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只有他知道的秘密。

知道自己被派往危陕关之后,他心里就很清楚,只要他抵达危陕关,就会被无数的眼线盯上,他想在己方和敌方的眼线之下,派人去挖地道,那是根本不可能的,所以,他未雨绸缪,还没有离京,就悄悄找了一批人,让他们先去危陕关潜伏。

十年以前,他刚当上太子不久,就去过危陕关,知道大顺一方的地形、格局、环境,他给那些人一份大顺方面的地图,让他们见机行事,寻找可以挖掘地道的合适地点。

他抵达危陕关以后,那些人已经占据了一条不起眼的小巷,融入了当地的生活,从外表上看,他们跟当地人并没有两样,没有引起任何一国的怀疑。

他跟那些人就暗中接触过一次,那些人在他的授意之下,正式在巷子地下开挖地道。

如今,一年过去了,地道应该差不多挖成了。

现在,他突然爆出这样一个秘密,令全场鸦雀无声。

所有人一时间都说不出话来。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这得是什么样的人啊?还没有出发,就已经在谋算一年以后的事情了?

但是,他会只谋算一年内的事情?

他曾经说过,要以大顺的万里江山为聘礼,迎娶公主,还说过剪影军会成为天下最强大的军队,征服所过之处的一切土地……那么,他谋算的,可不会是一两年内的事情,而是很多年以后的成果!

他想得这么远,这么深,难怪月东升玩不过他!

这个时候,他们心里的敌意,隐隐淡了些,对夜九,有那么一些刮目相看。

月风高眼里的凶光,也消去了,取而代之的,是难测的黝深。

半晌后,他道:“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我又怎么知道你挖的这条地道不是给大顺国用的?”

夜九对他的刁难不以为意,淡淡道:“我可以马上带四殿下去看那条地道,如果四殿下觉得那条地道是给大顺国用的,可以将这个消息透露出去,那样,不用四殿下动手,影无痕就会派人将那条地道给封了。”

这种没完没了的盯视和刁难,令他很生气,如果月风高不是皇子,他一定会除掉他。

月风高冷笑:“你舍得?那条地道可是你的心血,若是被封了,你岂不是错失了立功的机会?”

夜九面无表情:“如果四殿下认定我是大顺的奸细,说什么都不相信我,那就将我处死好了,不必浪费兄弟们的时间。我若是死了,西凉再过三十年,也打不下东边的城关。”

“你——”月风高气得拍桌子,“你还真当自己是个东西,我大西凉没有了你就不行?”

夜九冷冷地:“没有了我,只不过是维持现状罢了,当然不会有什么损失。”

只有他能打下大顺!

因为他才是大顺的真正主人!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这天底下,没有任何人比主人更了解自己的东西!

月风高额头青筋暴跳,真想一刀劈了这个男人!

但他也知道,如果夜九说的是真的,那么,夜九就极有可能做到西凉想了很多年都没有做到的事情,他若是杀了夜九,西凉的损失就太大了。

只是……让他接受这小子的说法,他又不甘心,总觉得自己被这小子牵着鼻子走,满心不痛快。

沉默,僵持,对峙。

夜九什么都不说,月风高也拉不下脸来“和好”,双方就这么互瞪着。

终于,苍枭王派在月风高身边的心腹铁枭开口了:“夜将军近期所为,确实令人生疑,咱们想问个明白,也是人之常情,但请将军勿怪。现在,一切都解释清楚了,咱们放心了,也对将军以大局为重,不计个人委屈之行敬佩万分……”

“铁叔——”月风高受不了地大叫,“你居然这样夸他?”

这小子刚才还被认为是通敌叛国之徒,现在就成了让人敬佩的“英雄”?

“殿下,”铁枭很客观地道,“我认为夜将军出示的证据,足以证明他所言是真,不必怀疑。”

其他将士也纷纷点头。

夜九所说的,跟他们收到的消息完全一致,而且,那些令牌、地图和地道是真是假,很容易就能核实,夜九脑子这么好,不会蠢得去编这种一查就明白的弥天大谎。

月风高抽了抽嘴角,觉得脸面有些挂不住:“铁叔——”

“殿下,”铁枭很严肃地道,“咱们的敌人是大顺,大顺的守军离咱们只有一城之隔,咱们应该齐心协力,共同对外。”

其他将士又纷纷点头。

夜九杀了大顺的王爷和太后的心腹,这一点,就足够他们佩服了。

月风高:“……”

半晌,他才收起手中的刀子,瞪着夜九:“我要去看那条地道。”

夜九道:“可以,不过,这是我第一次告诉别人地道的事情,如果消息传出去,一切就全功尽弃了。”

东边、南边、北边的三座山头高耸入云,山脚下的城门皆是固若金汤,机关重重,重兵把守,城门之前是龙蛇混夹的危险街区,城门之后只有一条小路通往各国腹地,两边尽是绵延危险的深山老林,就算有再多的兵马,也没有可以全面进攻、开战的地方。

想从正面攻城,可能性几乎为零,而挖地道,不失为一个可行的办法。

只是,想在街区上找一处没人注意,土壤又易被挖掘的地方,并不容易,而且,各国守军也知道要防着地道,在巡视时都会注意地面和地下的动静,想挖那么长的地道,从来就不是简单的事情。

很多年以前,曾经也有他国守军想挖地道,绕开地面上的军事设施,直接打入敌军内部,结果,才挖了没多久就被发现,不得不中途停止,成为全城和全关的笑柄。

但他不一样。

因为他了解大顺这边的地理环境和布局,知道哪些地方可以成为地道的出口,只要顺着他标注的路线挖,一定能挖出一条活路。

月风高听了他的话以后,环视众人,冷声道:“刚才的话,谁都不准透露半个字,否则,诛九族!”

如果真的存在那样一条地道,那条地道就是西凉攻下大顺城关的关键和希望,消息若是传出去,这份希望,就将化为泡影。

他是看夜九不顺眼,但他更想灭了大顺。

在场的这些人,都是他的心腹,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当下都抿唇,点头,表示知道了。

月风高而后瞪向夜九:“我要你立刻带我去。”

夜九抬头看了看天:“过两天便会下雨,请四殿下等到雨天,那时出去,不易引起注意。”

城里人来人往,遍布眼线,光天化日之下,任他们乔装得再好,也难免会被盯上,挑一个光线和视线不好的时候出去,更容易甩掉各种眼线。

月风高沉默一下后,拍桌子:“我就等你两天!夜九,你可别骗我,否则,一定让你后悔。”

夜九淡淡道:“四殿下若是现在就将我当成敌人杀了,才会后悔。”

月风高脸又黑了:“……”

夜九没理他的黑脸,淡淡道:“我刚回营,可以下去歇息了么?”

月风高恨恨地:“滚!”

夜九没什么表情地走出会议厅,那些将士都已经收刀,给他让出一条路。

他走出会议厅后,深吸一口气,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步入住宿区后,四周“呼啦啦”地涌出一批将士来,激动地将他围住,七嘴八舌地嚷嚷起来。

“老大,你终于回来了!咱们又盼你,又担心你,生怕你在外头出了事,也怕你回来后会出事……”

“这四殿下一心想编派你的罪名,要不是咱们兄弟团结,这剪影军,搞不好要被他弄散了……”

“咱们兄弟刚才都想好了,如果四殿下敢对你动手,咱们兄弟就豁出去了……”

……

“闭嘴!”夜九冷冷道,“四殿下身份高贵,连我都要让他三分,你们不要命了,敢胡说八道?”

“可是将军,他分明拿你当仇人……”

“闭嘴!”夜九厉声喝道,表情十分严厉骇人,“以后,任何人不得议论四殿下,不得破坏军中的团结,如有违令,立刻赶出剪影军!你们都听清楚了?”

这些将士们一脸不服,但又不敢不听他的,一个个都闭了嘴,面容扭曲。

夜九环视四周:“闻先生和坎黎等人呢?”

从他踏入军营开始,就没见到他的心腹与亲兵。

一名将官恨恨地道:“四殿下说将军通敌,又说闻先生、坎黎等人也有嫌疑,将他们关起来了。”

夜九道:“关于通敌的事情,我已经向四殿下解释清楚了,误会已经消除,你们去接闻先生他们过来见我。”

如果月风高杀了他们,那他和月风高的仇,就大了。

好在月风高还没有失去理智,知道先问明白再动手的道理,否则,这里一定会有一场惨烈的兵变,月风高不仅再也回不去,还会便宜了其他两国。

将士们一听,高兴起来:“老大,你先进屋里坐坐,咱们这就去接闻先生他们。”

这里是剪影军的地盘,那个四皇子就带了几百个人来,个个傲得跟什么似的,一来就追问头儿的事情,不断挑头儿的过错,还说头儿通敌,将头儿的亲信全抓了,恨得他们差点就想反了。

要不是闻先生、坎黎要他们忍到将军回来,他们还真咽不了这口气。

现在,将军回来了,他们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