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路师团和宇都宫师团竟然都不在城里。

这两位老大干什么去了?

忙啊,忙得不可开交,气都喘不过来。

南满北满刚刚平静了一会儿,东满又被抗日武装折腾得不行,连车都通不了。

说来说去,跟鬼子过不去的就是两条江:松花江和牡丹江。

于是姬路师团去了松花江下游。

吉林自卫军余部都等在那里:李杜、冯占海、丁超、邢占清,人家虽然退出了城市,但还有把力气,当然要继续斗下去。加上这里不是哈尔滨,沿江都是原始森林,自卫军往里面一躲,日军的那点兵力根本就不够撒的。

就这样,李杜他们还不让鬼子兵省心,一有空就从林子里面钻出来,搞点奇袭、暗袭、夜袭什么的,使得姬路师团大伤脑筋。

宇都宫师团则去了牡丹江。

这里情况更糟糕,因为有个硬钉子——王德林的救。

熙恰在吉林公开投敌后,原任延吉镇守使兼第27旅旅长的吉兴也跟了日本人。但他下面有个第3营,营长就是王德林,他不甘心就这么变节,便拉着部队到了东满,并以国民救的名义举旗抗日。

要说就这么一个营也没什么特别的,辽东义勇军的唐聚五起家还有两个营呢。何况东北军怎么说以前也是正规军,要粮有粮,要饷有饷,现在在内无粮草、外无援兵的情况下,只能天天过苦日子,心里实在不是个滋味。天长日久,连王德林自己也犯起了嘀咕:咱的大旗到底还能打多久?

其实对于这个问题,我们早就有了答案——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可惜王德林是旧军人,他不懂这个。

不懂就要教,教他的人懂。

此人是他的参谋长李延禄。

你可能会觉得奇怪,这姓李的怎么会懂这么多革命道理,莫非他是——

没错,答对了。

李延禄不仅自己是特殊材料制成的,在做活别人的思想方面也绝对是一把好手。

一番思想工作做下来,王德林果然被说动了,同意跟日本人干到底。正好当时自卫军的李杜送来1万军饷,意思是要他们加入自卫军序列,可王德林不想干:你是自卫军,我是救,大家一个等级嘛,凭什么你来领导我?

李延禄啼笑皆非,他便劝这位王旅长,人家送来军饷是好事,如果你不想把这个3营给人家管,可以用这些钱再扩编一个团出来,名义上是自卫军的,其实还不是都由你老人家来指挥。

王德林一听,我这个参谋长没白请,真有头脑。

于是就接受了军饷,并从3营抽出一些老兵作为骨干,编了一个补充团,团长由李延禄兼任。原来的3营则被称为老3营。

有了一个自卫军,现在又出来了救,把当时负责东满防务的仙台师团师团长多门搅得寝食不安,可他又实在抽不出这么多兵力来用于“剿匪”,只好把问题上交领导,让本庄繁想办法。

本庄繁又能有什么好办法。参谋本部正把精力集中于南方,暂时调不来部队——后来的两个师团:宇都宫师团正在往上海赶,姬路师团呢,此时猫在国内,一时半刻也来不了。

想来想去,只有看铁路的独立守备队能勉强一用。

就这么着,原驻哈尔滨周围的独立守备队步兵第6大队被看中了。以他们为主力,编成了一个支队,由第6大队大队长上田利二郎中佐为指挥官,称为上田支队,总数有600多人。

日军进攻的消息一传过来,救指挥层的思想就乱了。

此前救风头正劲,已经连下敦化等三个县城(我估计这三个县城里都还没鬼子),很多人主张避开日军主力,撤出县城后分散进山。

理由是自卫军有好几个旅,还不是只能在林子里和鬼子兜圈子,咱们这点人手,干不过他们呀。

但救的老大王德林一直沉默着,因为他最看重的是李延禄的态度,王老大就听这个参谋长的。

李延禄在会上坚持:要打,坚决打,而且是正面迎敌。

当然了,我党的纪律,所有意见都不单纯代表个人,那是要集体讨论决定的。

李延禄当了补充团团长后,就把一些地下党员都安排了进来。按照支部建在连上的原则,他也在团里建立了秘密支部。支部讨论的结果,这仗非打不可,灭小鬼子还在其次,主要是得让王老大坚定信心,不然他又要念叨自己的那杆旗要不要继续打下去了。

当然了,主战是一回事,谁去打又是另外一回事。

救高层在谈到这个事的时候,没人应声,全哑了。

李延禄说我们补充团上。

真有种。要知道,补充团成立刚刚一个多月,虽说有700多人,但除了老3营过来几个老兵外,其他全是清一色的新兵蛋子,有的连枪都没放过。

到这时候,你要说这位李同志不是,我都得跟你急。试问这种胆魄,谁有?

王德林大为感动,当即表示可以让李延禄“打打试试”,并且把所有库存的手榴弹全都拨给补充团使用。

又一位英雄即将出世了。

与前面的诸位好汉不同的是,他还是党的人。

如果你要认为李延禄一番豪言,是准备和日军去死拼,那你就错了。要都这么蛮干,的那点人马还能撑到革命胜利的那一天?

家底薄,就得学会算计。

他首先命令部队撤出敦化县,给上田支队一个惊喜先,然后判断日军占领敦化后,下一个目标肯定是救的总部宁安县。

再然后,大家应该猜得出来了吧。

当然是打埋伏。

这是我们的看家绝活,到哪里都不能丢。

问题只是在哪里设伏。

最容易选的路径是从瓦房店到宁安县。

如果这条路径只有一条道可走,那倒用不着动什么脑筋了,可偏偏有两条,非左即右,非东即西。这要是弄错了,就是空欢喜一场,最后大家全得钻山沟。

镜泊湖连环战

说到伏击战,不翻地图是不行的,对照《镜泊湖连环战》图,我们来看看究竟是哪两条道。

一条道在牡丹江的北岸,这是一条大路,两旁杂树丛生,不过这条路绕远,而且需要过江。

另一条道在镜泊湖的南端。选择从这里走的话,必定要经过一个一面是江、一面是“墙缝”的狭长小道,即当地人说的西墙缝。

所谓“墙缝”是一个形象说法,是指山石好像墙壁断裂一样,听听这比喻,你闭着眼睛也能猜到这地势有多险要了。

更令人叫绝的是,西墙缝还挺长,蜿蜒竟有5里多路。

毫无疑问,这是一切伏击者的最爱。

那我们就选这条道吧。性急的兄弟肯定已经按捺不住了。

且慢。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想,别人也会这样想,上田更会这样想。

哦,人家千里迢迢远道而来,就为了“吃”你的埋伏啊。你也太不够意思了。

大道路远,要过江——

我愿意,我不怕麻烦,怎么着吧。

这是一个相当艰难的选择。选惊险一点的,意图看上去太明显,很容易被识破;选平实一点的吧,打起伏击来又无把握。

有人说,那咱不能不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这边埋伏一点,那边埋伏一点,这样不管日军走哪一边,都有着落不是。

我告诉你,要真这么做了,最大的可能就是哪边都没着没落。

700个人,都是新兵,本来战斗力就不强,还把他们拆开来,不打败仗才怪。

必须二选一。

李延禄选了西墙缝。

在我看来,他可能更多的是从利于埋伏这个角度考虑。

北岸大道很难设伏,别看有树木遮掩,藏几个人还凑合,要躲几百个小伙子着实困难,而且还很容易挡住进攻者的视线。

西墙缝则不然,一边是陡峭的山岩,一边是结冰的牡丹江,再往前面去就是封冻的镜泊湖,日军从小道中间经过,一遇意外袭击,除了拿脑袋撞“墙”(爬上去就别指望了,除非是攀岩高手,还得自带工具),就只能跳江上溜冰,更妙的是路上没有一点杂草树木,要扔手榴弹尽管扔,保准一炸一大片。

这种选法,你要说没有一点碰运气的成分,我也绝不相信。

反正押大押小,总得这么来一次。

从民国二十一年(1933年)3月18日这一天起,李延禄便带着补充团在西墙缝进行埋伏。

第一天过去了,没有动静。

第二天,连鬼子的影子也没见着一个。

伏击这东西,其实就是等目标出现前的那段时间最折磨人,别的不说,让你等一个小时公共汽车试试,没准就得骂娘。

一二不过三,眼看第三天就要到了,不光普通官兵,就连李延禄本人都有些不自信起来:莫非我真看走了眼,选错了路?

不用急,机会真是垂青于耐心者,很快它就要降临到我们身边了。

这是一个鬼使神差的机会。

事实上,在第二天的晚上,上田支队就已经到达了山下的瓦房店。

但这些人需要一个向导。

人生地不熟,深更半夜的,就算出钱,到哪里去找一个合适的向导呢?

幸运的是,瞎打误撞之中,总算让他们找着一位。

这人说他是当地猎户。

上田当然不敢贸然相信,但是经过盘问,对方对答如流,毫无破绽,最妙的是这人穿的棉衣上有血迹,一闻,还真是野兽血。

杀人杀多了,人血兽血,上田还是分得清的,所以他认为猎户说的是实话。

这下好了,有了向导明天上路不愁了(猎户总不大可能迷路),今天晚上抓紧时间睡觉吧。

当然不用愁,因为这个“好向导”明天将会告诉你们,阴间之路究竟往哪边走。

要是上田知道这个情况肯定得吓得做噩梦:“巧遇”的这位也在山上等了他们两天,实在等不及才下山来探情况的。

这人叫陈文起,猎户倒真是个猎户,在当地还很有名气。

他听说补充团要在山上打鬼子,便主动要来显摆一下自己的枪法——打枪那是猎人的老本行,只需要把鬼子当成虎狼熊豹处理就可以了(貌似《我的兄弟叫顺溜》里面的“顺溜”也是干这个出身)。

可是左等右等不见人。

怎么回事呢,那些“虎狼熊豹”怎么还不出来受我一枪?

在日军久久不能“光临”的情况下,陈文起便趁着夜幕下了山,想看看究竟,没想到被上田迎面逮个正着。

陈文起要是想跑其实也能跑,因为鬼子赶路累了一天,没人盯着他。但他没跑。

怎么能跑,明天这些孙子走“错”路怎么办?

他在村子里找到一个老汉,让他赶紧去给李延禄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