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子正式开始配合经销商跑生意,她的困惑越来越多,比如津华交电几乎不怎么愿意带她出去客户那儿,凡事都是自己内部搞定。如果换了个贪图安逸的销售,一定巴不得如此,可竹子偏偏不是这样的人,她想学的想看的多着呢,于是竹子把所有心思扑在经销商上。

竹子身上的改变天天看得到,她学会了像别的销售那样迟到早退,她对超市直供的工作不像从前那样上心,她的一大半时间花在津华交电上,有时候王荣华找她做点总结和计划之类的工作,也会经常找不见人。

王荣华想想不对,他后悔同意让竹子去做津华交电,照着这个发展,虽说竹子的个人业绩能增长一大块,但王荣华的团队目标却有了问题。王荣华估计着长此以往下去,竹子的成长会不着边际开来,于是特意约了竹子吃饭。

竹子却早就想到王荣华会因为她对超市工作不上心找她,她故意不给王荣华单独谈话的机会,反倒机巧地说:“王总你总是单独请我吃饭,不怕别的销售有意见。”

王荣华打着哈哈说你怎么知道我不常请他们吃饭。

竹子在心里说那不是明显的吗?老资格的销售有空当然陪客户,谁还有心情陪你。她一抬眼看见杰西卡和刘格飞,趁机就说:“不如叫上杰西卡他们一起吧。”

“他们下午还得跑客户。”王荣华说。

他不给竹子反对的机会,直接又问:“去哪儿吃。”

竹子想了想说:“我刚来上海时,你不是招待我绿杨村了吗?不如这次就扬州饭店吧,也是江南菜。”

“好的。”王荣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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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子刚来S市的这段时间,不仅要熟悉工作,而且得花时间找房子住,好不容易在靠近公司的地块找了套月租金1500元的旧房,搬进住处的当天,她整理屋子便整理得七荤八素,于是打电话问王荣华那里有便宜的吃处。王荣华说了两个饭店,竹子一问价钱,居然一顿饭得五六十块钱,竹子便觉得有点不能承担。

“呵呵,你就在家里坐着,呆会儿我开车到你这儿来,请你出去吃饭。”

还没等竹子想好是不是答应,王荣华便挂了电话,过了大约半小时,王荣华又打给竹子的手机:

“你可以出来了,我就在路口,黑色别克。”

竹子是车盲,压根儿就不知道车的牌子,也不知道不同牌子车之间的价格差距,她只觉得坐在王荣华的别克车里感到深深的压抑,就如同自己在火车上慢慢接近S市时,感受到的这个城市的咄咄逼人的压迫一样。

竹子有点受不了,于是告诉王荣华:“随便在哪儿吃点吧。”

王荣华说你是客人,当然得请你吃点有特色的,他问竹子从前有没有来过江南,竹子回答说自己以前很少出B市,王荣华便说,那我们吃淮扬菜吧。

同整个照明销售部的同事吃饭只在两天前,据说整个一顿饭花了三千多,可竹子愣是连饭店的名称也想不起来。

据王荣华说,淮扬菜中的一家老字号便是绿杨村,总部在南京西路上。虽说是总部,但竹子发现门面并不大,以一个初次来访者的眼光,加上随意进进出出的顾客,她简直会以为那是个便利点心店(绿杨村在南京西路的总店一楼,是一个出售包子、糕点、自制菜肴的大堂,该店的菜包子堪称一绝)。而在B市,一个名店总店的招牌门面绝对不会那么寒酸。

在对这个城市的饮食文化了解得越来越多后,竹子逐渐了解到,这个城市的一些老字号店,像绿杨村、扬州饭店等,其精华并不在一个“阔”字,而是在“老”字,老成的刀功、老道的火候、老派的服务,这些都是你信任老字号的原因。

王荣华是老S市人,点菜自然由他进行。王荣华先是笑着让竹子猜测所谓的“淮扬三头”指的是哪三头,而后自负地把答案向竹子揭晓,“淮扬三头”指的是狮子头、鱼头和猪头。

边偷看竹子的惊恐表情,边不动声色地熟练点完了菜,他蒙吓竹子说幸亏猪头要预订,否则一定点这个菜给竹子开开眼界。

一道道的菜上来,四菜一汤,菜是蟹粉狮子头、拆烩鱼头、八宝辣酱和上汤西兰花,汤是每人一盅笋尖老鸭汤。

这顿饭吃得竹子的胃肠很舒服,从火车上下来到安顿下来的这几天,竹子都靠方便面简单度日,唯一的一顿大餐还因为带有目的性而吃得不那么开怀。

绿杨村的菜式和味道让她觉得很纯粹:纯粹的鲜、纯粹的甘、纯粹的流畅,取自食物本身的精华,不含有任何添加元素。不像京菜善于用大量调味原料带出人的食欲,就像凉拌菜中加入大量辣蒜和米醋,烧蹄膀时也用葱料带出香味。

圆球状的狮子头和剔骨清蒸的拆烩鱼头是两件竹子从没吃过的菜,在京城时,竹子的生活很平淡,偶尔请供应商去饭店吃饭,也因为带着深深目的性而没法享受味道。

或许也是因为在那个城市生活太久了,对一切都习以为常,因此,神经迟钝了,味蕾麻木了。

怪不得有人说过,如果在一个地方住了太久而又不得不继续呆下去的话,最好的保持激情的方式就是离开半个月,当你重新返回时,再品尝一切,空气、食物、人,一定会有新的触感。

蟹粉狮子头,该是清蒸的方法突出了原味,又带有丝丝的甜味,特别的是,在肉圆的中心有黄色的喷涌而出的内容,一面给舌尖味蕾带上突然的刺激,一面也给视觉带来冲击就好像平白的素玉上抹了华丽的胭脂。

拆烩鱼头:竹子从没想到鱼头上的肉会有这么华嫩和丰润,清蒸的做法,鱼肉上蒙了薄薄的一层胶质。

竹子想创立这家饭店的老板一定是个高雅的文人,懂得怎么把山性水性和人性融在菜式里,或许这家饭店的原址是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就如同发明川菜并发扬光大的始祖必然是在巴山蜀水之中的。

饭后,竹子问起在这附近有什么不错的小吃,以后能去尝尝看。

王荣华说挺有名的该算是吴江路上的小杨生煎了,他顺势又介绍说吴江路这条紧挨着繁华南京路的脏乱差街道,却是整个城市数一数二的美食街,他推荐竹子明天睡个懒觉后,去尝尝吴江路上的小杨生煎。

“王总你是在取笑我呀。”竹子含笑道,“我们工薪阶层做下属的,哪有那工夫出外吃早饭啊,有时间能在便利店里买个包子就不错了。”

王荣华反笑说竹子你过日子糊涂了吧,明天是周日,你有足够时间逛这个城市。

竹子嗯了声,暗自说我缺睡啊。

车开过江宁路康定路时,竹子看见街边有个自动取款机,便请王荣华把车靠边停下得了。王荣华问怎么提前下来,竹子说去银行取现金。

王荣华笑着说那我不陪你了,开着车不方便。

竹子笑着说没事,上下级关系,太殷勤了反倒不适应。

车靠边,竹子挪步下车。

她听说S市是个有点乱的城市,因为节奏太快,好多人斗有点急功近利。有人脉的记功近利地套取投资,有技术的急功近利地编造成绩、会混的急功近利地混着日子,没有人脉没有技术不会混但有胆量的急功近利地半路抢劫,没有人脉没有技术不会混又没胆量的急功近利地沿路乞讨。因此她没敢带很多现金在身上。几天下来用了差不多了。

自动取款机不是露天的,在一个透明玻璃分隔的小室里,有人在排队取钱,连竹子一共三个人。

竹子注意力不集中地看了两眼窗外,再转回来时,发觉队伍前进了两步,她自己却没法动,因为在前一个等候者和她之间,插进了个年轻人。

竹子想阻止他,张了张嘴作罢了,对个新来乍到的女孩来说,不碰到抢劫的就万事大吉了,还管什么插队的?

轮到竹子,她把卡插到自动取款机上,自动取款机跳了行字出来:“对不起,本机余额不足”,竹子有点郁闷,她想到了插在自己之前的男人提了厚厚一叠钱,如果当时阻止他插队,这些钱应该就是自己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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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次以后,王荣华就没再请竹子吃过饭,要说请吃饭的目的性,那可真是一目了然,竹子在心里暗笑,心想可算是在王荣华身上看到了销售的功利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