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出了素菜门,妙心仍是睡意正浓,不禁问道:“如今我们去何处落脚呢?包袱可一直不曾离身,可真是累着我了,真想躺着好好睡一宿才行。

念慈听罢,也觉天色不早,便左右权衡作了打算:“我倒是觉得,若要入素菜门,必得先去极品斋才成。”

妙心诧异道:“去极品斋么?但极品斋不是被封了?”

念慈抬头看那天色,却是乌云镶在天际,大有滚滚而来的雨势,忙是紧了脚下的步子:“先去看看情况再定夺。”

这三月小阳春本是和和暧暧,而却转眼便天色渐暗,天灰灰如若黑夜来临。还未行至极品斋,那霏霏**雨便已是淅淅落下来了,扑簌打在身上,两人身上皆是极是吸水的绸衣,转眼便打湿了衣裳,眼见大路行人已是纷纷避雨,也便只得一时委身在屋檐之下。

雨势不大,却是抹绿了那护城河岸的一树一草,自雨水冲刷,尤其碧绿喜人。

念慈正暗自焦急着无法拖身,轿夫也都在檐下避雨,人来往去的集市一下因这场雨浇得冷清许多。

抬头望那碧瓦青檐,有窗下铁马在雨中偶尔叮咚,雨滴顺了屋檐而流,沥沥的,便知这雨一时怕是住不了。眼见雨势一小,念慈与妙心便收拾了一路奔去。正是气喘吁吁奔至极品斋门口,却见那大门森然紧闭,果然已被查封。

妙心上了那几级台阶,拍门叫喊:“有人在吗?有人在吗?”却是无人回应,想必已是人去楼空。

雨尚未停,这萧萧日色更衬了极品斋的空洞来,令人甚觉如是一座死气深沉的空城般。

念慈微然一叹,大约果真是擦肩而过了,那日艳质芳姿的小姐一面之缘后就两相蹉跎,又不禁念及她善心施斋,却无缘再报,不由得心生遗憾。

念慈对那妙心道:“我们便走罢,唯有另寻他处了。”声线中不掩落寞之情来。

方才抬步要走,那大门嘎一声打开一线,里面有人头探出,问道:“是哪位叫门?”两人一回头,这不正是二水小伙计?

念慈忙是步前,笑道:“二水,可还记得我们兄弟二人?”

那二水面容疲惫,只是莫名:“二水并不认识两位公子呀!”

妙心心急了道:“那日你们小姐说我们是极品斋最后两位客人的呢!可记得起来?”

二水恍然,继而问:“不知二位如今是……?”

念慈笑道:“二水,我们兄弟二人想要帮极品斋重新振作起来,请你回禀你们家老爷小姐。”

二水却是一笑:“极品斋?两位哪里看到有极品斋的牌匾?你们还是快离开吧,如今这屋子便快是素菜门的天下,何必苦苦追随而来呢?”

念慈不信,抬头一望,果然那极是风流的草书极品斋三字牌匾已然摘去,只余空空门楣,更是凄冷几分。

二水说毕,便嘎一声又将门关回。妙心不死心,继续拍门喊叫:“别不识好歹,我们可是有绝技在身的,你们未必太小看我们兄弟了!如今错过机会,可是你们莫大的损失!好好想想吧,有东山再起的机缘,白白浪费了,还不留情赶人走,天下岂有这理的?”

话刚说完,二水又开了门来,对那妙心瞪眼道:“别是吵嚷,我们老爷正是病中静养,你这一吵,扰他老人家歇息,这罪可有你担待的!”话音刚落,便听得内有深沉嘶哑的声音问二水道:“二水,门外是何人叫喊?”

念慈高声唤道:“我们是前来投奔极品斋的,还请老爷放我们进去说话才成!”

二水直是气得跺脚:“你们直是耍赖不成?如若老爷怪下来,我便与你们没个完!”

那屋内的老爷咳嗽几声,又有气无力唤那二水:“二水,你便让他们进来罢,将客人挡在门外,实属不敬!”

那二水无法,只得将大门打开了些,念慈二人忙是进了来,对那二水作一揖道:“还蒙二水兄弟大赦,容我二人将话讲与老爷听。”

二水自然明白这话不过是戏谑之言,便直是哼了一声便将二人领到内堂屋里去。屋里焚了檀香,丝丝缕缕的,光线颇是昏暗,而即便如此,仍可见屋内陈设甚是雅韵,壁挂描兰,案有砚墨书画,卷轴齐整,又有透雕屏风,将内里的帐纬隔开,兽耳焚香炉里正飘出那若隐若现的檀香白丝来。

念慈毕恭毕敬,在那屏风后作一揖,道:“老爷,请恕我兄弟二人的滋扰,我二人也本是为了回报当日小姐的一顿饭食招待,不忍见极品斋落得这般凄楚,便欲为极品斋尽己绵力!”妙心本是正想一屁股朝那屋内中央的小圆凳落座下来,见念慈这般,也忙是作揖了道:“我这小弟对斋菜深有研究,还请老爷斟酌一番。”

听得屏风那头正是悉悉簌簌,二水已是扶起病中的老者来,二水轻声道:“那日小姐看这二人好不落魄,但发了好心,打发了他们一顿简单饭食。”

念慈只是看不到那老者面容,却听得他两记轻咳传来,听其胸中如郁着一股浓痰。老者声音沙哑:“念人情之辈,也坏不到哪里去,只是小兄弟,你们来晚了,若在我极品斋旺盛之时,这里还是你等投kao之处,如今,极品斋已经不剩片瓦,你们如何能在此处寻得容身之地呢?莫怪老朽,老朽如今更是自身不保啊!”

念慈听罢这一言,想必这老者也是性情中人,否则如何因不能予人遮盖反倒自责?念慈打定主意,会心一笑,清朗道:“老爷,我们兄弟二人并非为投kao极品斋而来,而是想让极品斋得到重生,重新唤起往日雄风!”

念慈这一言如是夜空一记朗月,明晃晃直是透入这昏暗的屋里来,那老者浑浊双目燃起那星点光辉,却只一瞬又熄灭下去。

老者微然一叹:“已故之人如何新生?已倒之厦更难重起,小兄弟如此雄心壮志,实在令人敬佩,正是英雄出少年呀!”话说着,那老者在二水搀扶下缓步而出,绕过那屏风,在圆桌前落座下来。

老者披一件灰衣长褂子,气度非凡,若非在病中,那神色必定飞扬!老者一抚须,直是看住念慈,不禁微微一笑,面前的公子确是上佳人才,虽是瘦弱些,而那面容俊秀,哪里是公子哥,倒令人一看以为是哪家美小姐,更且听方才他一言,这少年胸有大志,又念旧情,这般青年俊才,着实难得!老者如此一掂量,甚是满意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