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猫不禁又想到张菁,在她刚工作一年多点的时候,曾经很强烈地有想要同张菁结婚的感觉,当时这对外地人在北京生活,各自在外租房,张菁同朋友一起租了套二室一厅,竹子单独住套小的一居室。两人的住屋相隔不超过十五分钟的脚程。

竹子向张菁建议说:“不如同住吧,生活都能便利些。”

“不了吧。”张菁立马说,“一间房太小了啊。”

“没说一间房啊。”竹子心想当然不能同居啊,“我们在二室一厅里各住一间房,既能照顾对方的生活,又能经常在一起。”

“那么我的室友怎么办?他不还在另外个屋住着吗?”

“我们搬出来另租一个二室一厅咯,价格该同现在我们分开租屋差不多吧,兴许还更便宜。”

张菁本能地反抗:“不用了吧,最近房价普遍上涨,我的这套二居室是一年多前租的,一年来房东仁慈地没涨价,但实际上的价格已经涨了百分之三十了,假如另租别的,价格一定贵。”

“况且,天天住在一起该多没劲啊,俗话说小别胜新婚嘛。”他又补充说。

竹子嘀咕:我们都别了两年了,不该新婚一回吗?

她没同张菁执拗,接受了张菁对于同城异屋的最终判决。但在接下去的交流中,张菁每次都会闹出一些惹竹子不开心的,或者是一句话、或者是一个表情一个动作。竹子很纳闷:难道这就是长期异地后的结果了?

在竹子工作整二十个月时,她终于忍不住问张菁。

“我们什么时候结婚呢?”

“结婚?”张菁像被下了一大跳。

张菁是个皮肤白净的带书生气的男子,在第一次见面时,竹子被他带闽南口音的广东话吸引,在感叹了番“男子说广东话最好听,女子说江南话最温柔”后,竹子芳心暗许。

现在的张菁除去胖了些外,同两年前似乎没变化。竹子悄悄关注他的表现,却觉得他的反应有点过激。

“现在北京的房价太贵,根本不是普通人能买得起的啊!”张菁说。

“我们没必要买房啊。”竹子说,“先租房住,等以后有钱付首付了再买咯。”

“可是即便付了首付,凭我们的工资,以后的生活也会是很困难的啊,不仅要还房贷,还要…”

“嗯我明白。”竹子抢白说,“还有给孩子买奶粉玩具,还要供孩子上学,但我们的工资会涨的啊,我做销售的目的也正是如此。”

“你做销售的话,没考虑以后总会出差吗?”张菁问。

“一开始可能很辛苦,但只要做熟了,客户渠道都打开了,LEVEL也高了,会省力一些的吧。”竹子回答。

“我只担心你的父母,他们不乐意你结婚了还住在租的房子里。”张菁说。

“租的房子怎么啦。”竹子不屈不挠说,“未来有钱了不就行了吗?”

张菁似乎仍有疑虑:“那你向你的父母打听下吧,看他们是不是乐意。”

竹子说好。

随后竹子根据张菁的担心去问自己的父母,父亲很开明地说:“如果你决定在北京,最好能有自己的屋子,我们可以给你们提供首付。”

竹子挺感激父母,同时又说不用:“准备先租房子,过两年就有钱够付首付了。”

“未来可不要对自己的决定后悔哦。”父亲说得很意味深长。

然而在这之后,竹子再要约张菁,张菁总是推说工作忙,干脆连竹子的面都不见了,竹子找到张菁的住处后,室友也说张菁总不在家,不知在外忙什么。竹子发给张菁的手机多半得不到回信,她直接给张菁打电话,张菁也不当时就接,只在事后匆匆说句“在工作没看见”。

竹子有点担心了,她把自己的想法从长篇大论缩减成有效率的短信,从语言转化成数字输入进手机发给张菁,反复向张菁澄清自己的想法-----“不是催你买房,房子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双方的关系,该安顿下来了”。

张菁索性就关机。连续五天,无论是竹子给张菁发短信还是打电话,都得不到一点儿回应。

竹子急了,找张菁的同事,通过同事告知张菁,好不容易才约到张菁。

在肯德基的僻静角落里,竹子问张菁:“都看见我给你发的那些短信吗?我想要说的都在里面。”

张菁摇摇头:“昨天我开机的时候,没收到任何短信,兴许是因为手机关着,而服务端的短信只保存一天的缘故了。”

竹子登时有点泄气,她以后张菁看到了她所发的所有信息,了解了她所有的想法,没曾想张菁根本就没看到。她没力气把自己的想法再同张菁说一遍,泄完气般地靠在椅背上质问张菁:

“为什么关机?”

“我在躲父母。”张菁说。

“为什么?”竹子觉得莫名其妙。

竹子去过他的家,觉得父母是很慈祥温和的长辈,也觉得他们很喜欢自己。对于张菁突然说的“躲父母”,竹子很不好理解。

“我的父母,他们不希望我太早结婚。”张菁说。

“什么?!!”竹子血往头上拥,脑袋一下子嗡了起来。

明明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一个月前还做过关于结婚后的设想,竹子压根儿就从没听张菁说起过他的父母有反对,况且去过张菁家,竹子也没看出张菁的父母有什么不满。

“他们为什么希望你晚结婚?”竹子追问。

“他们只是觉得,作为个男人,太早结婚对发展事业没好处,他们认为我刚工作两年,结婚后容易被繁琐的事情拖累,没法把精力集中在事业上。”

竹子一下子清醒了。

“他们觉得,他们认为,那你的想法是什么?”她厉声问。

“我不知道。”

张菁像一下子乱了方寸,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一个湿漉漉的可乐杯,被他在手里颠来倒去,她就是不说话。

竹子想起来,以前也有过一次,张菁不想回答她的问题,也是把东西拿在手里翻来覆去不说话。

“什么时候的事情?”她问。

“半年多了。”张菁说,“自从上次你去了我家后,父母就都来做我的思想工作,想要我说服你晚些再结婚。”

“那你怎么不同我商量?”

张菁又不说话了。这让竹子很伤心,她索性也同张菁一样保持沉默。

过了三分钟多,张菁才说:“我是要给父母施压,我关机,他们没法找到我,觉得急了,就会答应让我早结婚了。”

“说谎!说谎!”竹子在心里喊,“如果你是要给父母施压,为什么你不在事先告诉我,为什么你不同我商量。”

她敏锐地指出:“你性格里的最大毛病是喜欢逃避!”

事到如今,竹子已经明白张菁是在逃避,但她不清楚他究竟是在逃避什么,是逃避父母、还是逃避她、还是逃避北京的高房价、还是逃避生活。她好迷茫,追求了多年的感情碰了壁,很可能会一点结果也没有。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男人?

男人不该是挺起胸脯面对困难的吗?

竹子觉得太不可思议,眼前的困难并不是最大的,以后一定会有更多更麻烦的,竹子认为自己有办法挺过去,为什么张菁反而在逃避?

“你太执著了。”张菁摆弄着手机,半天才说出句话,“你性格里的毛病就是太执著。”

“我是鱼啊,我得找最适合我生存的水。”竹子倔强地说,“只要没有遇见最适合我生存的水,我就得一直执著下去啊。”

这话说完,竹子已经认定张菁不是自己想要寻找的那池水了。

无论张菁之前的做法是想给父母施压、还是想要竹子主动放弃、还是想要晚些同竹子结婚,竹子都不准备再同张菁继续了。她伤透了心,也累坏了。她察觉到,假如还要同张菁交往,就得时时刻刻揣摩他的想法、验证自己的猜测,这太累。做销售的本来就累,身体累心累,再多个事情牵挂,不是自讨苦吃吗?

张菁的想法藏得太深太隐秘。连他的想法都捉摸不透,作为恋人,连想法都不能相互沟通,那万一哪一天他来个突然失踪,她该怎么办?

竹子有些怅然,问张菁:“你记得我们是怎么好起来的吗?”

张菁说记得。

“记得是我主动,还是你主动的?”竹子又问。

“呵呵。”张菁有点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