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香楼,二楼雅间内,一袭青色玄衣男子静静坐着雕花梨木方桌前。

桌上,茶香袅袅,热气氤氲升起。

顾云飞嘴角轻扬,黑漆明亮的眼眸中带着欣喜之意

。这几日前来醉香楼,流云姑娘越发与他亲近了,他心头自然愉悦。今日,他是特地前来,打点妥当寻了这样一间雅室,只为搏得流云姑娘的芳心。

最为重要的是,他与司徒君政之间的交易也即将见分晓。

正当沉思之时,格窗外一袭月白色衣衫,淡蓝色襦裙的女子飘过,婀娜多姿步入,走近梨木方桌,淡淡笑着,轻言道:“顾公子,久等了。”说罢,她的眼中似是藏满了笑意,转而一招手,道:“胭脂,快上茶!”

翠柳听闻,规矩的走上前,将茶水放下,缓身退去。

这时,流云姑娘才盈盈一步上前,在顾云飞对面坐下。

似是有些羞涩,她微微垂头,侧目看过去,低沉柔声道:“顾公子真是好雅兴,听闻妈妈说,您可是在燕京城名赫一时,若不是家道中途败落,只怕现在也在朝廷谋了个一官半职罢!”

顾云飞见她一副羞赧模样,便接着她的话继续说道:“流云姑娘说的极是。”他秀朗的面容上闪过一丝愁容,沉思片刻,愁容烟消云散,继而又道:“流云姑娘气质绝佳,虽在烟花之地,却有凌人之上的姿态,顾某十分钦佩。”

原本,司徒君政与他说此事,他并不在意。只因在他的观念里,这烟花之地的女子都是一个模样,或是被逼无奈,或是走投无路,或是家道败落,不得已才入了这等地方。不管往日如何,最终还不都是一个下场?

然而,当他见到流云姑娘的第一眼,便觉得他错了!大错特错!流云姑娘仿佛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一般,身居泥泞污秽之地,却洁身自好,高雅从容。

只因这一点,他便有迎娶之意。

此时,流云姑娘抬眸,冲他莞尔一笑,打趣道:“顾公子言过了,小女不过是青楼女子,哪有公子所说那般值得钦佩?若是这样说,流云倒是觉得顾公子值得钦佩,就算是家道中落,也不曾放弃。如今的燕京城,谁人敢瞧不起顾公子您呢?”

说罢,她细长白若柔夷的手托起茶盏,垂头品一口茶。茶香清淡,如同眼前之人,未被世事沾染,纯净而高雅。

顾云飞听闻,甚是欣慰,若是能得此一人之心,哪怕有人反对,他也要将此人娶回府中

如此想着,他微微垂头,从衣衫中掏出一串极美镶满翡翠的金簪,轻轻放于桌上,目光流转中有些许动容之意,似是想起往事,徐徐说道:“这簪子是母亲留下的遗物,也是顾府的传家之宝,虽看似平淡无奇,却经历了三百年的时日,一代代流传至今。”

说到这儿,他抬眸盯上流云的眼睛,诚恳而真挚道:“如今,我将此物送与流云姑娘,还望流云姑娘能够喜欢。”

当一切如同自己所想那般进行,流云瞧见这簪子,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一切不是在做梦吧?她等了五年,终于等到一个不为别的,只求迎娶她的人。

双眸闪动的晶莹,流云姑娘哽咽道:“顾公子,这物件太过贵重,只怕流云承受不起。”抬眸之时,眸中的泪水汩汩涌出,顺着洁白光滑的双颊顺势落下。

顾云飞见状,以为流云是拒绝之意,心下一沉。

“若是流云姑娘不愿意,就当我没说话此话就好。”

他满是期待的眼神变得暗淡无光,沉闷的端起茶盏品了一口茶,自言自语道:“自打第一眼见到姑娘,我便觉得你我是同一类人,当了解姑娘的境遇,我便心存怜悯。不管姑娘对我是否有轻易,我都会救姑娘出这水火之地。”

司徒君政的嘱托,他自然不会忘记。即便没有之前与他的协议,他亦是想救下这位流云姑娘。

许是不知从何时起,他竟然真的喜欢上流云姑娘。

她的一颦一笑,她的举手投足,都印刻在自己脑中,时不时的蹦出来,令他不能自已。

然而,下一刻,流云姑娘却泪如雨下,悲泣道:“顾公子,您的好意流云心领了,只是这东西如此贵重,只怕是不妥。即便公子有意迎娶,顾府的人会如何看待?燕京城内所有人会如何看待?”

一面说着,一面更加悲痛,最开始她的确是想此人能够将自己娶回府中,然而,看到对方如此心意她却于心不忍。再者,若是他不能面对流言蜚语,即便自己能够如愿,日后也不会过得舒心。

“流云姑娘如此深明大义,顾某又怎会被那些个流言蜚语所困?只要姑娘有意,顾某万死不辞

。”他暗淡的眸子中闪过一丝光亮,见误解了流云姑娘的意思,又觉得有些愧意。

“顾公子……”流云抬眸,凝视着顾云飞,心中满是感谢的话,却一时十分激动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美眸红肿一片,双颊挂着两行清泪,令人好不怜惜。

暗自垂泣,她竟然从座位上起身,走到顾云飞面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规矩的叩首。

顾云飞见状,忙起身扶起她,安慰道:“流云姑娘,万万不可这样,快快起来!”

流云也不抗拒,顺从的起身,拭去双颊的泪水,又道:“顾公子的大恩,流云永生不忘,流云自知身份卑微,只求能为奴为婢,侍奉顾公子一生。”

话虽如此,她亦是十分明白,即便她不能成为顾云飞明媒正娶的妻子,也能做一个妾室。而且如今看来,顾云飞对自己倒是有几分真意,即便身为妾室,也比在这醉香楼要好。如今日子还算可以,然而容颜易逝,只怕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人取代自己,到时候人老珠黄,便更无好的去处了。

顾云飞将她扶到椅子上坐下,深情的看着她,缓缓道:“顾某定然不会委屈了流云姑娘。”一面说着,一面回到椅子上坐下,“只是若以醉香楼流云这一身份自然是不合适的,若是姑娘同意,到时候顾某自然会处理好这些事情,那是我必会用八抬大轿将你娶回顾府。”

他眼神明亮恳切,一字一句无不发自肺腑,好似此时已经看到了娶亲那日,而眼前之人,又是何等秀丽端庄,只消给她一个合适的身份,一切自然不是问题。

流云闻言,深深感动。

她万万不曾想到,顾云飞有这等打算。若是真能如他所言,往后她就是顾府的少夫人了,那次后的日子想想就觉得心里甜蜜。

“顾公子如此对流云,流云不知如何报答您!”她喜极而泣,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是她进入醉香楼再也不曾期冀的,如今仿佛若梦一般就要实现了。

顾云飞并未言语,好生端详了流云半会,又想起司徒君政令他询问的事情,踌躇片刻后,低声道:“流云姑娘,这个你收下

。”他将那个金簪从桌面上滑到流云面前,又道:“如今顾某还有一事未曾完成,待此事成了,我必会依照方才所言,还望流云姑娘暂且等待一些时日。”

流云自然不知他心中所想,只点点头,淡淡一笑。

半会后,她似是想起什么,忙抬眸,轻声道:“不知顾公子是何紧要的事情,若是流云能帮的上,就算舍弃性命也在所不辞。”

她身处醉香楼这些年来,什么样的人没有见过。虽说顾云飞有意,可这一等,还不知要多久,若是自己能尽一份力,到时候顾云飞定然感激,再说事成之后她也能早日离开这儿。

顾云飞见她上了道,心里十分平静,可面上却闪过一丝愁容,轻叹一声道:“哎……这是一位朋友托我暗中所查之事,只是如今没有什么眉目,本来这深府之中的勾心斗角,就难以捉摸。如今时间久远,更是无从查起,只怕早日府上的丫鬟、妈妈们也不知去向。”

说到这儿,他停下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继续说道:“若是说起来,事情已经过去十多年了,只是我这朋友越发觉得他的母亲是被人所害,才去查当年之事。”

流云字字句句听在心里,越听越觉得是在说自己。十多年前,她身在司徒府;十多年前,佟氏莫名去世。

她面色骤然间变得苍白,眉头微蹙,不解的看着顾云飞。

她不禁开始怀疑,此人是否是故意接近自己。其一,他娶亲与朋友家的事情有何矛盾;其二,顾云飞所说的一切与自己太过相似,难道真的是巧合吗?

还有那个莫名其妙出现于醉香楼的小丫鬟翠柳!

这前前后后联想起来,她顿时心头堵了一块石头,压得她不能喘息。

顾云飞眼角的余光瞥见她面色变化,忙问:“流云姑娘,是不是不舒服?若是不舒服,赶紧回去歇息吧!”他眸中满是关怀之意,忙唤来雅室外面守着的小丫鬟竹叶,命她将流云姑娘好生扶了回去。

待人影消失,他嘴角微微勾起,心想,一切很快就要有结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