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殿宇嵯峨,宫墙高耸,正前面起着一座墙门八字,一带都是粉赭红泥,进里列着三条角道川纹,四方皆是砌水痕白石,正殿上富丽端严,出出入入皆是穿一色宫服的太监宫人。

这便是御厨所在的锦胜殿锦胜门,方一入门,衣裳皆命换成宫中的平常宫服,大约是防止乱党余孽趁机进宫作乱,便换成宫中衣物,携藏之物也便无法带入宫中。 念慈悬着的心总算稍稍放松,换身衣裳总比太监亲手验身好些,即便是束了胸,仍怕lou出端倪。

换罢衣服,一位年老的宫人收了前来的十多位比赛者的竹签,并道:“太后召集列厨,诣在烹制天下美食,而太后凤体抱恙违和,望列厨以制素斋为上,太后有旨,若哪位拖颖而出,制出令她胃口大开者,重赏金银并加封厨官。 ”说罢,便有众宫人将所需器具搬出,念慈一看,这正是厨房一列所需,看来宫中规矩甚严,不允宫外之物带入宫内。 那太后所吃用的东西,自然宫里上下皆是小心谨慎,唯恐出了哪怕一丝的差错。

前来比赛的众人被安排在各自的小格间里,锦胜门此时方才出现数位身穿官服模样的御厨前来审评,宫中太监又以次序对号验证各人身份,方才道了开始。

念慈见各大家食府、素斋的大师皆已动手,一时间便听得格子间传来烹饪时锅碗瓢盆的磕磕碰碰。 其中便有江南四大家,苏杭各两家食府。 素美斋与精啖斋,又有北菜擅以素斋而闻名地久居阁、名素楼等等,却有一位参赛之人身着宫服,而容貌却刻意以纱巾遮掩,这又是哪一家大厨,那身形体格却似曾相识,只道不知何处见过。 念慈正看住他,只见他身手好不爽利。 如同烹饪便是灶台上的武术,每一道程序皆是稳稳有序,不慌不忙,不惊不乱,甚有大家风范。

念慈正细想那人身份,一名巡视的太监见念慈发怔,便喝道:“快快动手。 若落榜可要挨板子!”太监这话引得戴面纱遮住真容的那个人也看向念慈,两人眼神刹时相着一碰,那眼神如若黑夜中的蓝魅之火,邪佞、阴翳且又桀骜不逊,忽地那双眼中竟又流溢出阴森笑意,念慈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这对眼神如此熟悉,而一时又说不上是谁。

身着官服的御厨在各间面前驻足观看。 不时点头,念慈见状,这才忙不迭地动起手来。 几位御厨行至念慈面前,只见此后生的小哥儿正动手不久,又见他皮肤面容皆是俊秀儒雅,实在不似操厨刀之辈。 便在念慈跟前观摩起来。

念慈倒也气定神闲,处乱不惊,将那宫中已备好地菜品分开列放,却是菜品太少,不过是蔬果一类的凡物,念慈自然明白宫中这般安排地用意,也是如此方可见识操厨之人的真正水平,有限的瓜菜,却又能发挥想像并将厨艺展示,饪出美食。 这方才是大家厨师最基本必具的功力。

几位御厨见这小哥儿并不像他人那般将蔬菜锅中翻炒。 掌控火候再调以鲜味,这小哥儿却将蔬果切成有形有状的模样。 锅中开水一烫,将之上盘,再熬鲜汤,施佐料,同时将烫后的蔬果按其形状摆出花样,青瓜皮被雕成玉兰花,瓜片则各片呈列盘中,蔬菜以作簇拥的绿叶,瓜皮将瓜片固定成硕大地花盏,此时鲜汁刚好,浇在上面,瞬时甜香扑鼻,不由得令人眼前一亮。

时间刚好,太监命各人将菜品呈现,并列于长案上,十多盘菜品一列而排,争妍斗技,各见奇功,御厨们一起评头论足,再动箸夹起品尝,直至念慈的菜品跟前,御厨们见罢皆是一怔,这般菜式从未见识过,并未锅中热油翻炒,且摆成碧玉兰的款样,御厨们一品,无不点头,念慈悬着的心稍稍放下。 再张望其他比赛之人,无不紧张地看向长案,生怕审评的御厨摇头。

又是那一双冷峻的眼风飘来,念慈看向那人,那人也正盯着念慈,眼中浮现若隐若现的丝丝笑意,而那笑意却掺了无比寒光,念慈不由得一怔。 那人——竟是韦相子?!而此时韦相子应在云州流放才是,如何竟回了京都城中?而他竟然敢揭了皇榜大模大样进了宫里来!念慈好不惊诧,这个韦相子他又有何险恶意图不成?!

念慈正凝神间,忽闻得御厨发出啧啧赞叹,御厨问道:“这菜是何人所做?”韦相子上前一步作揖道:“大人,正是在下所做。 ”

御厨无不盛赞道:“极好!味道鲜美,且菜色碧青油绿,不像其他那般刚上锅不久便黄焉焉了,最重的便是这菜滋味胜出许多,鲜!最开人胃口,这位公子当仁不让可晋进下一轮现进行筛赛。 ”

众人一听,便议论纷然,韦相子作揖道:“感谢大人抬爱,晚生安将不负大人重望。 ”念慈心中不由一滞,莫非自己第中无名?这韦相子三日不见却出手不凡,不知厨艺如此精进,念慈不由心中暗暗焦急。

正焦急着,只见御厨品完所有菜式,命宫人将长案一列等用具均搬离现场,此时空气如若凝作冰点,阶下所立众人神色莫不惴惴不安,只待御厨念出复赛之人地姓名。

这锦胜门虽是御厨之地,可却位于宫中边侧,因着采办皇宫所需食品,方便马车进出,侧边的锦胜门常年人车不息,为妨扰乱宫中静谧,故将厨房之地选在边侧。 御厨念完姓名,便又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念慈听得头顶一声微然啼鸣,竟是恋巢的雀鸟未曾迁徙过冬,那黑白的毛色在青灰朦胧的天际里成了倏然一点,刹时消失。

落榜之人被各杖刑十板,虽不重,却也因挨了板子无不走种走得趔趄,诣在督进他们手艺。 韦相子行近念慈面前,笑道:“严公子,我早便说了,咱们是后会有期,想不到如此快就又见面了!”

念慈气结而笑:“韦公子果然神通广大,流放之罪尚未完结便已胆敢入宫来!”虽话语间多有整肃之气,而那韦相子却并不为之所惧,反而笑道:“严公子才是真正的神通广大,将素菜门由我手中夺走,倒也经营得有声有色,俨然地当家模样,不过严公子,这次我可不会轻易放过你,让你再得意了,素菜门仍是我的!”

念慈凛然而道:“素菜王临终之前托附我清除门中心术不正的弟子,所指便是你韦相子,纵然你韦相子有三头六臂,我也定当完成他最终所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