!”

这声音似乎有些熟悉……

循声望去,叶天便看到了一棵大树,树下站了两个人,一老一少,老者一脸的仙风鹤骨,一副得道高人的模样,少的却一位约莫十来岁的小丫头,手中攥了一串冰糖葫芦,津津有味地吃着,煞是可爱。

正是周一仙和小环。

此刻那位周一仙手中持着一杆写着“仙人指路”四个大字的破旧挂幡,正在大声吆喝;而小环则是小眼珠直转,四处打量着行人,时不时和老者说着什么。

“原来是他。”叶天嘴角牵动,微微一笑,信步走了过去……

……

暮色蔼蔼,天边风云际会,乌云欺压而来,似是有一场风雨要来。

外面,行人纷纷疾走,或是抢着回去收衣服,或是急于寻常一家客栈,或是……不管怎么说,这些人总是匆匆忙忙……

跨过这一道门槛,进入这间小酒馆里面,似乎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一道门,隔了两个世界。

小酒馆不算很大,但是收拾得很干净,内里置了六张桌子,却也不显得拥挤,都坐满了人……这些人正在高谈论阔着,谈吐之间,吐沫横飞,店掌柜按着各人的要求添加着一些东西,时不时插上两句,一时间热闹非凡。

其中一张靠窗的桌子坐了三个人,却没有大声谈论。

正是叶天、周一仙和小环。

桌上摆了不少好菜,烧鸡、烤鹅、蒸鱼……摆了满满一桌子,周一仙吃得不亦乐乎,小环吃得很“淑女”,唯有叶天没有动筷子……

他的眼睛又看向了窗外。

他在想刚刚周一仙给他讲的天下形势。

他没有想到,一年前竟是发生了如此重大的事情。

青云门竟是有了叛徒!

那个叛徒竟然是自己从未蒙面的师弟!

那个她口中的“张师弟”!

现在她的心想必很难受吧。叶天幽幽地想到,思绪飘得更远了。

一杯清酒下肚,愁绪没有减少,反而更加剧了。

正在此时,周一仙忽然道:“八年未见,你似乎变了不少。”

叶天接口道:“世上又有谁能够不变呢。”

他似乎是在问什么,但是口气却是肯定的。的确,世上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自己在变,别人在变,世界也在变……

周一仙闻言,仿佛吃饱了,擦了擦嘴,重新恢复得道高人的模样,叹道:“不错……世上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

面前,叶天已然起身了。

周一仙已经猜到了,却并没有起身。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自周一仙说出天下形势的时候,叶天的心便已经不再这里了。

“周老先生,在下有事先走一步了。”叶天向着周一仙拱手道。

周一仙抚须淡笑不语。

叶天转身,走至门口,最终没入了茫茫的夜色和棉棉的细雨中了,消失不见。

叶天一走,周一仙脸上高人之气顿时消失不见,眼放绿光,一把将叶天留在桌上的三锭银元宝抓在手中,藏起两个,留下一个付酒菜钱……

一边收拾元宝,一边还对着小环道:“怎样?”

小环还在吃着,含含糊糊地道:“不错!”

周一仙满脑门黑线!

灯烛摇曳,外面风雨似乎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