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好时节,才出过正月,元庆八年的春天似乎暖的分外早,曲江河上的冰面在这时候渐渐化冻,李廷恩在家开始收拾行囊决定提前往京城而去。

已经出嫁的李草儿和李心儿听说消息,挺着大肚子回了娘家。儿子也不是立时就要走,倒是闺女久久没见。看到两个出嫁的闺女,林氏忙把人叫去说话,朱瑞成却和王明寿一道陪李廷恩聊了起来。

朱瑞成其实有心向李廷恩说说织云锦的事情,不过想到李廷恩这趟是去考会试,他决定先将事情压一压。王明寿则有些迫不及待,他朝李廷恩打听梅瓷的事情。

“向家那梅瓷,可是真要成贡品了?”王明寿身子微微前倾,一脸好奇的问李廷恩。

李廷恩笑了笑。自从去年末梅瓷做出来,在京中就引发达官贵人追捧,梅瓷价格远远超过一般的瓷器,照样有大把商人拿着银子往三泉镇赶。自运河彻底连通,更有大船行想往海外走。看起来,以前一直买地圈田庄的王家也动了心。

“四姐夫也有兴致?”李廷恩笑问王明寿。

王明寿尴尬的呵呵直笑,“不瞒你说,我手里头有笔银子。这不家里眼看就要添丁进口的,又才分了家。”

王老爷早就去世了,王明寿是王老太太的遗腹子。不过王明寿依旧是嫡长子,只因王明寿前头三个都是庶出的兄弟。王老爷死时早就将家业分好,还没来得及叫族里人来写文书便断了气。王老太太将亡夫写下的如何分配家产的字据捏在手里,这些年一直让三个庶子和几个陪房管事打理家业。李廷恩中举之后,王老太太便做主给王明寿定了李心儿,李心儿元庆七年一嫁过去,王老太太就拿出亡夫的留下的字据叫来族里人,干脆利落的将三个庶子都分了出去。既没多给,也没少给。

鉴于王老太太的痛快,李廷恩对王家的观感还不错,他想了想暗示了一句,“这事儿过两个月再说罢。”眼下想做梅瓷生意的人太多,梅瓷的产量却受制于各种问题一直跟不上。王家并无这方面的经验,贸贸然让王明寿走在前面并不是好事。

只要有生意做就好。虽说不能确定是不是如外头传言的那样自己这个小舅子手中就捏着梅瓷的分子,不过就凭和向家的关系,王明寿也觉着自己在这里头分一杯羹是很有把握的事情。

朱瑞成与王明寿又与李廷恩絮了几句闲话,留在李家用过午饭,就各自告辞离开。李草儿与李心儿则决定要在娘家住几天。

李草儿李心儿出嫁半年多,加上回门礼与年节才一共回了三次娘家。就是同住在一个县城,新妇常往娘家跑也是会被人说嘴的。听说李草儿李心儿有孕,林氏天天抓心挠肝的担忧,打发下人去看过两回。要是闺女嫁出去两三年,林氏还能放心大胆的去探视探视,这才半年多,林氏就觉得不好。

这回看着两个女儿回来还能住几天,林氏欢欢喜喜的拉着她们说话。

李草儿害羞的道:“上上下下待我都挺好,婆婆人也和气。”

“你有身孕,女婿身边有没有安置人?”林氏想了想就问。

“没有。”李草儿脸上红红的,“相公说了,多添个丫鬟都是事儿,没得在家里头找这些不自在。”

林氏脸上就露出欣慰的笑容。李二柱一直都没有妾和通房丫鬟,她也不喜欢自己的女儿过这种日子。虽说男人纳妾收丫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可没有不是最好?既然女婿自个儿不要,将来也省的闺女还要被人说嘴。

这门亲事真是挑好了,当初自个儿还不乐意,想将闺女嫁个乡下老实些的。看样子还是儿子眼光好。

李心儿看林氏一脸笑,吐出嘴里的腌酸枣核,翻了翻白眼,“姐,你做啥梦呢。王明寿也没收妾,我那婆婆说找个人给伺候他他还推了呢,他上我这头讨好卖乖的,可我心里清楚的很,他哪是怕我动气,他纯是怕廷恩动气。我告诉你,就咱两嫁那人,都是看人下菜碟的主儿。你等着瞧罢,这趟出去廷恩要没中,他也是解元,有大官当师父。咱两依旧能过没妾的日子。廷恩要是再中个状元,他俩能给咱端洗澡水,别说纳妾,就是他们老娘把丫鬟给剥光了塞到被窝里两人都能给踹出来。”

李草儿与林氏叫李心儿一番话说得目瞪口呆。

林氏回过神气的脸上挂霜,“有你这么说婆婆的没,你在王家就是这么说话的,我这当娘的平日这么教过你没?”

李心儿哼了一声,看李草儿面红耳赤,林氏气的直喘粗气,无奈的闭嘴不说话了,不过依旧是一脸不服气。

林氏真是对这个女儿没法子了。她有时候一直想不明白,为何两个闺女,就大闺女学会做女人做媳妇的道理,小闺女就这么牙尖嘴利的。

她无奈的叹气,“心儿,这女人家,娘家好自然是靠山,娘家有个了不起的兄弟那更不会受人欺负。可你也不能占着娘家立的稳就不把婆家人都放在眼里。你以前在家当姑娘的时候还说你小姑和你大姐呢,你是想把婆家人都得罪光了三天两头回来做讨人厌的姑奶奶?”

“我才不会学她们。”李心儿又往嘴里丢了一个酸枣,鄙弃的道:“要真在婆家被欺负,就自个儿跟婆家干一仗,又不是没带陪嫁的人,就晓得回娘家耍威风找娘家的人麻烦,算啥本事。”

原本李草儿是真的不想和李心儿计较,不过她实在是忍不住了,“心儿,婆家要有人挑你的刺儿,你咋做都不成。这你说两句倒没啥。可婆家上下都待你好好的,你整天就在心里琢磨别人是看在廷恩的份上才待你好,你心里头不累,你日子就能好过?”

看李草儿黑了脸,李心儿就不说话了。

李草儿瞪着她,“你那脾气,好好改改罢,别动不动就跳脚,妹夫这会儿好脾气,可不是一辈子都好脾气。你有身子妹夫不纳妾你说人是顾忌廷恩,人要是收几个丫鬟你是不是又得说廷恩都不被人看在眼里了?”

李草儿不动气,李心儿比谁都能说,李草儿一火了,李心儿气势就下去了。

看李心儿不说了,李草儿也不想再说她,开始问起林氏林翠翠的亲事。

一说这个,林氏这样性子绵软的都一肚子火。

“我给翠翠收拾了一份嫁妆,就是我这些年存的银子。你们两都晓得的,廷恩老往我这头送好东西,你们出嫁的时候我这当娘的给了一大半,剩下的我留了一半给珏宁,还得留点给小宝,我就挑了那么几件给翠翠压箱底儿,结果谁都没说啥,连你爷都没发话。没想你们大舅娘不知哪儿听了点风,那天找上了门,说都是一样的侄女,咋翠翠的就这么多,翠翠上头的几个姐姐就不管。”面对娘家人的刁难,林氏气的直抹泪,“都是我的亲侄女,我这做姑姑指定一样心疼。可她们都把人卖出去做了童养媳,都不晓得在哪个山沟里,我上哪儿找人去。再说都嫁出去了,我还咋给嫁妆。这不正好林家就剩下翠翠一个闺女了。”

李心儿不耐烦,“娘,您脾气就是软。几个舅舅家如今哪个不是靠着李家过日子。就大舅娘娘家养猪的本钱还是你给的呢,她还来找麻烦,你就该告诉她,你的银子,你愿意给谁办嫁妆就给谁办嫁妆,关她……”

“心儿!”李草儿叫住李心儿,安慰林氏道:“娘,大舅娘那人,她说的话你咋还过心。她说她的,你照旧给表妹收拾嫁妆就是了,她就嘀咕几句,大舅他们也不会听她的。对了,你光是给翠翠收拾嫁妆,可看着合适的人没?”

林氏跟两个女儿哭诉了两句,心里好受多了,闻言点点头,“原本我是想在县城给寻个人家。翠翠跟着珏宁一道学了半年规矩,外头有好几家夫人太太管我打听呢。”

“人家是看她在我们家养了几年跟您亲闺女差不多,你以为人家真看重翠翠学的那半年规矩。”李心儿说话没好气。

李草儿无奈的塞了块点心到李心儿嘴里,细声细气的和林氏道:“娘,这事儿您商量廷恩没?”

“商量了。”林氏这回没骂李心儿,而是叹气道:“廷恩说翠翠亲事不能比着你们挑,可挑个太差的我养了这么几年,她吃吃喝喝跟你们都一样的,再让她去过苦日子我这做姑姑的也舍不得。横竖翠翠年纪也不大,廷恩说等他考完会试再好好挑拣。”

“那您还是等等罢。”李心儿在边上插了一句。

母女几个正在说话,外头丫鬟急匆匆掀了门帘进来。

“二太太,不好了,关西道的流民到了咱们河南府,县太爷下令把城门都给关了。”

“啥?”林氏母女三人吃了一惊,片刻后林氏惊叫了一声,“他爹。”人就直直往地上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