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说起来,司徒君宁不愿提起,但这许是最后一个机会向卿芳姑姑说明。

稍稍理了下思绪,她让卿芳姑姑坐下,缓缓说道:“姑姑,你听了这件事,千万不要太过忧伤,总之,这件事情因我而起,若是你不能原谅我,我也不会怪你。”

如此深仇大恨,不知卿芳姑姑听了会又怎样的反应。她不愿意去想,每每想起,定是不能心安。

许是卿芳姑姑并不知晓小姐后来所说之事,却是淡淡一笑,道:“小姐,您又说笑了,不管是何事,奴婢怎会怪您呢?”

“若是这样,最好。”司徒君宁并未笑,而是微蹙眉头,盯着卿芳姑姑的双眸严肃说道。

这一次,并不是一般事情。

“姑姑,若是你知道杀害父亲胞妹的凶手,你会怎么做?”司徒君宁微挑眉毛,试探的问道。

这,卿芳姑姑万万没有想到小姐要说的是这事!这……她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刚刚听说父母胞妹被人残忍杀害之时,她恨不得能追随他们而起,若不是小姐宅心仁厚,她定会撇开小姐偷偷溜出去报仇。即便她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也要去试一试。

“小姐……”卿芳姑姑双眸含泪,话语声已是哽咽,她方开口却不知如何说下去了。

这一切太过突然,仿佛梦中一般,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姑姑,你不要激动。”她深深长叹一声,垂眸道:“我不知告诉您此事是否正确。”

然而卿芳姑姑却是从悲痛与惊讶中回过神来,急切的看着小姐,满是渴望的眼神,恨不得立马知晓真相

“小姐,您说吧,奴婢没事的。”卿芳姑姑强作镇定,用帕子拭去眼角的泪珠,等待小姐口中的真相。

司徒君宁见状,便如实相告,将尤氏如何请了歃血盟的人,如何残忍的杀害她的父母胞妹一一说与卿芳姑姑听。她尽量让自己平静,不要带着情绪,然而,即便这样,卿芳姑姑听后,身子一软,还是从锦杌上倒了下来,软绵绵的跌坐在地上。

此时,卿芳姑姑双目空洞无光,傻傻的看着小姐,嘴唇稍稍动了动,一个字也说不出。

这如晴天霹雳一般,震撼了她的心。

她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残害父母胞妹之人竟然是夫人?而这事却是因小姐而起。

她的脑子空空如也,不知怪谁,她更恨自己,没有能力保护父母胞妹,让他们落得如此惨烈的结局!

“姑姑……”司徒君宁轻轻唤了一声。

卿芳姑姑微微转头看着小姐,仍是一字未说。

司徒君宁倾身缓缓蹲下,伸出手臂抱住卿芳姑姑,安慰道:“姑姑,这事我一直不敢告诉您,可我不告诉您心里就像堵了一块石头,始终放不下。今日,我告诉你真相,即便你怪罪于我,我也不会生气。如此之事,不论放在谁身上,都不可能不愤怒。”

是了,就如司徒君宁一般,母亲死去,前世的自己死去,这一切找谁去评论呢?

她怎会不愤怒,恨不得立马要了尤氏的命,恨不得亲口问燕凌宸,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然而,她不能。

而眼前的卿芳姑姑,即便是知晓真相,她亦是不能当前去质问尤氏,因为她不过是司徒府上的奴才而已。

半晌后,卿芳姑姑从司徒君宁的怀中挣扎着抽出身来,急急的跑出西厢房,一直跑到她自己的屋子,而后嗷嗷大哭起来。

司徒君宁听后,眼角流下了泪,晶莹剔透,熠熠生辉

姑姑,如此时刻,还是你先静一静为好。她深深舒了一口气,感觉整个人轻松了不少。

如此惨绝人寰之事,卿芳姑姑定然是需要时间平复自己的情绪。直到日落之时,她才平静下来,敢去面对小姐。

“小姐,奴婢想清楚了。”卿芳姑姑双眼红肿,然而这时已经平静下来了,没有丝毫情绪在内。

司徒君宁平静的看着她,轻叹一声,道:“有什么话儿,你都可以是说。”

卿芳姑姑转头看向窗外,窗外的树上仅剩下几片树叶,然而即便是一袭狂烈的秋风吹过,树叶只是随风飘动,并未被吹落下来。这一切,正如她此刻的心情,任凭风吹雨打,却是岿然不动。

心痛过后,未有坚强。

她的目光落下一片发黄的树叶上,开口道:“小姐,这一切不是您的错,奴婢不会怪您。说起来,自从奴婢离家到府上,一些事情就已经不能改变,遇到小姐是奴婢的幸运,您对奴婢的好,奴婢一一记在心里。奴婢只能做该自己该做的事情,尽心尽力,其他事情不是奴婢能决定的。如今奴婢知晓真相,亦是可以告慰黄泉之下的父母了。”

虽是如此说,她怎能不恨?

然而,她却知道,她不能拿尤氏怎样!她没有这个能力。

“姑姑……”司徒君宁哽咽道。

若是姑姑怪她,她心里许是还会好受一些,可如今姑姑这样说来,她能明白姑姑心中的无奈,然后,这样的话,她更是愧疚,更是不安。

若不是她固执的要去复仇,就不会牵连无辜,更不会让姑姑与父母胞妹天人永隔。

“小姐,奴婢真的没事。”卿芳姑姑又道。

司徒君宁听闻,快步向前抱住卿芳姑姑道:“姑姑,你放心,我定会要了她的命,让黄泉之下的他们能够瞑目。”她的话斩钉截铁,充满无限的恨意,说完之后,狠狠咬着牙,恨不得立马剥了尤氏的皮

这,更加坚定了她复仇的信念与速度。

卿芳姑姑泪如雨下,却是不敢出声,只怕再次激动起来。

待两人平复下来,司徒君宁放开卿芳姑姑,又道:“姑姑,她这一次,欲想要了我的命,若不是我足够幸运,只怕如此早已死去。这件事情,还要姑姑帮忙,不知姑姑愿意与否?”

卿芳姑姑重重点头,若能让夫人死去,她亦是有颜面去见自己的父母胞妹了。

司徒君宁神情严肃的点头,将具体细节一一说与卿芳姑姑听,卿芳姑姑面色更加严肃,一一应了下来。

三日后,卿芳姑姑依照小姐的吩咐,花银子找人打造了与拿匕首同样的匕首,交与司徒君宁。

司徒君宁吩咐小六子神不知鬼不觉的将这匕首深夜送入福香苑。

因传出尤氏有瘟疫一事,虽说这些日子她气色见好,可福香苑的丫鬟妈妈们并不上心,总觉得自己的主子不如往日,因此偷个懒实属正常。

这一次,小六子行动十分顺利。

次日,司徒君宁一大早就梨花带雨的去了寿康苑。

老夫人见状,甚是爱怜道:“宁儿,你这是怎么了,快说,不管你受了什么委屈,祖母都会为你做主的。”

“祖母,有人想要了孙女的命。”她呜呜哭泣,扑倒在老夫人怀里,双手紧紧抓住老夫人的衣襟,一面哭泣一面道:“祖母,前几日晌午之时,宁儿在西厢房午睡,被嗖的一声惊醒了,而后发觉这竟然是一个匕首。”

“竟然有这事情?”老夫人诧异,放开孙女,盯着她的眼睛看了看,“宁儿,你没事吧。”

司徒君宁泪眼涟涟,微微点了点头,又道:“宁儿害怕,宁儿这几日总是噩梦不断,然后从噩梦中惊醒,再也不敢睡去。”

这些事情,她前世经历过,那时的她小心翼翼,却仍是心有畏惧,每每梦到母亲或是做了噩梦,她再也无法继续睡去

如今,她说出来,老夫人紧紧抱住她,声音柔和道:“宁儿,莫要害怕,只要有祖母在,没人敢伤害你。这一次的事情,我定会查个水落石出,到时候只要找到的凶手,一切任由你处置。”

司徒君宁惊异的抬眸,看着祖母道:“宁儿谢过祖母。”

如今,府上,她信得过的人真没有几个。自从知晓父亲与母亲的死有关,她就不愿再想父亲说出心里话。再说,父亲就算知道尤氏想害他,会不会管还不一定呢?

老夫人爱怜的看了她一眼,抬眸看向远处,幽幽道:“人生世事无常,宁儿你定要多加小心,如今在府上,我还能为你做主,将来出嫁了,更要小心才是,不要轻易透露出自己的真心。”

司徒君宁点点头,这个她赞同。

只是,这一世,许是她再也不会出嫁了。

她还会相信谁呢?男人的心思更是难猜。

然而,此时,她的脑子里却是莫名出现一个人,凤眸含笑的样子一闪而过。司徒君宁暗自腹诽:我怎么会想起他!呸!

从寿康苑离开之后的一夜,她竟然莫名梦到了燕凌毓!

繁花从中,她盈盈移步,放眼赏花,一袭白色的身影忽的从她眼前飘过,然后稳稳站在她身前,柔和道:“小姐,我自知你心有苦衷,何不向我敞开心扉,一诉衷肠呢?”

她轻哼一声,忽的转头,快速奔跑离去。

这时,她却听到身后的人大笑道:“你……是跑不出我的生命的。”

你……跑不出我的生命!

司徒君宁陡然睁开双眸,内室一片漆黑,一切静谧无声。

她轻轻拍着头,叹息一声,原来又做梦了!

可是,她为何会梦到燕凌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