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拿新近扩编的两万正规军去打女真人,方生不放心,就是让他们全去攻打皮岛,恐怕战斗力也不会比七千人好到哪去,甚至有可能在军心不稳下一触即溃,徒然是拖后腿而已。

可惟独打朝鲜,方生敢这么做,原因不仅仅是朝鲜上是难得一见的弱兵无能之将,也实在是济州岛没那么多时间和朝鲜墨迹,朝鲜虽然弱小的可怜,但毕竟也是一国,甚至在开国之初打服了零零散散的女真,然后把整个平安道附近从大明手里‘偷’了过来,也就是说,朝鲜也有过强横的时候。

但那只是昙花一现,之后的朝鲜无一不是大明在扶持,不征之国给了朝鲜安定,也让朝鲜对大明感恩戴德,和后世的不孝子孙有几分不同,所以说叶某人对朝鲜有如此大的怨念,还真有些牵强。

两万人从济州岛誓师出发,在登陆庆尚港后开始分兵,至于朝鲜大军的水师还要等一阵子,自有细作将消息传到方生耳朵里,所以他并不着急。

商人是世界上消息最灵通的一类人,所以朝鲜大军攻打的消息自然没瞒过这些人的耳目,虽然如今的庆尚港已经成了朝鲜沿海最大的私港,可这在这些商人眼里,朝鲜大军一动,少不得这座私港也不复存在。

所以庆尚港反倒一下子冷清下来,除了顺路的船队补给外,再没有别的商队肯长时间停留。

十倍的利润虽然可以让商人连小命都不要,但同样的,他们也不想枉死,所以庆尚港才人丁稀少,这反而也利于方生隐瞒消息。

虽然他不相信朝鲜君臣会很注重军事情报,可在防止万一的情况下,越少人知道也是越好,而且两万人的数目也太多,安营扎寨之后瞒也瞒不住。

在短暂的停留后,尾随朝鲜水师的细作传来了消息,朝鲜水师离庆尚港的航程只有一天一夜,这还是因为当值的将官拖拖拉拉不肯前往‘剿灭海盗’。

两万大军在庆尚港兵分三路,临时征集的近七八十艘大小船只载着一万三千人,方向是朝鲜水师,至于剩下的七千人,在庆尚港留下一千后分兵两路,攻打朝鲜腹地!

这六千人无济于事,方生本就没指望它们能打到哪去,别说是汉城,光是庆尚道一道就能调集数万大军围堵方生留下的六千人,可有备攻无备,又是偷袭加速战速决,只要主将步步小心,至少安全应当没问题。

这两只深入腹地的主将是刘四和耿仲明,刘四生性稳重,事实考虑再三,虽然会延误战机,但至少能保证自己的安全,至于耿仲明更是惯将,这种局面,拿他出来用也是正合适,要不然他手上也是无人可用。

赵孟的性子有些急,方生把他留在了济州岛,毕竟岛上还有尚可喜、尚可义、孔有德等人,需要有人弹压,赵孟又是当初一手导致尚可喜、尚可义投奔的人,短时间内压制这二人是足够了。

至于毛承禄,被方生带在了船上,说到底,打海战方生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

有了个毛承禄,让他放手施为,方生本身就不需要事事躬亲,在现代有一句话,做领导的不是有多大能力,而是能用多大能力的人。

这句话摆在大明也同样适用,既然他毛承禄擅打水战,方生也就用不着插手,把一场原本应当是胜仗打成败仗那可是容易得很,只要主将胡乱下几个命令就行。

方生不插手,用人不疑,毛承禄心里感恩戴德,自是一心一意,大表了一番忠心,他不是孔有德、更不是尚可喜、尚可义。

毛承禄说到底是重情义的人,背叛大明的原因也是家国有别,忠君报国,忠孝,忠孝,忠虽然在孝之前,可实际上家族却比君来的重要的多,这也是中国自古的惯例,不是在大明一朝。

化家为国,更是历代家族的希冀,也是最终的那一步。

汉高祖刘邦背弃义兄,唐太宗李世民玄武门之变,宋太祖赵匡胤黄袍加身,哪个不是如此?

至于孔有德,那是薄情寡义之人,这点孙元化没说错,耿仲明和孔有德是一类人,尚可喜、尚可义也差不多,都是为了自己搏命的,其余的什么家国之念都可以放到一边。

所以这几个人,不到了时候方生不敢用,就是一个耿仲明,几乎是陪着方生发迹,一步一个脚印,除了刚上岛那阵子折腾了几天,就一直安安分分的待了近一年,方生依旧不敢拿出来。

如果不是孙元化的劝诫,也不知要关到什么时候,这不是谨慎,而是他不得不谨慎,如果济州岛的这点基业都败亡了,那拿什么去阻止女真人的崛起?

扬州十日,嘉定三屠,女真入关几百年后的鸦片战争,甲午海战,方生也是一个都不想它发生,所以除了尽力避免女真入关外,别无它法。

而指望这个大明朝廷,那还不如指望他自己,大明多少豪杰英雄,比他方生聪明的更是数不胜数,但都没能挡得住女真入关,就凭他一个方生就可以了?

恐怕他做的还不如袁崇焕了,至少里通外敌这一事,袁崇焕办的是滴水不漏!

到了几百年后还在不停的吵,这就是袁公的魅力所在,实乃千古‘风流人物’,端的厉害的很。

朝鲜人的水师也曾经有过自己的辉煌,即使是在数十年间,丰臣秀吉集合四岛大军二十万攻打朝鲜,除了水路没吃到便宜外几乎就占了整个朝鲜,这水路就是朝鲜和大明的联合水师。

如果摆在现代,这就叫联合舰队,至于大明和朝鲜的联军,那就叫联合国军!

不过在这个时代,朝鲜还是大明的属国,丰臣秀吉更是狼子野心,叫嚣着进攻大明,所以朝鲜也只是第一块跳板而已,然后他就去跳了,第一下轻轻松松的踩了上去,正准备跳的时候,一个庞然大物伸出一根小脚趾,然后丰臣秀吉摔下去,还是摔死的。

几十年前是几十年前,就像朝鲜已经不是刚开国那阵子,水师还是有几分样子,至少比派出来的一万大军好得多,大大小小数十艘船停在海面上,也有几分唬人,至少毛承禄一时有些举棋不定,是否要趁机偷袭。

双方兵力相当,一万三对一万,没占多大优势,水师船只更是半斤八两,济州岛这边缺少火炮,船只倒都是新的,兵械司在全力补充鸟铳,根本空不出人手制造火炮,至于朝鲜那边也是几十年没增添过新式火炮,船只更多是上次留下来的破烂货,只能保持一定的作战能力。

朝鲜水师已经在海面上漂泊了好一阵子,一路走走停停的补给,济州岛的水师一直吊在后面,寻找适合的地形偷袭。

海战的偷袭比陆地难得多,海上的地形又都是千遍一律,除非突兀的出现在对方水师的视线里,不然根本起不到效果,也并不容易找到适合埋伏的地形,所以毛承禄举棋不定,也让朝鲜水师很是悠闲了几日。

在第二天凌晨,朝鲜水师终于一头栽进了毛承禄布置的口袋里,地形的便利让济州岛的船只就像是突然出现在海岸线上,又加上凌晨,有心算无心,迎着新的一天太阳升起,朝鲜水师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已经冲近的船只接舷近战。

这种作战方式一向是海盗们的最爱,因为海盗船只的配备一向不如朝廷的正规水师,而个人作战能力却比朝廷正规兵卒好上一大截,所以往往海盗们这么做可以奏到全效,也可以夺取朝廷水师的船只,一举两得。

方生是穷人,如果再给他半年,船只的火炮和兵卒的鸟铳都可以配备全,可他没那么多时间,可朝鲜君臣没给他那么多时间,不过好在上天是公平的,所以毛承禄的偷袭确实奏到了全功。

朝鲜水师在慌慌张张之下根本来不及调头,那些没有经历过战争的船只水手在惊慌之下根本无法驾驭船只,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些不知从哪来的‘强盗’大大方方的进行接舷战。

与普通海盗不同的是两只船只靠近之前,双方的鸟铳来往密切,甚至于‘海盗’那一边的鸟铳威势还压过了朝鲜水师这一方。

这让指望着靠着鸟铳来取胜的朝鲜将官们几乎绝望,如果让这些身手矫健的‘海盗’爬上了船,那么后果不堪设想。

但在他们绞尽脑汁之时,济州岛一方的兵将已经陆陆续续的爬上了朝鲜水师的船只,方生所在的旗舰并没有加入海战,而是在一旁旁观。

这艘旗舰是一艘三桅海船,比普通福船要大上一号,也是大明最大的一种水师船只,这几个月庆尚港的船坞陆陆续续的产出三艘,这次全被带了出来。

“方主将,对方要逃跑了。”毛承禄看着对面朝鲜船只打起的旗语,对方生说道。

“那就是说,那艘船上是敌将所在了?”方生并没有关心毛承禄话里的内容,反而感兴趣的是另一方面,沉声道。

擒贼先擒王,如果抓住了这只水师主将,那就好解决的多。

“末将这就让人去追。”毛承禄说道,朝鲜水师掉头就跑这并没有出乎毛承禄的意外,他占了天时地利,又是趁机偷袭,朝鲜水师在被突然袭击后,只要主将不是傻子,就会尽力脱离这一海域,然后从整旗鼓。

拖延到现在才想起来跑,这已经出乎毛承禄的意料了,一切也都布置个七七八八,如果这个水师主将一开始要跑,他毛承禄未必拦得住,但现在就说不定了。

双方都已经开始了接舷战,海战中只要是接舷战就是最难逃脱了,岂是说能撤出战圈就能撤出去的。

方生的旗舰也开始了移动,说是天时地利都占全了这话并不夸张,而是的确如此,至少在风势上,朝鲜水师就不是那么容易逃脱的,所以虽然对方的期间最早试图退出战圈,但也被迅速追上,一阵炮弹总算打到几发,对方的船上就是一阵哭爹喊娘。

朝鲜水师的船只上打起了旗语,方生看不懂,也只有问毛承禄。

毛承禄看了一会,反而是笑了,答道:“方主将,这帮朝鲜人竟然还不知道我们为什么打他,自称是剿灭海盗,只当我们是大明水师了。”

“哼,海盗?我们就是海盗,还是海贼。”方生冷哼了一声,至于从这艘旗舰上打出去的旗语也让所有朝鲜水师的将官们一阵绝望。

他们已经陷入了泥泞,根本挣脱不出去,而对方的旗语又告诉他们,这只实力强大的水师就是他们要去剿灭的海贼。

这些本来以为是出海镀金的将官们各个绝望的想突出从围,因为落在海贼的手上,除了死,就再也不会有任何结局。

六七十艘大小船只的海贼,而且里面还有大明的福船和海船,这根本不是一万人的朝鲜水师可以挡得住的,即使是三万人那都勉强。

更别说对方鸟铳的威力还要压过自己这一方,打起接舷战,那根本除了以身报国就别无它法。

如此一想,这些水师将官反而破釜沉舟,既然只能一死,中原圣贤有言‘死有轻于鹅毛,重于泰山。’

一来二去,济州岛的水师也吃不下,反而形成了一个僵持之局,只是朝鲜人依旧是必败,第一波的接舷战至少夺走了十余艘朝鲜水师的船只,如今以多打少,跑又跑不掉,反而成了个硬骨头,只不过这块硬骨头也就是个时间问题而已。