飒爽的秋日其实短暂,转眼却冬,雪未下,那冷方才是真正的渐入肌骨的,待雪真的纷纷扬扬由天洒降,铺满整个京都城时,却显得不那么寒气侵人了。 桃柳早已凋成空枝,唯独那梅树,始孕出大大小小的苞蕾,乍一看便好是令人喜不自胜。

宝熙扶着太后缓步行在御花园中,宝熙眼尖,远远便见一枝早开的梅蕾,便指与太后细看,道:“太后,您看那枝梅竟先开了呢,必是奈不住寒气了罢?”

太后却笑着摇头道:“熙儿可是误解了这枝梅了,梅都是奈寒之物,岂有顶不住寒气一说的?古诗有云,梅雪争春未肯降,骚人搁笔费评章。 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诗首的梅雪争春未肯降,可见这梅枝便是要在深冬中绽放吐香,便是连那雪都输了一段香给梅花,熙儿,你说是不是?”

宝熙笑道:“还是太后说得在理,太后,熙儿替您采得那枝梅来?”

太后道:“不,就让它开着罢,越在枝头才开得越久,折了可惜了。 ”两人便又园中游赏,只见园中鹤与天鹅皆已宿在巢中不肯出来,那华清池泉水热汽飘袅,颇与仙境相似。

太后指了指守在华清池旁的太监,那太监忙是颠颠地跑来,跪拜道:“太后万安!奴才给太后请安!”

太后抬了抬手道:“免了,这天鹅与鹤怎么都不出来游水嬉戏呢?”

太监站起身来。 仍是欠着身子回道:“回太后的话,天气一冷,都瑟缩在巢里不肯出不呢。 ”

宝熙远远看了看那些禽鸟,问道:“莫不是出了病吧?”

太监忙回:“太子殿下,这些鸟儿没有病,就是天气冷所致,并非是病症。 实是常态。 ”

太后一旁笑道:“别地鸟儿都南迁过冬了,它们飞不走的。 只有留下来,便是给它们一座尊贵豪华的御花园,它们也是不识赏梅赏雪,只知相互挤紧相互取暧,万物皆是自然嘛。 ”说罢,又看向那宝熙,道:“熙儿。 如今你父皇仍是年轻,趁此机会,你需好好念书,不可只顾学武而废了文治,所谓至武者当文,至文者当武,便是这个道理,不然将来如何治理家国天下?”

宝熙一听。 忙作揖道:“熙儿谨记太后所训,熙儿至今仍在太学傅那里读经史子集,文治武功定不落下。 ”

太后甚是欣慰,道:“那便好,那便好。 ”

两人由华清池缓步而行,只见前方有处亭子。 宝熙扶着太后缓步上去那亭子处,又招手身后跟随的宫女取来锦垫,方才让太后坐下,太后一坐,便双手捶打腿部,叹了口气道:“人老了就是不中用了,熙儿,听闻如黛娘娘正查什么玉钗失窃案子,这后宫又需风浪一段时日,你转告那念慈姑娘。 虽时时需往后宫和禧殿送斋品与哀家。 你让她小心才是,不要去招惹了那后宫的人和事。 你也是,若是有什么事,直接与哀家说了,别去烦着你父皇,你母亲死得早,若不然,宫中还有个疼你的体己人,哀家今儿也是力不从心,能看你一日是一日了。 ”

宝熙点头默然。

宫女端着茶水上来,太后喝了一口,又问道:“熙儿,那个韦相子如今仍在狱中么?”

宝熙忙道:“正是。 ”

太后放下茶碗,道:“那就由你全权去办了他吧,日后哀家的菜食皆由念慈姑娘过目。 ”宝熙听罢,不由大感意外之喜,忙替念慈道了谢,看样子太后心情尚佳,又觉此时若说此事,必是时逢契机,再好不过,忙回忆一遍心中腹稿,便才开口道:“太后,熙儿有一事求太后答应。 ”说罢,便在太后面前跪下。

太后微然一诧,忙将宝熙扶起道:“熙儿,你我不过是祖孙,何需如此大礼?又不是主与仆,你想说什么便说罢。 ”

宝熙只觉此时手心微微发汗,五指一使劲,紧紧拽住拳,迟疑了片刻,方才道:“太后,熙儿欲纳念慈姑娘……”

“啪!”宝熙话未说完,太后将那茶碗摔在地上,太后面上平静如水,不见一丝波澜,太后平静了道:“让宫女来收拾罢,哀家累了,熙儿,你也回昊寿宫去罢,让宫女扶哀家回去罢,哀家要歇息去了。 ”

宝熙望着太后身影,明知太后是借摔茶碗之机而打断了宝熙地话,仍是不甘心意欲追上太后说,太后却头也不回地冷道:“宝熙,你也不小了,也晓得用脑子想想了。 ”说罢,便一转弯与宫女消失在宝熙视线。

宝熙长叹一声,望向长空,此时天青如灰,那浓浓淡淡的云卷云舒,如同云笺淡墨,而此刻初冬风起,催得园中竹子沙沙,如若追随地脚步,宝熙心如死海,苦笑了暗道,莫也不过是一场繁花似锦而终遭废?

再一路缓步而回,这龙楼凤阁之处,果真是转身也难的境地了。 宝熙这般一想,不由得心中苦涩万分,却又奈何不了,念慈身系平民,而自己却贵为太子,门不当户不对,与杏妃一般,便又是什么伦理之道,将他压得无力喘息,几乎窒息而亡,而眼见念慈如若一道希望的天光呈现面前时,却又是以皇宫之礼教不允如此,宝熙焉能心中不痛!

这一路走了回昊寿宫中,念慈正与诗碧厨中谈笑做事吧?曾笑,何时能见她纤手搓来玉色匀,碧油煎出嫩黄深,而今明明可见这副场景,却再也没了当初那般心境,这情感却来得奇,便是宝熙也寻思不透,杏妃方才刚故去不久,如何念慈的一举手一投足便成了心中所想?凭她国色天香之姿么?宝熙却一边走一边苦笑了摇头,自己并非那见色便心痒难奈之人,那又还是因为她聪慧过人、时而静如处子时而动若拖兔般的顽皮所被她吸引?宝熙念及她一时机灵古怪一时又静若淑女,不由心底暧意融融,面上也便浮出柔mi笑意来。

宝熙收拾了面上笑意,一脚跨进昊寿宫,殿中却并不见人影,只听得殿中内室传来喝斥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