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影看着她们的口型,将她们的对话都看了个明白,但他并没有什么做出任何反应。

直到苍巴大巫师上轿离开,他送苍巴大巫师回到栖梧馆后,才迅速回到琅寰宫,将今天所发生的一切,以及他刚才“看”到的对话,告诉给了影如霜。

影如霜听后,阖眼深思。

都是聪明人,苍巴大巫师想到的,她全都能想到,还能想得更多,更深。

半晌,她睁开眼睛,淡淡道:“马上派人去遥州,灭了洛红妆全家,一个都不许放过。”

如果洛红妆真的化为凶灵,她就等着她来找自己算账。

人也好,鬼也罢,她影如霜,全都不放在眼里,谁敢与她作对,谁将付出惨重的代价!

洛红妆的举动,不仅给梁红叶一家带来灭顶之灾,也给自己家里带来杀身之祸,她可知道?她可能预见?她可能保得住这两家?

这一切,都要等以后再能知道了。

现在,是影如霜的反击时间,她的手段之狠,远非梁红叶能想象。

影如霜在下达了杀掉洛红妆全家的命令以后,心情得到了些许宣泄,这才慢慢品茶,思索魅影带给她的这些消息。

洛红妆的尸骨被挖走了?应该就是梁红叶办的了。

梁红叶应该是化妆成太监,跟“夜九”出去了,听说她当时还抱着一个不小的锦盒,太子出行,随身带些东西什么的也属正常,但现在仔细想想,那个锦盒里,会是洛红妆的尸骨吧?

但是,这不是很奇怪吗?

梁红叶再怎么说,也只不过与洛红妆相识了一个月余,怎么感情就深到了这种近乎疯魔的程度?

就算梁红叶要为洛红妆报仇,又有必要做出这种挖掘尸骨并带走的诡异之事吗?

跟“夜九”逃亡已经足够危险,她还有心情带着那种东西?

突然,她想到了什么,猛然站起来,重重地拍桌子。

她怎么忘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夜九”与“洛红妆”之间,不是有着比他与梁红叶、梁红叶与洛红妆之间,更深刻的牵绊吗?

洛红妆不是说过她与太子一见钟情,立下白首之约吗?

她当时认定这只是洛红妆的一厢情愿,但是,万一“夜九”也动了真情呢?

……这种可能,就像雷电一样,击入她的脑海,她的脑子“嗡嗡”作响,几乎都站不住了。

如果……如果“夜九”对洛红妆的感情是真的,那么……那么她就犯了一个非常严重的错误!

一个令她几乎全功尽弃的错误!

如果“夜九”对洛红妆的感情是真的,那么,洛红妆就是她用来威胁“夜九”交出太子玉佩的最有效的“棋子”!

可是,她那时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夜九”会对一个十三岁的小丫头动了真情!

换了谁都不会相信!

因为,那样的事情,真的就像“传说”、“奇迹”、“笑话”一样不可能!

然而,谁又敢说这个世界上不存在“传说”和“奇迹”?

也许,十八岁的风流绝色的太子就偏偏爱上了一个十三岁的漂亮小女孩,就真的打算与她相守一生!

回想“夜九”从遥州返回京城以后的那几个月,就不再流连花丛,跟女人没了什么瓜葛,那时,他的说法是他受了伤,要专心养病,女人是祸水,不可近焉,但是,他当时的伤并没有严重到不能近女色的程度。

而且,一个风流惯了的绝色少年,有无数的美人投怀送抱,除了心有所属,还有什么能让他收心?

她,是不是真的犯了这么严重的错误?

身体晃了两晃,她觉得头很疼,疼得她一阵阵恍惚,什么都看不清了。

魅影赶紧去扶她:“娘娘,您若是身体不适,属下立刻让人找太医来。”

影如霜摇头:“不必,我休息一下就好。”

她坐下来,按着额头好久,才缓缓地道:“魅影,我大概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

魅影沉默片刻,缓缓地道:“娘娘犯的错误再大,咱们把这个错误弥补过来就是。”

“呵,”影如霜笑了一笑,道,“我曾经从那个人的嘴里,听到过‘红妆’这个名字……”

魅影的脸庞,微微闪过惊讶:娘娘这是在向他述说自己的心情与心事?

娘娘向来信任他们,不曾隐瞒他们任何秘密,但她很少讲述自己的心事,如果她对他们这些下属说起这些,一定是因为她现在的心情极度压抑或懊恼。

她在谴责自己。

他没有说话,这种时候,当一个倾听者,才是主子所需要的。

“我只听过一次。”影如霜陷入回忆之中,“大概是两年前罢,具体时间,本宫记不太清楚了,只知道那时,本宫从他的嘴里已经问不出什么来,他非常频繁地陷入昏迷之中,而且,昏迷的时间越来越长。有一次,本宫收到消息说他快不行了,便赶过去看看情况……”

影如霜眼神迷茫,声音飘渺:“他看起来真的快要死了,我也以为他快要死了,准备让人给他收尸,这时候,他突然坐起来,大喊了一声‘红妆’。我当时并不知道他喊的‘红妆’这两个音,究竟是哪两个字,也不知道他具体指的是什么,只当他在说梦话胡话,没太在意。奇的是,他喊了这两个字后,喷出一大口鲜血,居然就缓过气来了,没有死成……”

说到这里,她轻叹:“我现在终于明白,他当时喊的,一定是洛红妆的名字,他在快死的时候,想的是洛红妆,为了洛红妆,才撑过那个难关的……”

她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又道:“我再次听到‘红妆’这个名字,是几个月前,如梦跑来找我,非要我杀掉一个叫洛红妆的秀女,我本想让她自己办,但我听到‘洛红妆’这个名字后,就想到了那个人很久之前曾经在昏迷中喊过类似的名字,当时就想,这个洛红妆,会不会就是那个人嘴里的‘红妆’?于是,我决定去见见这个秀女……”

魅影听到这里,心里了悟:难怪娘娘会亲自去见一个小小的秀女,原来还有这层缘故在内!

影如霜贵为皇后,杀一个小小的秀女,根本不需要她出面,她当时会亲自去见洛红妆,就是因为这个不为人知的原由。

她道:“我见到洛红妆时,觉得这样的她确实有能力迷住那个人,但是,听她说起四年前的事情后,我就不这么认为了。因为,四年之前的洛红妆,只有十三岁,还是个孩子,我不相信一个十三岁的小女孩儿能让那个人一见倾心,还想与她白头偕老……”

“谁会相信呢?”说到这里,她不断喃喃,“那个人可是那样的一个人哪,谁会相信他会爱上一个十三岁的小女孩儿?谁会相信……”

换了他,他也不相信!魅影在心里说。

真的,不是皇后娘娘大意,也不是他没见识,任何见过那个人的风采与风流的人,都会认为他不会为任何女人停步和收心,更不会认为有哪一个女人能征服他——即使有,也不会是在他十八岁这个最贪玩贪色的年纪,更不会是对一个还没长大、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儿!

不相信有这样的事情,真是再正常不过了,会相信有这回事的,大概只有那些爱做梦、爱幻想、天真无知的小孩子儿——可是,这宫里的人,哪里会有这样天真无知的人?

更别提皇后娘娘与太子殿下了……

“所以,”影如霜道,“我本想再问得仔细些,但听到洛红妆说她与那个人是真心相爱以后,我立刻觉得这是一个天大的笑话,觉得她只是一个空有其表的蠢女人,觉得她根本不可能跟那个人有什么关系,于是,我便不再理会她,径直走了……”

魅影完全明白了她为什么如此失态——她失态的模样,他跟在她身边多年,几乎没见过。

而此时,影如霜口气里的懊悔,更是他第一次听到。

“现在想想,这事,恐怕是真的……”影如霜喃喃,“只有这样,才说得通那个人为何与梁红叶走得如此亲近,才能解释他们为何会冒险挖掘、带走洛红妆的尸骨……”

“还有……”影如霜闭上眼睛,手指用力地按在桌面上,指甲断了,还流血了,也感觉不到,“恐怕……恐怕那块太子玉佩,也是放在洛红妆身上的……”

魅影总是低垂着的眼睛,蓦然张大,一脸震惊。

他不轻易激动,但此时,也被这番话给惊住了,如果真是这样,那皇后娘娘这四年来所做的一切……几乎就是白费了……

影如霜的身体,在微微地颤抖:“我早就觉得奇怪了,夜九并不那么在乎皇位,一直将那块玉佩当成玩具一样来玩,还弄丢过几次,常常因此被皇上、宗亲和大臣们批评,但他即使在被催眠当中,宁可自尽都不肯说出玉佩的下落,似乎在拼命去保护这块玉佩,实在反常……”

她手上的指甲,已经断了三根:“再想想,那个人回到京城以后,就一直没佩戴过太子玉佩,而此前,他常常拿那块玉佩来玩,动不动就说玉佩不见了或坏掉了,故意去吓唬身边的人……”

魅影也越想越觉得是这么一回事了。

“如果……”影如梦黯然,“如果他将那块玉佩送给洛红妆,一切就能解释得通了,如果他说出玉佩的下落,洛红妆就死定了,他要保住洛红妆,就一定不能说出玉佩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