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慈缓缓睁得眼来,只见绛色的帐纬,再往身上瞧去,却是一床鹅黄的被覆盖在自己身上,隐有檀香飘散而来。

这是什么地方?

念慈扶了扶额,头痛已是好些,待坐起身来,却觉身上衣物只余内里的单衣,便是大骇,忽地记得与小候爷去那舞香楼之事,这里莫不就是舞香楼里?而自己这般模样……难不成被那些妓女……?!

念慈气极跳下床来,衣物正是放在床外的凳上,披上衣裳便冲出房间来,却并不见一人,且一出房便是通向院落的九曲走廊,远景是假山池沼,近景则是雕花窗棂的房间,再寻着望去,九曲走廊尽处是半月供门,林木芳草,煞是精致的庭院,这哪里是歌妓浪女的居所,分明就是商贾大户的豪宅方才是。

正是念慈迟疑间,九曲长廊走来一人,远远一望,只觉那男子身形颀长,渐走得近来,却竟是那可恶的小候爷!念慈不由得消落的怒气又冉冉升起。忽地想起方才只穿了单衣入睡,这莫不是他小候爷为自己宽衣解带的吧?若真如此,他必已识穿自己身份了!却好不可恨!云来客栈时已被他看见自己衣容不整的窘态来,而今又……

小候爷笑意吟吟,走上前来道:“你可总算是醒了,来来,我特吩咐了厨房熬了鲜粥,正可适合酒醒后吃食。”说罢,便进了房去,念慈只得气冲冲跟进来。

念慈气道:“小候爷可够厚道,怎的请了十几个青楼女子,自己却又跑了?小弟实在怀疑小候爷是否不敢消受呢还是无福消受?”

小候爷一听,扑地一笑,回想那十几个妓女扑向念慈时的情景,确实可笑,而不想念慈如此不胜酒力,被她们灌得烂醉,便道:“我本想听你承认自己是个女子,如此我也便就作罢了,哪知你情愿与她们同欢也不愿说出自己身份,我倒也想知道,你是否断背?”

断背?念慈一怔,待反应过来时更是火急攻心,道:“你早已认出了我?”

小候爷一指念慈身上的白衣,道:“这不是我丢失在云来客栈的那件么?”念慈恍然大悟,原来是这身衣服让小候爷认出了自己,果真是害人!念慈直是好不恼恨,咬牙切齿了问道:“这身衣物,可是当日你披在我身上的,怎么可算是丢失?”

小候爷一笑,风清云淡,道:“这身衣物倒是没什么,只是当日你两千两银票卖给我那匹劣马,这又如何说?不过是请你去青楼而已,我也只是出出这口气,也是不曾想到她们将你灌得如此模样。”

小候爷一提那劣马,念慈忙是噤了口,喃喃了道:“怎的说是我卖给你马的?我早已与你说了那匹并不是什么好马,且我要相送,是你将银票硬塞在我手中,又怎怪得我?”

小候爷却笑道:“吃亏上当之人是我,我倒是没说什么,只是你却通篇大论了,快快喝了粥,要算帐也等喝完再算。”

念慈见那碗热粥丝丝冒出香气,此时方才觉得了饥肠辘辘,便坐下大口喝起来。那小候爷自是坐一旁,微然而笑,看着念慈将那碗热粥喝下。

将那粥喝完,小候爷方才叹出一口气,道:“好了,这下咱们便是两清了,谁也不欠谁的。”

念慈气道:“两清?你想得倒是如意,将我骗去舞香楼,自己开溜,这笔帐我可得好好记着!”

小候爷笑着无奈道:“不然你还想如何?”

念慈心下自有打算,道:“我现在有一事要你帮我,你需得从实说来,并不得有二心帮我处理此事。”

小候爷沉吟一会,看了看这粉面佳人,笑道:“我对你,必会一片真心,不无二心!”

念慈听罢,自知这小候爷是打趣之言,忙是轻啐了一口,道:“谁要你对我什么心了!我只要你帮我处理此事!”

小候爷笑了笑,道:“说吧,我自会尽全力帮你便是了。”

念慈忽地低了声,道:“你先告诉我,你与素菜门的韦相子是否有所勾结?”

小候爷一怔,忽儿朗然大笑:“勾结?何来勾结?难不成我与他之间有见不得人之处?……慢着,姑娘你怎会扯上那韦相子来?”这古灵精怪般的女子煞是引人怜爱,连问人都问得拙劣,这般一问,即便是有见不得人之处,又岂会明说承认?如此便可断定她却是心事洁白之人,自是不会拐弯抹角,更难学识暗藏陷害了。

念慈道:“不曾勾结便好,我需要你帮我调查极品斋这案子,我直觉此案必有冤情,以我一己之力自是难以查清,而你,若帮我将此案查清,才算得你我之间两清了。我与韦相子有什么联系,这些,你不必理会便是。”

小候爷想也不细想,便笑道:“好!”

念慈不由大喜:“你答应了?”

小候爷笑了笑道:“为何不答应?”念慈自是不知这小候爷身份,他本就为宫里派来调查此案之人。

念慈若有所思,道:“容老爷如此慈善之人,如何会做出害人之事来?我看必是遭人陷害了!”

小候爷并不答,却是看着她只是笑,念慈见他这般表情,不由身子一僵,问道:“为何这般看着我?”

小候爷目光毫不收敛,笑道:“我却是看你,究竟是女装好看呢还是男装好看些,看来看去,却是怎么的都是好看!”

念慈忙不迭地啐了他一口:“啐,还有一事,你必须将我身份替我隐瞒着,不得向外公开。”这小候爷看似斯文书生,却不想如此猥琐!念慈不由暗自唾弃。

小候爷作了一揖,笑道:“遵命,严公子。”

出得小候爷府门来,念慈忙是回极品斋去,这一回去,妙心与容芷儿方才放下心中大石,妙心直道是念慈消失了般,府中容老爷一走,便如失去了主心骨,而念慈两日未归,更是急煞了容芷儿,虽则是假夫婿,便是假,也是足以粉饰太平,若不然,那韦相子已怕是三番五次上门前来骚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